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漸都昏昏噩噩，也幸有秦修相伴，才免去近日來的無趣。他常笑說，待我精神都明朗些，再將我這雙眸醫治了，省得即使醫好了眼，卻是整日的無神悲戚，這般的清楊，又哪有生氣去愛他。
    我搖頭，說是清楊心都陳舊，破陋的心房也隻有秦修敢去落座，這唯一的客人，清楊又哪有不留之說。再言，我漸適應了黑暗，睜開明眼來，不仍是滿目昏暗？睜眼的多彩的暗濁，總比遮眸的純色的黑色晃眼，若是再晃盲了，不又是費錢？
    秦修笑了，無奈地摟我入懷，清逸則環胸搖頭，頭痛地笑笑。
    “清音知道麼？”半晌，我問。
    “我沒有告訴他，即使知道也幫不成什麼”清逸說，“有些東西還是濾去好了，留下美好，讓我們這等逝去它的人有了時日再捉回罷。”
    “嗯。”我說。
    我們深知，若捉回，其實是沒有時日的。
    “近日也不見方澤，”我睜開眼瞼，問秦修，“他甘心背了黑鍋，我倒不甘遇了車禍。”
    “他下午便來。”秦修含笑說。
    我心一陣驚喜，稍稍平靜，用無法感知世界的眸遙眺窗外，今日落了雨，清逸敞了幾扇窗，空氣格外清新，理應再綴上幾柱陽光，嬌柔地斜掃窗欞。
    “清楊……”該是遐想了半日，有聲音傳來，又有手遞來，我猜想是方澤，便伸手過去，他緊緊握住我手，含哭音地開口，“清楊……抱歉，我……”
    “沒事的，”我說，愛撫地拍他的頭，“不睜眼同樣能看見世界，而且比現實要美好得多。”
    “不，我喜歡你，清楊……”方澤哭喊說。
    房間似乎寂然了。
    喜歡？我知道嘉然喜歡我。
    但是嘉然——他，不在了。
    我畏懼被人喜愛，我不是傾國傾城的絕世美人，不是十全十美的賢才慧人，不是應有盡有的權貴官人。所有我不該擁有的，是沒有資格得到的，愛的代價歸於你們，卻並不與我無關，甚至這樣比來，我比你們更為羞愧，因為我——會承當愛，以及更多本不該有的愛的負擔。
    “嗯，”我稍有尷尬，眯起眼，“我也喜歡你的。”
    “清楊，那日我喝醉，你有看過我隨身的照片麼？”他低聲說。
    “嗯。”
    “是高中時期我窺拍坐在我前排的你所留下的照片。”
    甚是不祥。
    為何，我會拒絕任何除秦修之外對我好的人。
    因為他們，絕沒有秦修受之天的庇護。
    就如同方澤說的，一個人隻愛另一人就夠了，何必再去沾染他人，若是自己陷進了，他人動情了，這結局，定不會是圓滿。
    ——就如同嘉然。
    “方澤，”我的睫自然地翻動，暗淡的瞳孔沒有焦距地望向他，“我隻愛一個人。”
    我低下頭，又抬起，慘白的麵容不摻神色。
    “我知道……但是我……”
    “不必說了，”我打斷他，“我們是朋友，隻是朋友。”
    又是寂然。
    “清楊，你的笑容少了，”方澤心痛地說，“我想要那個瀟灑愛笑的清楊。”
    “何苦呢？”我說，“有些東西還是濾去了好。”我轉頭與清逸相視一笑。
    “我失了笑容，也自是有理由的。”我稍作停頓，“你失了愛笑的清楊，我失了愛笑的嘉然，那毋庸置疑，愛笑的清楊，定是追隨那愛笑的嘉然去了罷。”
    我淩厲的目光緊隨方澤，仿佛我的眸子，仍是我心理醫生在世時請我時間時的明朗。
    我收了目光，緩緩起身，拉起秦修的手，輕聲請求：“以後，就不要讓我住院了，送我回別墅罷。”
    “清楊……”
    “你也一起來罷。”我衝他一笑，他似乎輕輕愣住，即又舒口氣，拉住我的手。
    清逸踏穩健的高跟鞋辦理完手續便沒了蹤跡。方澤半路推脫，下車告了辭。秦修送我回了別墅也失了蹤影。
    “都是忙人，”我歎口氣，“一忙便沒了蹤影。”
    “再過些時日，我也該忙了。”我又歎口氣。
    窗欞上的簾飄起，又垂下，拂過我的臉頰，窗外是草坪，與那我禁錮我男人別墅不同的是，秦修的房子，有家的味道，極好聞。
    落地窗的玻璃是鋼化玻璃，我伸手觸摸，確認後又折回臥室。
    我眺望窗外。
    我走向二樓陽台，日光極亮，就像嘉然還在時的模樣。
    我探足，越過柵欄，踩在欄外的水泥台上，木製的柵欄是白色的，秦修親自磨去了欄上的木刺，他說過，他希望我多至陽台，這裏陽光會很明媚。
    二樓，但願我不會傷殘，一下了結才痛快。
    不過慶幸，我還服有安眠藥。
    再見，我去天堂追隨嘉然去罷。
    莫要攔我，嘉然會寂寞。
    我偏頭，陽光仍是明媚。
    是不會起雨的，上帝不會為一位微不足道的人而流淚。
    我伸足，麵地，緩緩下落。秦修，你的清楊先歸去了，莫要傷心，失落之時仰望天空微笑，清楊靈魂還在，定會還予你微笑。
    上帝，也莫要起雨，讓清楊消逝至陽光裏。
    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