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池月的症狀一直未有好轉，但也無加重跡象。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池月似乎一日比一日困倦，不論睡多長時間，每日議事也堅持不到一個時辰。陌長老為其再三探脈，始終查不出異樣，終是決定急召天沸。
    一覺醒來，已日上三竿，若記得沒錯，昨日剛入夜便睡下了。池月緩緩坐起，腦子卻是接連旋著一道風。睡得渾身酸痛，該是出門走走。
    當池月剛披上衣袍，白從便推門入了屋。白從看他的眼神有些詫異，語氣如常：“我以為，你又會睡到午後。”
    池月有些尷尬：“若成天悶在屋裏，隻怕大家會擔心。”
    白從倒了杯水遞給他，看他眼裏依是朦朧：“他們已經在擔心了。依我看，你還是留在房裏歇著，陌長老已飛書召回天沸，估摸今日會到。”
    池月雖是覺得累，但也深知再躺下去就是墮落，幹笑道：“天黑，也算是今日。現在還早得很，我就出去走走，如果累了，自會回來。”
    白從擋在門前，顯得麵無表情：“阿月，你還是留在屋裏為好。你大概記不得，前幾日皆是侍者扶你從議事廳回來。若是你四處走動，恐怕到時瞞不住。”
    “瞞不住？”池月直覺白從隱瞞一些事，但不可否認前幾日精神恍惚，完全不知是如何從議事廳回來。原來是靠人攙扶，委實失了顏麵。
    “待天沸歸來，一切自然明了。”白從的口風向來很緊，“你先休息吧。”
    “師……”池月回過神，白從已出了屋子。這兩日，似乎連反應也慢了。
    門外有人影走動，想必是白從安排的侍者，看來誓要將他困在屋內。池月隻覺好笑，若要出去，以那些人的實力，豈能攔得住？
    池月不理白從勸告，穿戴整齊就推開房門。陽光有些刺目，池月抬袖擋了擋，便聞看守的侍者齊聲道：“屬下參見樓主！請樓主回房！”
    愣了許久，池月才笑盈盈道：“諸位，好像……我是樓主，你們……懂嗎？”
    一群侍者冥頑不靈，再道：“請樓主回房！”
    也不知是誰給了他們以下犯上的膽量，池月是個不拘於人的主，對眾人禮貌笑了笑，佯作回房，卻即刻施展輕功，快速劃步而去。
    甩開那坨執著的侍者，池月溜出長絕樓，不過並未走遠，隻在墨陽湖畔散步。他心裏在想方才落地時的感覺，當氣息放出，竟是無法立即收回。
    目光不自覺往湖邊的大青石看去，池月眼見某人又是一副懶散模樣，躺在石頭上睡覺，臉上遮著一張不知從哪裏順來的大蒲扇。
    這一次，池月沒有踹他，隻是在他身邊站定：“臂上傷勢如何？”眼看他伸手撤去扇子，露出那張多日未見的英俊臉龐，此時正睜開雙眼，對他笑著。
    鳴垣瞥他右臂一眼：“你都沒事了，難不成我還有事？”
    “你倒是越發清閑了。”池月繞出一句廢話。
    “那日是你趕我出門，怪不得我。”鳴垣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完全不理他上一句說了什麼，仰臥著看他，“你想見我？”
    “我為什麼想見你？”池月發覺此人一日比一日自以為是。
    “這個問題，我答不了。”鳴垣發現他麵色不對勁，輕笑著問，“聽聞近來清閑的人，可不止我一個。樓主不也是日日安寢，與我相較，隻是地方不同而已。”
    池月垂目歎息，卻是許久才道：“這就是我想見你的原因。”
    鳴垣泛出一個充滿邪氣的笑：“莫不是因趕我的事而感到後悔？”
    麵對鳴垣的輕佻，池月並無生氣，也許是無力生氣，話音認真：“有件事，我沒敢驚動任何人，我想，他們應是生了疑慮，否則也不會急召天沸回來。”
    鳴垣感覺蹊蹺，立即起身：“天沸？難道陌長老也無法解釋你嗜睡的事？”
    “看來你早就懷疑了。”池月無奈道，“難怪他們派那麼多人守在門外，不讓我出門半步。”
    鳴垣沉思片刻：“若真是飛蚊之症，陌長老又豈會治不好你？前幾日似乎聽他說，給你的藥方並不會使人困倦，可你的精力卻日漸削弱。我懷疑……顏書是否對你動了手腳。”
    “如果他要我的命，又何必放你我回來？”池月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他隻是要你的命，那便好了，隻怕不是這麼簡單。”鳴垣見他眼裏又有了困意，“要不要坐下歇息？”
    池月的確覺得站著很累，往常從未如此。他順從坐下，青石的冰涼，激得靈台一時清明：“你說什麼不簡單？”
    鳴垣凝望他有些迷離的眼神，意識深處湧出一種久違的心念，但仍是維持平常的語氣：“沒什麼，就略微想一想他對你的企圖。”
    池月笑著搖頭：“你果然不會想正常的東西。就算國君對我有企圖，現在我已身在淮州，難道他還放下國事和後宮三千美人，專程為我而來？”
    “要是他真的來了，你會不會跟他走？”鳴垣說出這句話，連自己的都覺得詫異。想象顏書帶走池月的場景，就恨不得衝上去把這位國君踹到牆角。不知不覺，鳴垣竟是自嘲一笑。
    “你笑什麼？我隻是隨便說說。他乃是一國之君，要傳召我，一道詔令便是。隻不過……”池月不禁憶起那日顏書的舉動，心底逸出涼意。
    “有這樣的國君，你不打算將長絕樓遷離東陰？除去西臨，北雁與南伏皆是氣候宜人的富庶之地，兩國國君定然尊你為上賓，也定然不會發生你師父那樣的事。我想了許多年，真不知長絕樓為何要留在東陰……”鳴垣自顧自說著，忽覺肩上一沉，扭頭看去，池月居然倚在他肩上……睡了。
    長長的眼睫溢著一絲流光，微風拂過，靈動誘人。鳴垣低頭望著池月，手已是不自覺撫上那雙眉眼……這時，腳步聲由遠而近。
    “樓主！天沸回來了！陌長老說……”那名侍者見池月睡著，即刻閉嘴。眼睜睜看著鳴垣將樓主打橫抱起，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