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半，四人在解洛的辦公室內集合。
    對麵的椅子上，坐著一位熟悉的“客人”——那名年輕的助手，也是法醫死時唯一的目擊證人。他神智已經恢複，但是身體依舊有些顫抖，看來思想上的打擊和恐懼一時半會兒是根除不了了。
    轉移視線，我看到齊弋倚著窗台抽煙，手指輕輕彈動，煙灰簌簌下落，絲毫不顧及場合。對此，解洛好像早就習慣了，隻是瞅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窗邊的男人收斂起痞氣卻將邪性展現，用煙頭在下方雪白的牆麵上燙出一個又一個焦黑的疤瘌，沒人知道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我的分析強迫症在瞬間卡了殼，給不出一點可供參考的信息。
    未等我張嘴詢問，解洛率先說道：“他是二十分鍾前回來的，沒有電話更沒用任何方式通知，我還在與劉叔歸納這樁案件的疑點他便直接推門進來了。然後就一根接著一根抽煙，望向窗外不清楚在發呆還是在思考問題，根本沒有搭理人的意思，更別說提供重要的情報。”
    哦？二十分鍾前，我還和發小在一起吧……
    讓我們悄悄將時間調轉回去。
    …………
    我將最後一口麵扒拉進嘴裏，嚼了嚼咽下，然後“語重心長”地對顧鼎說：“兄弟啊，聽我一句話，這趟渾水不好趟，你老老實實地經營自家公司吧，就別想著玩屍體了成麼？”
    “不對。”他皺起眉，“一般情況下遇到這種事你都會全力支持我，現在怎麼感覺有點遮遮掩掩的？”
    不遮掩能行嗎！讓我看著自己哥們往火坑裏跳？
    我準備打個哈哈蒙混過去，“我隻是覺得和死人打交道多了晦氣，你看你如今生意做得是風生水起，用迷信的說法就是不幹淨的東西還是少碰為妙，省的阻礙了你的財路。”
    他沒有立刻接話，而是轉動眼珠上下打量我，深咖色的眸子裏光芒流瀲。我盡量保持表情不變，小心肝兒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唯恐被覺察出什麼端倪。
    “既然如此，那我——”他緩緩啟唇，“——就更要接受這份‘兼職’了。阿鯉，你我相處這麼多年，彼此的了解程度已經升華到一種境界層麵，我知道你睡覺不老實、吃雞時喜歡把雞皮挑出來、對貓這種生物有著匪夷所思的厭惡感……等等等等，你的狀態我最清楚不過，所以你覺得自己的反常能瞞得了我？”
    我啞口無言。
    “其實做個決定也不是那麼難，我對當法醫這事開始有點躍躍欲試了，老頭子的話全當左耳進右耳出吧。”他湊得更靠前，俊逸的臉近在咫尺，“現在可以說說你剛才在遮掩些什麼了。”
    日哦，太熟果然不好糊弄……
    我站起身，將碗筷收拾進水槽，用很認真的語氣問他：“無論如何都不再打算放棄？”
    “你懂的，我比較喜歡有挑戰性的事物。”那貨兩肩一聳。
    嗯，確實，這個方麵我們挺相似的。
    我重新坐到他身邊，“接下來我要講個故事，一個真實的故事，不管內容有多麼荒誕玄幻，我都可以打包票自己沒有一句謊言……”
    …………
    沒錯，我的故事壓根就沒有講完，甚至才剛剛開了個頭就被解大隊長的電話給打斷了。
    我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有時候下一個決心不難，難的是將其堅持到底，我好不容易打算和顧鼎“攤牌”告訴他攪和進這件案子有弊無利，誰知才剛卯足了勁說了一句話便被半路“截殺”……
    換個方向，也許我該感謝解洛無意間給了我一條暫時逃避的理由，我推脫說工作夥伴有要緊事找我，將滿腹疑惑的發小一人和那並未出口的故事撇在家中。
    有些不負責任呢……我揉揉眉心，頓感腦袋很亂。
    解洛倒了杯水給我，“小郯，很累吧？看你麵色蒼白的。”
    “還行，”我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你才是最累的人，什麼事都得操心，大隊長身份都成擺設了。”
    我坐下，慢慢地從自己和齊弋初次遇見女鬼的情形開講，盡量描述得比較客觀、不多加自身的主觀感受，隻在語畢前談了談分析意見。
    一屋子都是見過鬼的人，期間倒也沒有任何質疑聲傳出。
    鬼怪這事，眼見為實和親身經曆果然是最好的證據。
    解洛默默聽完，指著我對那年輕助手說：“你將昨晚看到的一切再給他講一遍。”
    後者咽下一口唾沫，隨即開始複述那段噩夢般的事實，就算他在極力保持鎮定，我依舊從他的聲線中捕捉到一絲恐懼。“我和老師（法醫）將屍體放好，他讓我去取一件工具，當我在架子上尋找時忽然聽到身後有怪異的響聲，一回頭就見……”他略微停頓，似在暗暗平複加速的心跳，“就見一個女人！長發、黑裙子、少了兩條胳膊，和那具屍體長得一模一樣。她憑空出現在屋內，控、控製老師的身體。”
    解洛提醒我，“重點來了。”
    “老師像著了魔一樣，對方說什麼他做什麼，根本不反抗。她讓他卸下女屍的兩條胳膊縫合在她的身上，然後……老師拿起工具刀，自己給自己解刨！沒有按照規矩從頭皮開始，而是從腹部，直接劃開一道兩尺長的口子……”
    “好了。”解洛打斷他總結道：“基本情況就是這樣，法醫在給自己的解刨中雖然流血不停卻是最後一步完成時才倒斃的，女鬼似乎對膽小鬼沒興趣所以放了他一馬。”
    我點點頭，說實話，這名助手並沒有給我們提供什麼關鍵信息，“那麼，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惡靈的去向，我們之中隻有一個人知道。”
    尾音剛落，幾雙眼睛齊刷刷望向一副事不關己狀態的齊弋。當事人一點自覺都沒有，慢條斯理地將煙頭在窗框上撚滅，隨後徑直朝我走來，從身邊擦肩之時毫無預兆地伸手拽住我的胳膊。
    “跟我來。”
    我有些抓狂——二十四小時之內，有兩個男人對我說了“跟我來”，但都沒有征求過本人的意願，全他媽是強製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