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古怪的女童(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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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夙會這樣猜測武青玦,不是沒有原因的。
  
    身為武青珞的表兄,李明夙曾經偶爾從她嘴裏聽過一些對武青?輕視不屑的言辭。他最初並不在意,隻當這位素未謀麵的皇長女千金性格孤僻,也許還有點兒懦弱,但跟任性的武青珞一樣,再怎麼也不過是個孩子罷了。他是知道武青珞的性子的,也知道她對這位不得皇祖母喜愛的堂妹一向有些瞧不起。武青珞的母親是聖文皇帝的次女,與皇長女同一年成親,卻已經孕育了四個孩子。青珞排行第三,上有兄長,下有幼弟,因為她是二皇女唯一的女兒,自幼嬌慣,十分得寵,養成了她刁蠻霸道的性子,她與武青玦不同,皇長女多年來隻育有一女,沒有兄弟姐妹相陪的孩子總是安靜些。
    
    然而這種想法在他見到武青?的時候,卻不由自主地轉變了。他還記得一年前初次見到武青玦的情景,那日他例行去陪程太傅下棋,在路上撞見自己的書僮少安急衝衝地跑來,說今兒新入學的學生裏,有位姓武的小姐好像犯了什麼錯,被老師罰默《三字經》,讓李明夙快去看看是不是青珞小姐犯了事兒。李明夙這才憶起青珞是今天入學,以為是她在課堂上使小性兒,一笑置之,心裏想這丫頭到了學院還不收斂一下自己那刁蠻的個性,也該給她吃點兒苦頭。哪知還未等他陪太傅下完一盤棋,便見這屆新生的老師劉夫子拿了一張紙來找程太傅,才知道那被罰的孩子根本不是青珞,而是皇長女的女兒武青玦
    
    程太傅是大唐皇家學院的院長,也是皇長女武明?的授業恩師,武青玦既是愛徒的女兒,自是一入學便對她留了心,想看看這孩子會不會也同她母親一樣天資聰慧。誰知那武青玦第一天上課,就在課堂上開小差發呆,劉夫子生氣之下,讓她默出課堂上教授的內容,武青玦倒也不為難,幾下就把劉夫子教的《三字經》一字不錯地默下來了。劉夫子見她默出授課內容,不好再說什麼,訓誡兩句也就作罷,但因之前得了院長的交待,自是要向他稟報此事。
    
    程太傅看了武青?默的那幾句《三字經》,撚著胡子沉默了一下,道:“那孩子在哪裏?”
    
    “還在教室。”劉夫子道。
    
    “把她帶來我瞧瞧。”程太傅道,見劉夫子出去,把手中的紙遞給李明夙,“你看看這字如何?
    李明夙接過程太傅遞給他的紙,見那紙上整整齊齊寫著《三字經》的前十六句,從“人之初,性本善”到“親師友,習禮儀”。能默出先生的授課內容倒沒什麼了不起,貴族子弟未入學之前家中請有教席先生習文教字本屬平常,何況這孩子的雙親才名遠揚。隻是那字寫得極其工整,字意嫻熟,一看就不是初學寫字的孩童的字跡,卻毫不講究運筆的技巧和變化。仿佛根本未曾練過書法。李明夙怔了怔,倒是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把字寫成這樣,能把字寫得這麼熟練的人,沒理由會不講究一點兒運筆技巧。他蹙起眉,輕聲道:“這字,莫不是故意寫成這個樣子?”
    
    程太傅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明玥這個女兒,倒是有點兒意思。”
  
    “太傅此話何解?”李明夙不明所以地看著恩師,程太傅捋著胡須,笑道:“明玥跟我說她夫婦二人平日事忙,這孩子又一直不喜與人接觸,所以入學以前從未教過她識文斷字。”
    
    “可這字……”李明夙遲疑了一下,把心中的狐疑壓下肚去,“皇長女此言若是真的,那這位小師妹豈非聰慧異常?”
    
    “所以老夫才要見見她。”程太傅心裏也有點興奮,甚至心裏已經有六七分認定,他愛才若子,若是這女孩兒真是塊可雕之材,一定又會收歸門下。
  
    這當兒,那武青玦已經被劉夫子領進室內,李明夙見她麵容清秀、一臉平靜,臉上沒有被罰的不甘和委屈,也沒有一般孩子見院長的心虛與畏懼,心裏不由生出幾分訝異。她規規矩矩地給程太傅行了禮,便垂著眼瞼站在一旁,等待院長的詢話。
  
    程太傅打量了她兩眼,拿過她默的《三字經》,遞到她麵前道:“武青玦,這字是你默的?”
    她看了一眼,點點頭:“是。”
    
    程太傅笑了笑,道:“怎麼不默完?”
    
    武青玦抬起眼看他,李明夙看到她的眼睛,心中不由一動,這女孩的眼神,怎的這般清冷?卻聽她輕聲應道:“先生尚未教完。”
    程太傅倒沒想到她會這樣答,他本是不太信她以前沒有識過字,但便是如皇長女一般擁有過目能誦的本事,初次寫字也不可能寫成這樣。倒是站在一旁的劉夫子點點頭,證實道:“今日在課堂上,隻教了這十六句。”
    
    小小年紀,倒是知分寸。程太傅捋著胡子,笑道:“知道這幾句的意思嗎?”
  
    哪知武青玦搖了搖頭:“先生還未講解。”
    程太傅怔了怔,靜靜地看了武青玦片刻,道:“能把先生教的一字不錯地默出來,莫非以前學過?”
    
    武青玦的眉心微微一蹙,清冷的眼神卻沒有一點兒變化,微微頓了一下,平靜地道:“未曾。”稍傾,又道:“不過以前聽奶娘的兒子念過
    程太傅問一句,武青玦便答一句,惜字如金、絕不多言,氣氛又沉又悶,李明夙隻覺得光聽這樣的問答,便累得緊。程太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是以前聽人念過,上課時也不應分心。”
    
    “是。”武青玦恭敬地答,見太傅不再糾纏於她有沒有學過這個話題,不易覺察地舒了口氣。程太傅笑了笑:“行了,沒事了,你先去吧。”
  
    武青玦行了禮出去,程太傅看著手上那幅字,對劉夫子道:“你把今兒罰她的事給老夫詳細說說。”
    
    劉夫子道:“今日教習這段《三字經》,別的學生都在念誦的時候,這孩子卻瞪著課本在發呆,我喚了她幾聲她都沒聽見,跟中了邪似的,我見她上課不專心,便罰她默書,沒想到她倒默得極好。”
  
    劉夫子罰了她才想起她是誰來,一時又沒法收口,萬一這武小姐出了糗,得罪了她身後……劉夫子現在才流了一身冷汗,好在這武小姐默出來了,他正好順勢下這步台階,這會兒可不敢再說錯話。
    
    “你確定她在發呆?”程太傅捋了捋胡子,問道
    
    劉夫子仔細想了想,道:“也不太像是發呆,她那表情有點像受了驚,像是不敢置信似的。”
    程太傅想了想,點點頭,讓劉夫子出去,然後沉默不語。李明夙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靜了片刻,輕聲喚道:“老師,您看出什麼了?”
    
    程太傅微微蹙了蹙眉:“這個孩子,心好重。”
    “心重?”李明夙有些不解地看著他。程太傅微微歎了口氣,睿智的目光變得深遠,卻不再對他說什麼了。
    
    直到今天,李明夙還在想當日太傅所說的那一句“心重”,到底是指什麼呢?當日他對太傅說的話並不太理解,這一年多來,在見多了武青?的孤僻言行之後,他也有了與太傅當日一樣的感受。與她交談,總是不得其門而入,除了冥想,她好像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明明是個心思敏銳的孩子,卻把自己的鋒芒完全隱蔽起來,沒有情緒、沒有脾氣、沉默安靜,身上總帶著生人莫近的氣息,拒絕旁人的親近,這個孩子,實在是太怪癖了
    
    ——2007、12、16、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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