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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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月如鉤,就這麼靜靜的獨自掛在天空一角。天徹底黑了下來,墨藍的天幕上,漫天都是閃啊閃的數不清的星星,隻有月牙兒近周沒有。
    五月初的時候,雖然夜晚的北疆還是有些涼意,卻到處都充滿了初夏的味道。
    柔軟的風,吹醒了眠冬的蟄蟲,卻撫不開霜菊緊皺的雙眉。
    大營裏,正在舉行小型慶功會。鐵梁白天的時候已經被移回大營帥帳,雖然還不能起來活動,卻特意安排了晚飯加菜,每個人另加半碗好酒。顏興、李副將帶領大小將領們跟普通士兵一塊兒吃飯。明天休整一日,後天一早,就要發動強攻臨牧城突厥圍軍的戰鬥了。
    除了輪值站崗的人,其餘的人都在高興的慶祝,有兩個人卻如坐針氈。
    一個是萬俟展鵬。
    不知為什麼,從鐵風他們走了後,就覺得心裏好像少了些什麼。一直擔心著,盼望著。直到聽見了勝利的消息,才鬆了口氣。
    大軍進大營的時候,看見特別擔心的那個人沒精打采的。心裏很是擔心,想要去問一問,卻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這會子舉營歡慶,本來以為趁弟兄五人相聚的時候可以一解疑惑,可是花虎卻連晚宴都沒來參加。於是萬俟展鵬終於忍不住了,借口如廁,離了席位,到處尋找起來。
    另一個人當然就是史過了
    本來就揪心扯肺的好一陣子了,多不願意看見心愛的姑娘愁眉不展的樣子,多想用手輕輕撫平她緊鎖的眉頭。
    他想知道她到底是困了、累了,還是病了、倦了?
    他多想自己能夠分擔她的憂愁煩惱,他寧願自己替她難受。
    ……
    這種懸而未決的心情使得史過根本吃不下東西,更無心跟以往相熟的兵將應酬。於是,讓史放幫著應對顏興和相識的老兵將後,史過也悄悄的離了席。
    以至於當史過離席,史放告訴史過此“花彪”就是彼“花彪”的時候,史過才發現,自從看見了霜菊,自己的眼睛和心思就沒離開過她。即便當時花彪就在霜菊身邊,自己都忘了看一眼那個花彪是不是自己的師兄了。
    而那個讓人牽腸掛肚的小人兒,這個時候正一個人在大營南邊不遠處的一片小樹林中,躺在一塊突起的大石頭上。嘴裏假裝瀟灑的叼著一片剛長出來的草葉兒,雙手枕在腦袋下麵,皺著眉頭,靜靜地望著天上細細的月牙兒。
    那隻跟霜菊形影不離的小花狗,忠實的臥在石頭旁邊的草地上,不斷的嗬氣,逗弄著地上一隊正在覓食的螞蟻。
    霜菊心裏真的很煩悶。這兩天回來的路上,都隻是被鐵風和花彪強迫著勉強吃點東西,至於今天晚上的慶功會,就更不想參加了。因為霜菊心裏總有一種十分沉重的感覺,沉重得讓人喘不上氣來。
    以前看電視電影,對屏幕上那些兩軍對壘、衝衝殺殺的畫麵根本無動於衷。本來就知道那是假的,有時還會評論一下有些演得很爛的。
    可是這回卻不同了,那天,當真正親身處在那種電視電影裏才能看見的情景裏的時候,感覺卻完全不一樣。
    那些突厥的兵士,也跟自己隊伍裏朝夕相伴的兵士一樣,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漢人和突厥人,每個人的臉看上去都是一樣的。並不像電視裏演的,好人就都英俊挺拔,壞人就都粗野猥瑣。
    那天清理戰場時,霜菊發現一個年輕英俊的突厥士兵的屍體。那個突厥人大概隻有二十三四歲的樣子,正值當年。突厥士兵的衣領裏露出一根紅繩,紅繩上拴著一個像動物牙齒一樣的飾物,飾物上模糊的刻著兩排突厥字。
    這個東西霜菊知道,當初在雲珊脖子上也發現過。雲珊曾告訴霜菊,這種項鏈是突厥未婚姑娘特有的飾物,上麵刻的是姑娘的名字。當姑娘有了心上人的時候,就會想辦法把這項鏈送給男子。那男子如果對姑娘沒有感覺,就悄悄把項鏈還回去。如果男子也有意思跟姑娘相好,便在姑娘的名字下麵刻上自己的名字,並且貼身帶著這條項鏈,一輩子都不取下。
    所以,當在這具屍體上看到這個項鏈的時候,霜菊哭了。來唐朝的一年裏頭,經曆了這麼多事情,霜菊頭一次真正的傷心了,為了一對兒應該是敵人的人。
    一顆流星從月牙兒旁邊劃過,一顆淚珠兒從霜菊眼角滑下。
    當初看《士兵突擊》的時候,看到許三多因為殺壞人而消沉,還覺得很矯情。如今自己隻是看見一條定情的項鏈,就受不了了。
    但是,許三多麵對的畢竟是無惡不作的罪犯。而自己麵對的,卻是跟大唐許多兵士一樣的,為了當權者的某些欲望,而被迫棄家離鄉的普通百姓啊。
    一場爭戰下來,雖然大唐三萬大軍創造了一個傳奇。但是,在突厥的普通百姓家,有多少白發蒼蒼的父母再也看不見心愛的兒子,有多少姍姍學步的孩子再也看不見慈愛的父親,有多少癡心專情的姑娘永遠守候著傷心。
    而這次這種情形,卻是自己出的主意造成的。
    在戰爭這件事情裏,大唐的百姓有多少傷心、悲痛、怨恨,突厥的百姓就有多少傷心、悲痛和怨恨。
    突然間,霜菊覺得自己是這麼可惡、這麼壞。
    霜菊比任何時候都討厭自己,比任何時候都對爭戰這件事反感到無言可表。
    忽然,花狗一抖機靈,先拱了霜菊一下,接著炸著毛就站了起來,擺出一付狼特有的防備姿勢。
    有花狗不認識的人!!!
    吐掉草葉,霜菊也機警的站了起來,右手緊緊握住腰間短刀的刀柄。
    那邊的樹下,站著一個人,一個高大的男人。在樹影底下,淡淡的月光星光下,這個男人的身影顯得很是飄逸,讓霜菊覺得莫名的舒服和熟悉,但是看不清長相。
    “什麼人?!”霜菊故作很強悍的喝道。
    這個人離得這麼近了,敏感的花狗才發現,功夫肯定十分了得。如果是敵人就糟糕了。
    雖然剛剛還在為突厥的百姓心痛,但是兩軍相對的時候,隻有“敵人”和“自己人”。如果有一點不小心,自己身死還是小事,但是要是因為自己的惻隱同情之心,使得大唐的軍民受到損害的話,那不照樣也是一種罪過嗎!
    那男人從樹影裏走了出來,慢慢地靠近霜菊。借著不亮的光亮,霜菊看見那人穿的是大唐百姓的衣服。
    花狗似乎也覺得來人的氣勢平和,沒有戾氣,竟收起了防備的姿勢,又開始逗它的螞蟻玩去了。
    “你是幹嘛的?這裏是軍隊禁地,沒事你就趕快回去吧。”霜菊對那人說道。
    聲音和說話的態度都跟以前一樣!
    史過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下子來到霜菊跟前,握住霜菊的一隻手,嘴裏喃喃道:“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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