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嗎？”滿心滿肺滿肚子，有一大堆的話想要說、想要問。可是最後，史過隻能說出這三個字。
    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撫上霜菊的眉心，輕輕觸摸著那個曾經畫過梅花的地方。傷疤早就蛻了，光潔的額頭，隻留下一個淺淺的凹跡。這熟悉的小臉怎麼瘦了？怎麼沒有了以前的光彩，顯得那麼憔悴？
    “小癡瓜！”淡淡的光亮下，霜菊終於看清了史過的臉。雙手緊緊抓住史過的手。
    史過清楚的看見，開始聽到自己的聲音時，霜菊的神態有著莫名的驚喜和渴望；等到看清了自己的相貌後，小丫頭的神色在一瞬間的失望後，便是遇故知的狂喜。
    “小癡瓜，真的是你啊！”霜菊高興的笑了，剛才的傷心和不快也都顧不上了。“你怎麼會在這裏？你怎麼從臨牧城跑出來的？臨牧城解圍了嗎？”
    臨牧城解圍了嗎？不能吧！
    “霜兒，是我。”史過喃喃道。
    不對，有哪裏不對勁兒！霜菊突然覺得怪怪的。
    啊！仿佛吃了一驚，霜菊把史過拉到不太亮的月光下，仔細看著那熟悉的臉龐。那雙滿溢深情的眼睛，這麼清澈，這麼明亮，閃耀著比天上星星還亮的光芒。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小傻子的眼睛啊！
    “小癡瓜，不是，過兒，不對，……史……，那個，你，不傻了？！”霜菊看著史過，一隻手傻乎乎的指著，不知道該怎麼說。
    “霜兒，對不起，我是不得已的。”
    以前在史府的時候，霜菊曾經跟浣紫和凝碧說過，平生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別人騙自己，特別是最親近的人騙自己。
    史過生怕霜菊會為了裝傻這件事怨自己，連忙拉著霜菊，一塊兒坐到了大石頭上，給霜菊說起了自己的往事。
    史過說啊，出生後被襄陽接回長安撫養，開始也並沒有什麼，都挺好的。可是自從生了一場類似傷風感冒後的小病過後，自己的身體就一直不好了。大家也沒太在意，都以為是他媽媽生他的時候胎裏帶的。
    後來史過慢慢長大，看得多了，聽得多了，也懂了很多事。
    有一回，不經意間，史過發現自己的大娘往自己喝的補藥裏放一種白色的粉末。再聯想起奶奶說過，以後是自己承襲父親將軍的爵位，想想大娘不甘的眼神，再看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卻也很聰明的堂哥史遙。史過馬上就明白了大娘的用意。
    於是，史過當機立斷的淋了一場大雨，讓自己生了場驚天動地的大病。之後，吃完藥就“傻”了。“傻”了之後，大娘當然也沒有再往自己的補藥裏放東西了。隻有這樣，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史過還發現，奶奶雖然非常疼愛自己，對大娘的有些作為很看不上。但是，特別奇怪的是，在每件事情上，奶奶對大娘都十分縱容。要是直接跟奶奶說大娘下毒，恐怕奶奶不會輕易相信，反而打草驚蛇。
    然後，趁父親派人來探視自己的時候，悄悄跟那人說了，要去邊城找父親，就趁機逃了出去。後來便一直在邊城，還因為機緣巧合，學成一身功夫。
    “那次應奶奶之命回來成親，我本來是一百個不願意的。還派了史放去何府看過，怕是大伯設下的圈套。誰知道竟是我爺爺早年跟何爺爺訂下的。”史過還沉浸在回憶裏，“史放告訴我你舍身救主後又主動請嫁，我原本還以為你是個貪圖富貴、好錢斂財的平庸女子。”
    “哈哈，誰知道竟會是一個大公無私、聰明無比、容貌無雙、善良無匹的絕代佳人？！”霜菊開心地接口說道。
    “啊？”史過樂了，“你的性情都沒有變，還是那樣。”笑容裏有無限寵溺。
    “不要這樣笑了，我不是跟你說過，你長得那麼漂亮，就要注意收斂一下嘛，省得會害別人犯錯誤。”霜菊捶了史過一拳。
    感覺真好，跟史過說話就像跟最要好的鐵哥們兒說話一樣，不必顧忌，不必過腦子。
    “呀。”霜菊突然想起了史過以前辦過的爛事，“你既然沒有傻，那那回朝花會回來時候，你讓我，讓我……”
    “讓你親我？”史過壞壞的笑了，故意輕描淡寫地說：“不但那次，還有跟董筱琬成親那天晚上的事，都是我忍不住幹的。怪隻怪你長得那麼漂亮，又不注意收斂一下，就害得我犯錯誤了。”
    “死色狼，還敢用我的話說我？”史過又挨了一記小粉拳。這點分量，瘙癢癢都不夠，想想她跟人家打架時的情景，真是感謝手下留情了。
    “喂，不鬧了，過去的就過去了吧，咱們正經說說話。那麼說，你自己又編了個史跡的名字來迷惑大家？花彪哥哥真的是你的師兄？展鵬哥哥竟是你師叔的兒子啦！”霜菊覺得很是不可思議，“要說這世界還真是小，怎麼就都碰到一塊兒了呢。”
    “是呀，真是巧得很呢。”史過也覺得這世上的事，真是不能預料呢，“對了，霜兒，你會不會怪我一直沒告訴你？”史過還是想要確定一下。
    “怪你沒告訴我你是裝傻？幹嘛要怪你！會遇見這種事情，真是苦了你了。”霜菊心疼的排排史過的肩。“不過你還是挺聰明的嘛，能想出這樣的主意。”
    史過見霜菊的表情除了同情就是心痛，就放下了心。眼裏含著笑，溫柔的看著霜菊。不過，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剛才這丫頭看見自己時瞬間的失望，是為了什麼？她的心裏，是不是已經有了別的牽掛了？
    “霜兒，能跟我說說這段時間你都遇見什麼了嗎？怎麼會替花虎大哥從軍的？”史過問道。還有，就是，還遇到了什麼，臉上的牽掛和渴望是為了誰？
    “這些事啊，說起來話可就長了。”霜菊說道，突然，臉上浮出一抹紅潮，神態忽然嬌羞起來。“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說。”
    “什麼事？”史過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嗯，你看，我雖然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但是，以前，我以為你是真的神智不全，所以，我想過要一輩子陪著你、照顧你。可是你其實不是那樣的，這樣我就放心了。”
    霜菊真誠的說道，之後，頓了一下，低下頭去，好像在考慮怎樣繼續往下說。
    “我想，我想，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禮教好像也不允許。可是我，我心裏有一個人了。”
    說著，霜菊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看向史過，堅定地接著說：“不管最後能不能跟他在一起，我也不想委屈了你和我自己。你是我來唐，嗯，受傷醒了後最掛心的男子，在我心裏，你現在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想讓你給我寫封休書，希望你能理解。”
    什麼？果然！！
    史過覺得眼前立刻黑了下來，心裏木然然的都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了。短暫的麻木之後，絕望、傷心、悲傷……一大堆不可名狀的感覺接踵而來。但是，史過都沒有表現出來，有什麼能比霜菊的幸福和快樂更重要的呢？！
    故作鎮定的，史過也望向霜菊，點點頭表示同意了。
    “霜兒，我，答應你。”史過淒然地衝霜菊笑了笑。“等這次戰事完畢，你恢複了女兒身，我們再寫休書好嗎？”
    “好啊。過兒，就知道你夠義氣。”霜菊釋然地說道。
    “如果沒遇見他，沒準我就會被你迷住了，誰讓你長得這麼漂亮呢。”霜菊玩笑道，還好史過沒有什麼，不然心裏也會不安的。
    史過沒有對著月亮，霜菊當然沒看見他眼睛裏的絕望。
    “你不想問問他是誰嗎？”那個人認得史放，以史放對史過的忠心，史過肯定也知道他。
    “誰？”史過不敢多說話，怕忍不住顫抖的聲音泄露了心底的傷痛。即便自己再難過，也不能讓心愛的女孩內疚啊。
    “嗯，其實你應該認識他，”霜菊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史放那家夥跟他很熟的。他叫賈無過。”
    什麼！！！
    從狂悲到狂喜瞬間改變的滋味，史過終於了解了！
    原來是這樣！
    懸了這半天的心也值了。
    原來竟是這樣！！！
    史過欣喜若狂地拉起霜菊的手，貼到自己胸前，激動地說道：“是的，我認識，我當然認識賈無過，我跟他相熟得不能再熟了。其實，我……”
    “噓！……”霜菊突然抬起一隻手捂住史過的嘴，“有人。”霜菊看見花狗忽然跳了起來，是有人來了的表示。
    捂著史過的嘴，霜菊心裏還在嘀咕著，看來史過的武功也不是很拽啊，人家武林高手不是風吹草動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嗎，這家夥竟然沒發覺有人來。
    其實真的是冤枉得很。這個時候，這種心情下，還能指望史過有多精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