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在婆婆家鬱悶的日子
    記得那天到婆婆家的時候，大概是下午。由於提前打了電話，家裏早已做了準備。老遠的，婆婆滿臉笑容，迎著我們。
    屋裏櫥櫃上擺著剛包好的餃子，婆婆熱情地招呼著。我感覺沒個人說說，這個“媽”字還是叫不出口，所以一直沒吭聲。
    吃飯的時候，婆婆和公公都極其熱情地讓我吃這吃那，我儼然成了客人一般，有些羞赧。我其實不大喜歡虛假的熱情，我喜歡自然的東西。對於他們的熱情，我敷衍著。我會偷偷地，把餃子裏的大塊肥肉，從桌子底下放到丈夫碗裏。但還是被婆婆那洞察一切的小眼睛給瞅見了。我不好意思地解釋說，自己不吃肥肉。婆婆還是滿臉樂開了花。因為她看到，我和丈夫分明已經很好，我也感覺到了她的得意。
    對於她家的餃子，我實在不敢恭維。那餃子除了個兒大，肉餡兒也大。看到那裏麵的大肥肉塊，我真是眼暈。不過自從那次，我私下向丈夫反應後，餃子餡兒就剁得細多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我老早就起來，問丈夫我該做什麼。丈夫說隨便了。由於不熟悉，我一直等到婆婆起來，聽她把門打開，把稻草抱進來。就出去，努了努力，“媽，我來吧，”聲音小得很，婆婆還是聽見了，滿臉堆笑，“不用，不用。”
    “沒事，我來吧。”我接過稻草，蹲下來，開始生火。
    我們有機會閑聊起來。
    “你們家也燒柴嗎？”
    “嗯，也燒，不過有好多年沒在家裏做飯了。因為一直在外麵念書，放假回家媽媽又不忍心讓我做。”
    “和小海怎麼樣？”
    “還行。”
    “工作的事情找校領導談了嗎？”
    “小海去了一次，校長說不缺人。”
    “這種事情得總去找，領導都愛端架子，不用怕；領導也是人，不要人家給個臉色就怕了。他巴不得你不去找。不要愛麵子，麵子值幾個錢；咱哪怕當孫子，隻要給咱安排了就行。過後工作辦得了，誰都高看咱一眼了。”婆婆振振有詞地教導著，“不行就你去，小海太老實。”
    “我找算什麼呀，我又不認識校長。”我低著頭。
    “你是他媳婦兒呀，還你是誰！給職工解決家屬困難是校長的責任呀。”婆婆臉上寫上了大大的驚歎號。
    “可我們還沒登記。”我怯怯地。
    “那就趕緊登記唄。”
    “可是戶口還在家那邊。”
    “那就趕緊弄，然後去找校長。”我無言，婆婆顯然讓我自己去找校長。
    我心裏不免有些悲涼，沒想到事情會如此迷茫。說好了他們負責辦，到頭來竟要我自己去找，我認識誰是誰呀。
    婆婆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的教導也就沒了休止，“現在這社會，男女平等了。再要有讓男人養活女人的想法，那就是個錯誤，那就是落後。”婆婆挑著她的小眼睛，趾高氣昂地樣子，好像她倒是比我還先進。她的言外之意，無怪乎就是，以後我一定不要成為丈夫的累贅。我不再言語，隻是心裏說不出的壓抑。
    回想和丈夫相處的日子，其實我根本沒花他什麼錢。他所能提供給我的，就是一個巴掌大的單身宿舍。可我竟天真地決定，跟他過起甜蜜小日子來，無論他去不去給我找工作。
    我不想崔他，讓他以為我是如此功利心地嫁給了他。盡管在心裏，我也十分渴望他去辦這件事。
    他一個月650元錢的工資，我要用他的名字存起260元的零存整取，三年下來，我可以為他攢下一萬元。而我再找上一兩個家教，來添補家用。我不再崔他去找校長，我知道他是內斂的人，不肯去求人，所以隻好等機會。我想，一切會水到渠成的。
    可不曾想，婆婆竟是這種世俗小人。我沒有去埋怨她兒子不給我找工作，她反倒來數落我。而且在她眼裏，好像她們家的家境要比我們家優越很多，她時常會在我麵前很直白地問我，“聽說你們朝陽那很窮是吧？好多你們朝陽人都過來，到咱們蓋州打工。”那一臉的得意，好像朝陽人都在她們家打工似的。
    “窮地方也有富的，富地方也有窮戶。”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裏簡直裝著憤怒。我從心裏討厭她那種市井小人的樣子。本來我一大姑娘不要彩禮，下嫁給不是自己心儀的男人，就夠冤的了，現在還要無端的遭受她的奚落，背後我自然要找丈夫訴苦。
    沒過幾日，我就張羅要走，我覺得那根本不是我待的地兒。婆婆舍不得丈夫，把丈夫捧的像個寶兒似的。丈夫得了腳氣，在炕上噴腳氣水，她都能過來捧著丈夫的腳看個不停。那心疼樣子，好像那根本不是一個腳，而是個藝術品。我確實還不曾見過這樣的母親。而對於我，在她眼裏，我簡直成了他寶貝的累贅，我愈發看不慣這副嘴臉。
    就在我張羅要走的時候，婆婆的兩個姑娘打電話回來，她們在上海開飯店。
    婆婆突發奇想，“不如趁著假期，你們倆去你姐姐那。一方麵當作旅行結婚，一方麵看看你姐姐缺不缺人。要是缺人，梅子可以在那兒幫忙，你姐姐也不會虧待你。”
    丈夫一聽去上海，馬上高興地答應了。我也沒反對，我巴不得快點離開那座房子。
    第二天，我們就動身了。先乘火車到大連，然後從大連上船。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船，自然開了眼界。站到艙頂，憑欄遠眺，一片汪洋。四周所能見到的，隻有浩瀚的大海。海麵上飄著美麗的海蜇，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我一陣眩暈，向後靠在丈夫的身上，突發奇想，“老公，這要是掉下去，可真是必死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