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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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在婆婆家過春節
日子過得好快,轉眼年關越來越近了。而我那不爭氣的肚子,又意外的懷孕了。我沒了主意,丈夫就說,要不等春節回家再說。
寒假開始了,我和丈夫再次返回婆婆家。
婆婆聞聽我懷孕的消息,喜出望外。可我絲毫高興不起來,戶口關係都沒解決,我們絲毫沒有心裏準備。婆婆卻不以為然,說道:“什麼戶口不戶口的,現在黑戶口有的是,等到人口普查全都普上了;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要怕。”
這時丈夫也來了天真勁兒,“媽,這孩子生下來,要是女孩兒沒戶口,就給你做老姑娘得了?”
“成呀!”婆婆臉上笑開了花,可是隨即又用小眼睛瞟著我,“恐怕到時候梅子就舍不得了呢。”我擠了點笑,沒作聲。
對於婆婆更多的了解,還是從公公的嘴裏。因為這次在他家住的日子久些。
公公當時六十幾歲,大個兒,脖子有點向一邊歪,後背有些躬著,總之身子挺不直。但是慈眉善目,說話實在,很受人尊重的那種。公公對我印象也好,及至今天一直叫我“丫頭”。用他的話講,他從來沒把我當兒媳婦。
那段日子,婆婆經常去城裏買菜。而丈夫貪玩,被孩子們纏在外麵。屋裏就剩下我和公公。我因為難受,歪在炕頭,公公則隻能靠在牆角的沙發上。為了不尷尬,我就跟老爺子搭訕起來。
原來公公是如此喜歡傾訴的人,話題可能是由我問他的身體開始。老爺子打開了話匣子,我便成了他很好的聽眾。
公公祖籍河南,他父親曾在黃浦軍校就讀一年。後來輾轉到東北,在蓋州落腳。同來的還有公公的哥哥,很快公公的哥哥娶了這裏的妻子。
而公公此時也已二十七歲,婚事卻無著落。公公的父親很是著急,到處托人說媒。
恰巧遇上了婆婆的表哥,收了公公家200元錢,就過山東把他表妹領來了。婆婆當時才十六歲,家裏就讓公公瞞了兩歲。那也大很多呀,公公心裏挺不得勁兒。婆婆也不樂意,但是拗不過老娘。因為當時山東正鬧饑荒,好多人餓死了,地裏的草根樹皮全都吃光了。而公公家還能有糧食吃。於是,二十七歲的公公娶了十六歲的婆婆。
一年後有了哥哥,以後每隔兩年依次生了大姐、二姐和丈夫。
他們姊妹小的時候很苦,適逢文化大革命,爺爺因為讀過黃浦軍校而挨批鬥,全家人跟著受氣。那時婆婆管孩子相當嚴厲。以至於到今天,姊妹幾個都發牢騷說,因為小時管的過嚴,所以大家都太老實了。
讓我佩服婆婆的地方,並不是婆婆甘願跟比自己大十一歲的公公,安心過日子,而是她對公公的不離不棄。
那一年,大概是公公三十九歲,丈夫才幾歲的時候,公公在農場趕車,結果馬驚車翻,把公公砸在了車底下,當時人事不省。等抬到家時,發現頸骨被砸斷了。
還好當時生產隊有錢,送公公去沈陽、北京輾轉看病,婆婆一路跟著伺候。病治了好幾年,現在公公已經恢複的相當好了。按當時大夫的說法,公公有可能一輩子癱在床上。而公公現在一切都能自理,還能做些簡單的家務。
講到這兒的時候,公公很激動了。他喝了口茶,我也由衷地佩服起婆婆來。確是個好女人,了不起的女人!公公滿懷的感激。婆婆能幹,厲害,獨當一麵;撐起了日子,撐起了這個家,也撐起了公公的一片天。
不知不覺,哥哥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小夥子長得帥氣,還有木匠手藝,農場裏好多女孩喜歡。但最終婆婆定了鄰村的嫂子。嫂子剛進門,文靜賢惠,幹活麻利,深受喜愛,說話還特溫柔。
但想不到那年,公公在北京住院複查,婆婆從家回到醫院,見著公公就哭了。一問才知婆婆和嫂子打了起來。原因隻是為了小孩子玩稻穀,兩個人口角起來,最後還大打出手。婆婆一怒把哥哥嫂子攆了出去,在外麵租房住了半載。哥哥後來找人說和,一家人才又搬了回來。
第二次攆哥哥出去,有公公的參與,也是為了丁點小事。結果又動人說和,於是又搬回來。這樣出出進進,總共鬧了三回。
我心裏說不出什麼滋味,聽著公公的一麵之詞,我心裏自然有辨證的看法:一個巴掌豈能拍的響。但我並不發表意見,隻是一味地聽著。看著老爺子津津樂道地講述,我是不忍打斷的。他沒拿我當兒媳婦,我自然也覺得親切,把他當成可敬的老父親。公公說了嫂子很多不是,這要換做婆婆是絕口不提的。她就會硬撐,我才不去理會,誰都不是傻子,我隻是不說而已。
說著說著,天近晌午,婆婆拎著一大堆東西回來了。還買了料子給我,說是讓嫂子給我做衣服,我說不清為什麼,愣是沒要。
在她家過春節,根本看不到年味兒的。因為春節那天,正常人家都好吃好喝,鞭炮齊鳴。除夕那天晚上舉家團坐,迎接新春。而他們家一切都像平常一樣,而且婆婆還要領著我和兩個姐姐的孩子,去不遠處的周嬸兒家聚會禱告。
還記得第一次婆婆勸我信耶穌,我就信了。因為我覺著那沒什麼不好,全是做人的好道道,沒什麼壞處。便欣然同意了,也經常和她一起去聚會。
來那裏的人大都是老人,沒有年輕人,更沒有大學生。我一去自然成了亮點,婆婆的得意自不用說。她經常讓我給他們讀上一段聖經,雖然有些我不大懂。用婆婆的話講,神的話是奧妙的,不是神的兒女是不會悟出其中道理的。婆婆偶爾也學著講道的牧師那樣,給大家講上一段。講完了,大家跪下來禱告。我也跪著,閉著眼,隻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因為婆婆的聲音很大,她在祈求神,讓我把孩子平安生下來,工作早些有貴人相助,兩個女兒生意興隆,然後再祈求神賜福給教內的兄弟姊妹。
之後,我和婆婆,還有孩子們便往回走。一路走著,一路閑聊。婆婆說,先前嫂子也信,但後來因著受不了裏麵的戒律就沒堅持。說的時候瞟著我,帶著無奈的口氣。我當然有些明白,她無非是想用基督教來控製她的兒媳婦。我無言,基督教怎麼會憑著個人的意誌。
除夕來臨之前,婆婆拿出兩張澡票,叫上我一起去洗澡。我們來到附近的小浴池,年前的最後一次,我自然洗地細心些。婆婆先給我搓背,而後我要給她搓。她不讓,怕我累著,看來她相當在意我的肚子。我一再堅持,說我沒那麼金貴,她才肯。我原本也沒那麼嬌氣,給她細致地搓著。我注意到,婆婆還真結實,一米六五的大個兒,虎背熊腰的,還真費了我一番力氣。但想著我的丈夫是從這個身體裏誕生的,不禁升起一絲親切感。我想,我無論如何都應該試著去愛這位母親,她不光是我丈夫的母親,她還是位偉大的女性。
大年三十和初一都很平淡無奇。等到初二,哥哥嫂嫂帶著孩子,從嫂子的娘家回來了,婆婆家才開始蒸呀、炸呀、炒呀,當然這些都是嫂子忙活。我覺著也插不上手,所幸躲到一邊,教孩子們做些題,念點英語。我其實不大喜歡熱鬧。尤其在他們家,我更想覓個清幽的地方,一個人待著。
轉眼初七八,家家年味兒都過了。這期間我的反應也日益加重,常常吃著飯就得停下,出去吐一陣。吐得了,就再也不想吃了。婆婆就勸我再吃,我有時會勉強再吃些。
到晚上的時候,臨睡之前,婆婆還要拿出一些水果,分給每個人。當然吃的時候有些背著嫂子一家。也許主要是因為嫂子,婆婆和公公竟然連他們的孫子孫女也有些疏遠。我覺著別扭,但也懶得去多想,看著愛吃的就吃點,不順口的就不動。總而言之,我那時是試著把公公婆婆當成自己的爹媽,而他們待我也著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