十六。風起
    洹梨園黃昏時分，空氣已偏涼，暮夏的花兒雖然依舊盛放，卻始終有些強弩之末的意味。
    墨茗隻是楞楞的望著花團出神，任熏風吹動裙擺，一動也不動。
    晴雪不解得看向墨茗，她越來也弄不清楚這個墨茗妹妹究竟在想什麼，自她醒來提起偷聽之事，這個妹妹卻並沒有預料到的憤怒或是慌亂，甚至沒有一絲驚懼，隻是靜靜的，安靜得讓人不安，安靜得讓人害怕。
    呆了半晌，墨茗方回頭，緩緩道：“茗兒要即刻回觀裏，姐姐可願跟妹妹走？”
    晴雪呆了呆，不想墨茗竟然問出這話來。
    離開麼？這…除了那些用慣了的茶具，自己對這個王府自己確實沒有半點留戀…此時晴雪腦海裏出現的不是別人，而是軒轅子琨的影子。離開了，便再也見不到太子殿下了吧，畢竟…畢竟…
    墨茗見她遲疑不語，歎了口氣，道：“姐姐在思量思量罷，茗兒要去給王妃辭行，姐姐若有主意了，便攜了小瑾在南門外等著茗兒吧。”言畢，徑直出了園，是時候拋開一切了吧。
    晴雪癡癡的望著墨茗頭也不回的身影，心中泛上綿綿的酸澀，她這個金蘭妹妹，怎麼可以這麼冷血？一點都不在乎麼？她到底有沒有心肝呢？即便沒有養育之恩，那人到底是她親生母親那！
    馨德堂。王氏見墨茗獨自一人前來，半個婢子仆從也未帶，臉上也是淡淡的，不由得有一絲驚訝，這個時候這個丫頭不是應該找個背人的地兒咬牙切齒或是偷偷啜泣麼？她打的什麼主意？
    幸好老狐狸提前給她通報，不然她還真給蒙在鼓裏…不過墨茗的名字已經報上去了，任他天王老子來了也奈何不得!她墨茗怎麼也逃不掉的…王氏隨即緩過神來，立即換了一副微笑的表情，溫言道：“茗兒，你來啦，回來招呼一聲就沒影子了，也不來看看母妃，成天淨跟一群婢子下人混在一起，像什麼話？來讓母妃好好看看。”說罷起身欲拉墨茗。
    墨茗冷冷得側身讓了，王氏的手抓了個空，一臉尷尬，眉眼間透出一絲惱火，哼了一聲，依舊倚回烏木椅子上，斜睨著墨茗。
    墨茗自己在下首坐了，強壓了心中恨意，隻做淡淡道：“茗兒出來的久了，父王還在觀裏等著，茗兒欲即刻攜晴雪小瑾回觀裏，特來跟母妃辭行。”
    王氏心道，好你個小丫頭片子，還知道拿洛翰瑞來壓我，可惜我王雨眉既然知道了，怎麼能讓你回去給那個負心的翻我的舊賬？
    王氏換了個姿勢，瞟了瞟墨茗，慢條斯理道：“茗兒，你也是大姑娘了，成天去那觀裏對你聲譽不好，這次回來就別去了，在府裏好好陪母妃，王爺那邊我就遣人過去辭了吧，想來爺也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過段時日母妃給你訂一門好親事，風風光光嫁了，你要記掛著那倆丫頭，母妃就做主，讓她們陪著你過門，多好？”
    墨茗越聽越不對，怎麼王氏忽然不讓她出府了？還連晴雪小瑾一並扣了下來，她想做什麼？按理她應該不知道與晴雪密談一事，不過也保不準，看情形，王氏…墨茗大致一想，更是堅定了心中猜測，這王氏的眼線果然厲害。
    不過幸好，自己早有準備。
    略一思量，墨茗道：“但憑母妃替茗兒做主，不過茗兒在府中也無事可作，很想潛心學畫，怎奈茗兒愚笨，遲遲無法領會畫之真諦，聽說父王的徵瑄堂存有許多名家之作，茗兒心儀已久，母妃準茗兒去堂裏取幾幅參詳參詳可好？”
    王氏一愣，這丫頭怎麼搞的，怎麼突然提起這個？王氏疑心有詐，便深深的看了墨茗一眼，而她完全是一副垂首恭順的樣子，學畫？這沒有什麼關係吧。難道她對芳氏沒什麼感情？也說不準，那時候這孩子還小…不過…也沒什麼，隻要她趕在進宮前別往觀裏跑，倒也罷了。
    “徵瑄堂是嗎？隨你去，隻是別出王府也就是了。”王氏擺了擺手應了。
    “母妃，茗兒還有一件事請母妃幫忙，”墨茗頓了頓，擺了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望向王氏。其實本來是打算到了觀裏讓父王做主的，算了，這事由王氏出麵更好，誰讓她們本來就是冤家。
    “哦？茗兒還有什麼事？”王氏裝作淡淡的，眼角一道銳光劃過，心中警惕，這丫頭又打什麼鬼主意？
    “母妃，茗兒的結義姐姐晴雪，不知怎麼惹怒了霍姨娘和韓姨娘，受了罰，”墨茗看見王氏神色，又道：“晴雪姐姐罰的重了，現在還走路不穩呢。”
    “可是覺得麵上無光，想讓母妃幫你出氣？”王氏搖著頭短促的一笑，聽不出是譏是諷。霍晶晶？又是你！這次的事便是她起得頭吧，怎麼韓湘蕊也拉下水了？還直接用了刑，分明不把這茗丫頭放在眼裏。
    “母妃可是會錯茗兒的意思了？茗兒到底是這王府裏的郡主，母妃的女兒，這體麵怎麼能是誰說能折就折得了的？”墨茗也抿嘴淺淺一笑，道：“茗兒的意思是晴雪姐姐傷勢過重，想請母妃準茗兒上府裏藥庫取一兩支野王參給姐姐調養身子。”
    王氏又是一愣，這丫頭…真是…太不按常理出牌了，既然如此，也沒什麼，便點了點頭道：“多取幾支也無妨，咱們府裏還不缺這些稀罕東西。”
    墨茗起身道：“還是母妃善心，姨娘們要是都像母妃這樣，晴雪姐姐也不至於渾身叫簪子弄得都是血，姨娘們對姐姐也不至於恨之入骨啊…”仿佛驚覺自己失言似的，墨茗忙用手捂了嘴，偷眼看王氏神色。
    見王氏麵色不穩，眉頭直跳，墨茗知道她說的那句話起了作用，垂了首嘴角彎起一絲無人察覺的弧線，道：“那茗兒便告退了，母妃也好好休息。”微微一禮便告退下去。
    王氏望著墨茗的背影，如鯁在喉，心中憤怒如潮，好你個霍晶晶！這敢情是朝著我來的？這小丫頭倒也單純，何況有了應對之法。現在霍晶晶才是心頭之患！該怎麼做呢？這韓湘蕊怎麼也來插一扛？
    王氏雙眉緊鎖，吩咐道：“來人，去請洛忠到我這裏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