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一愣，餘光左右一掃，鳴垣居然不見了！無暇感歎他的身法，便見子衣朝他身後看了半晌，眼裏現出憂色：“師父呢？你不是去追他麼？”
    “對不起。”池月握緊橫在胸前的布結，低頭不語。
    “沒追上？不可能啊，我的香引蝶可是當年萬花樓傳下的秘術，從未失過手，難不成這回的蝶兒生得不好？”子衣思量著養蝶的過程有何紕漏，卻感覺池月有些不對勁，“你今天是怎麼了？”
    “對不起。”池月低著頭，音色遲緩，依舊是這三個字，“對不起。”
    子衣心底咯噔一下，似乎意識到什麼，忙摁住他的肩：“你別老說對不起呀，師父……師父他是不是出事了？池……二師兄你說啊！”搖晃幾下，手心便染了血色，是池月左肩的劍傷。
    鮮血染了白衣，池月渾然不覺，定定站在那裏，眼底布了血絲。他將背上的布包擁在懷裏，對子衣道：“師父他已經……”
    “進去說！”白從突然現身，一見池月裝束，立即按住他的手，以免揭開布包，警惕往四周探察，確認無人跟蹤後，遂拉了池月右臂，步入長絕樓。
    簡單包紮後，池月堅持讓白從召集五位長老與幾位掌事，而他亦將滄雲子的靈位，端放在議事廳正位之上。眾人皆驚，長絕樓頓時可聞落針。
    與滄雲子私交甚密的芷長老，眼見靈位上的金漆之名，身體一顫，險些跌坐在地，好在行長老從旁攙扶。陌長老見狀，忙問池月：“池月，樓主行事從不曾失手，這一回究竟發生了什麼！怎麼可能……”
    池月怔怔答道：“我趕到淩雲峰之時，師父已身中毒針，即使我與師父一同擊退圍攻之人，也已是無力回天了。”
    “圍攻？樓主中伏！這天下間，還有人敢動我們長絕樓！”戊長老拍案而起，他不相信身經百戰的滄雲子，竟會隨意死在一個埋伏之中！“池月，樓主臨終時，可有言道是誰下的手！”
    “沒有。”很多事僅是猜想，即便是肯定的答案，池月也斷然不能讓其他人白白送死，“師父隻是去殺一人，但尚未尋得，已遭埋伏。”
    “屍體！池月，你可有將樓主屍身帶回！不論是何門何派，我厲明一眼就能看穿！”厲長老望著池月的沉默，驚詫道，“難道你沒有帶樓主回來？”
    池月搖頭道：“師父說，淩雲峰風景甚好，想留在那裏。”
    行長老乃是五大長老之首，一聽便知長絕樓將有險，他並無其餘幾人的悲愴，而是沉穩道：“當務之急，必須讓新樓主接位。白從，現在，我行初便奉你為樓主！”
    見行長老即將下跪行禮，白從即刻扶了他雙臂：“行長老，此事萬萬不可。師父死因未明，且屍骨未寒，我又豈能繼任樓主之位！”
    行長老堅定道：“你該知道，江湖武林多少鼠輩對長絕樓虎視眈眈，隻有趁著樓主的死因尚未外傳，擁新樓主接位，才可保長絕樓無損。”
    “可是……”白從仍是猶豫，他時刻洞察池月眼裏的異動，他總覺得，池月還有事未說出口，“阿月，師父還說了什麼？”
    “師兄……”池月本不想提起，但這時，耳邊卻回響起滄雲子的臨終遺言。他注視白從的眼睛，分明是溫暖，可再看下去，就是鳴垣所說的徹骨寒意。
    池月合目歎息，緊握的雙拳緩緩鬆開，繼而從懷裏拿出那枚墨玉鑲琉璃的令鑒，當墨色長穗完全垂落，在場所有人無一不瞠目起身。
    芷長老更是直起身子，顫顫巍巍地走近這枚長絕令鑒：“這是……這是……”她抬眼看池月眼裏的漠然，居然不是以往的猶豫和軟弱，不禁覺得一直以來錯看此人。她不相信滄雲子有此決定：“他把樓主之位傳給了你？”
    池月定神朗聲道：“是。師父要我，池月，接任長絕樓第七任樓主之位。”
    眾人嘩然，白從並無過多訝異，隻是淺笑道：“恭喜你，阿月，不，樓主。”
    “不可能！”行長老厲聲高喝，看池月的眼神，是全然的輕蔑，“樓主絕無可能傳位給池月，無論武功、智謀、聲望，他哪一點比得上白從！”
    “不錯！絕無可能！”戊長老常年與行長老站在同一陣線，脾氣更是剛正，不過稍稍衝動了些，“池月，你說的究竟是不是樓主的原話！”
    “戊長老，你怎能對池月起疑？他可是你我看著長大的，他的品性，你還不知？”陌長老性情溫和，也是五位長老之中，最為冷靜的一人。
    “陌老弟，你可別偏袒池月。他的性子，雖是單純，但是人……嗬嗬。”戊長老沒有說出完整詞句，但言語之中的漠視，溢於言表。
    厲長老亦是對池月很了解，他試圖幫著說上一句：“池月，樓主臨終前，是否說過傳位予你的原因？他做事向來有交待。”
    池月在心底默念：白從好殺，而你仁厚……之後，鎮定道：“沒有。”
    頓時，議事廳的安寂之中，白從淡淡道出一句：“既然這是師父的決定，各位長老又何須爭論？師父行事向來出其不意，如今再來一回，又有何妨？”
    池月這才發覺一件事，白從麵對師父的死，實在冷靜到不可思議。
    白從走到池月身邊，溫和說道：“阿月，安心當你的樓主，我會幫你。”
    一向看好白從的行長老大驚：“白從！”
    白從對他點頭：“行長老，這是師父的決定，這裏的所有人、甚至天下人，都沒有資格反對。何況那一日，與師父密談的人，還有阿月。”
    戊長老心直口快：“長絕樓主必須是萬中無一的人選，我們又如何能知池月的能力是否足以勝任。”
    白從麵色淡然：“這很難嗎？要成為長絕樓主，必先勝過長絕七刃。”
    戊長老長笑道：“長絕七刃乃是長絕樓七大高手，實力僅在樓主之下。池月的武功不及樓主萬一，他可以嗎？”
    白從回頭望著池月：“阿月，你可以嗎？”
    池月的篤定神情令在場所有人愕然，隻有兩個字：“可以。”
    既是長絕七刃，行長老亦是無話可說：“好，五日之內，召集七刃！燃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