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奈何
    周圍是極濃的白霧，卻沒有潮濕的感覺，幹燥而壓抑，極沉重的下墜感，隨著白霧的升騰而顯得哀傷，也許死亡真的是一種解脫罷，上天以這種悲憫而決絕的方式結束了虞茗病榻纏綿的一生，卻依舊殘忍到不讓她吐出一點對塵世的眷戀。
    下墜得緩了，周遭的白霧也跟著絲絲縷縷的淡了起來，死亡的哀傷像潮水一樣襲來，她竟真的沒有機會向他道一聲珍重了，仿佛是解脫了，卻依然哀傷。
    白霧淡了，淡的像縷縷白煙，嫋嫋的在身側升騰，時而凝聚成形，時而飄散而開，像極了這光怪陸離變幻莫測的塵世。
    墜勢一緩，已然落地，漸漸能透過霧氣看的清周遭的環境了，卻是一座通天的巨橋，遍是巨大的青灰磚石鋪就，不知凝聚了多少歲月安詳沉澱，橋頭鐫刻著認不得的些許銘文，古舊殘破卻氣勢逼人，頭前兩個墨色大字，龍飛鳳舞認不出是什麼，仿佛凝盡了這天地間的靈氣，高貴的不可侵犯卻獨自寂寥哀傷，無人能懂。
    “那是奈何。”身側突然傳來一聲蒼老寂哀的低歎，仿佛耳語一般，卻讓人激靈靈打個冷戰，虞茗忙回頭一看，身旁不知何時站了個人，她給唬了一大跳，抬眼一看，原來是一個佝僂的老嫗，漆黑的兜帽遮了大半個頭臉，看不清神色。
    “老人家…”
    “不必多說，喝了這湯，放下前世，從此幹幹淨淨投了來生去罷。”
    耳語一般的聲音魔魅蠱人，虞茗眼前不知怎麼就出現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捧了個泛黃的青花瓷碗緩緩遞到眼前，碗內液體澄清透明，宛若白水一般。
    是了，原以為奈何橋隻不過是無知人們的臆想罷了，不想竟是真的，這位老嫗遍是孟婆，她手上端的遍是傳說中的孟婆湯了罷。
    忘記前世麼？忘記黎琨麼？能忘記他的笑容麼？能忘記麼？能麼？舍得忘記麼？不舍得的罷，怎麼舍得呢？
    可是再不舍又能怎樣？他已經有他的妻，她和他已陰陽永隔，還貪戀什麼呢？
    不想看那微顫的瓷碗，虞茗轉頭，卻瞥到了那兩個蒼勁淒涼的大字，“那是奈何。”哀哀的聲音戚戚然在心頭響起。
    奈何，奈何，奈何？
    奈何思戀，奈何癡纏，思戀奈何？癡纏奈何？
    無可奈何，終是無可奈何嗬！
    虞茗喃喃自語，淚湧出來，卻居然極想放聲大笑，淚眼中那兩個大字迷離扭曲，可不是“奈何”兩個大字麼？她剛才不是不認識的麼？不知怎麼心裏咯噔一聲，仿佛什麼重要的東西瞬間離她而去了，卻怎麼也抓不住，一抬頭，迎上一雙古怪的眼，竟是滿含悲憫之色。
    “你竟是傷心至死的啊，奈何看你淒苦，取走了你的心，你已是無心之人了啊，罷，罷，罷，這孟婆湯對你已無用，看來你注定要背負上一世的孽債了，去吧！”
    無心之人麼？
    無暇細想，一陣大力傳來，天地頓時一片黑暗。
    慘烈烈夕照，空落落黃昏，
    當蒼穹上的日照漸漸湮沒在浩渺的深藍之下，賢王府的一個幾乎從無人問津的小院裏，傳來嬰孩的啼哭聲，隨著這聲十分響亮的啼哭之聲，掙紮在地平線上的日頭終於認命的沉了下去。
    沒有人注意到繪著吊枝牡丹的粉壁上，緋粉的朵兒已漸漸變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