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陌生
    寒假到來，我窩在壁爐前的藤椅內看川端康成的＜雪國＞。爐內幹燥的火柴噼裏啪啦地弄出聲響，火苗將我烘得格外溫暖。
    秦叔叔特意把公司的事放一放，陪我過寒假。媽媽、我、還有他難得聚在一起享受傍晚恬靜的時光，以及母親親手磨出的咖啡。
    寒假過了有一周，安然突然打來電話說聚一聚，我裹上厚厚的羽絨服去往曾經和澤木去過的邊境咖啡館。
    推開門，看見安然衝我揮手。那是個角落裏的卡座。
    ＂等很久了嗎？＂我脫下外套放在一旁，拍掉頭發上沾的雪花。
    ＂沒有多久，反正也不無聊。＂安然動人地笑道。
    我想起期末考試後青岸對我吐露的心聲，看了看安然，低頭緘默不語。
    氣氛一時間尷尬起來，還好服務員打破了寂靜。
    ＂請問點些什麼餐飲？＂男服務員態度溫和。
    ＂濃黑咖啡，熱的。＂安然說。
    ＂熱紅茶，不加奶。＂
    ＂好的，請稍等。＂態度溫和的服務員走了，氣氛再次陷入尷尬。
    落地窗上掛著厚厚的雪，行人大多步履匆匆，或打著電話或悶頭頂著風雪。
    我們觀察了一陣路人後，安然終於回頭說：＂塵語，你有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嗯？＂我愣了愣。
    ＂既然聚在一起，我也就直說了，期末考結束那天•••塵語你牽著我男朋友的手是什麼意思？＂安然臉上掛著冷冷的笑，我感到分外陌生。
    ＂你有了澤木和東林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勾引我的人呢？＂她的聲音輕淡低沉，卻字字冰冷。
    我詫異地望著她。
    ＂你別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急忙否定。
    ＂不是我想的這樣，那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黏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住得那麼近，又一起上學放學，誰知道你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叫我怎麼相信？＂
    ＂安然，都是我的問題，和青岸無關。＂我不想讓安然知道青岸的事情。
    ＂塵語，你看清楚了，我已經不是從前的安然，在看過那麼虛偽惡心的你之後，所有的事情都變了。＂她嘴角揚起哂笑。
    心髒像被強行塞進真空的玻璃罐，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冷笑的安然，說不出一個字。
    我低頭悶不作聲，雙肩微微顫動。
    ＂怎麼不說話了？＂安然端起男侍送來的濃黑咖啡，高貴優雅如同公主似的抿了一口，＂是被我說中做賊心虛吧。＂
    ＂安然，你什麼都不知道••••••＂我的聲音抖得厲害。
    ＂是，我是什麼都不知道，那你又了解我多少？別給我裝出可憐兮兮的下賤模樣搞的好像我在欺負你。＂
    ＂你變了。＂我抬頭看向她略施淡妝、美豔無比的臉蛋。
    她斜眼瞥了下我：＂逼我這樣做的是你啊，你可明白？＂
    安然放下杯子：＂怎麼說呢，到底是你的命太好，好的讓我無法不去嫉妒、去破壞。老實告訴你吧，一開始我就喜歡澤木，現在也是，可我無論怎樣討他歡心他卻對我毫無感覺，相反，你成天不食人間煙火自命清高的樣子卻引得所有人都圍著你團團轉。澤木、東林、青岸，連跑向上海的天黎都隻喜歡同你說話，我呢？憑什麼啊？＂
    她自嘲似的冷笑兩聲：＂論樣貌，論身材，論才能，我哪樣比不過你？你不就是攤上個有錢的後爹嗎？身份一下子躍進了上流社會。知道麼，我們班所有男生都向我問你的電話號碼，我心裏真的好難過啊，你的魅力怎麼這樣大？大到我在你身邊隻是微不足道的灰塵。＂
    我緘默不言，這時候越解釋越複雜，我不明白安然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青岸現在是我男朋友，我卻一點也不喜歡他，他倒是滿不在乎我天天往澤木班上跑。青岸他也不在乎我對不對？＂安然勾了眼線的美麗大眼中湧出淚水，＂你說話啊！＂
    ＂既然你清楚，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這樣有什麼意義？＂
    ＂如果我不這樣做，那所有人，都要離開我了。＂安然突然將杯裏剩餘的熱咖啡撒到我搭在一旁的外套上，眼中射出清冽的光。
    ＂你那晚在天台喝的紅酒，是我遞給月櫛的，到你們班鬧事的堇還有其他人，也是我事先安排，我就是想讓你知道，生活並不是一帆風順，我就想讓你嚐嚐所有人離你遠去的滋味。怎麼樣，心裏難受吧？＂
    ＂你何必這樣？隻會適得其反。＂
    ＂哈哈哈，看吧！真麵目露出來了！你以為我不懂你？你比誰都聰明，一點就透。＂她站起身俯下來和我對視，＂總有一天，我會奪走你的知己、你的愛人、你的家庭、你一切的東西，因為那些原本就是我的。＂
    說罷她挺直身轉身離去。
    我呆坐原地一動不動，麵前的紅茶已經冷卻，寒氣從心髒蔓延至指尖，心裏已被滿滿當當的恐懼填滿。安然好陌生，陌生得與當初熱情單純的那個她判若兩人。
    都是我造成的。
    都是我造成的。
    ••••••
    我蜷縮在沙發內，下巴抵住膝蓋，淚如泉湧。
    她是對的，我什麼都不配擁有。我不配去愛或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