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上午時女鬼的怨氣和鬼息似煙霧一般慢慢抽出，那麼此刻這陰森寒冷的徹骨之感卻是強勁地噴薄湧來，令解洛和劉青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前者指著走廊表情不自然地問我：“我看見一群死人屍體正在逐步接近，是不是我眼花了？”
    “沒。”我歎口氣說：“我也看見了。”
    鬼怪這事，有人信有人不信，信的人總會舉出一大堆所謂“靈異事件”的例子，而不信的人，呃，他就是死活不信，認為科學能解釋一切，包括不合常理的事物。但有一種情況——眼見為實，一群長著屍斑的死人活力十足地在你麵前、牆上莫名其妙地出現血字，你還會用“這是夢”來做自我安慰嗎？
    我拍拍解洛的肩，“有些事情說來話長，不過這回確實是我和齊弋連累了你倆。”
    “你的意思是咱們遇上了不幹淨的東西？”
    “嗯。”我想了想補充道，“豈止不幹淨，說不定還會要人命。”
    他能當上大隊長到底是有些實力的，並沒有自亂陣腳，“我對對付鬼魂類的事件毫無經驗，明郯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這些屍體十有八九就是那隻惡靈操控的，貌似她的能力又提升了，看來如果還有再見麵的機會，她操控死人們跳段廣場舞都行啊……“我提倡以退為進的迂回性戰略方針。”
    “嗯？”後方的劉大叔從鬧鬼的打擊中清醒過來，湊上前疑惑地問：“那是什麼？”
    未等我回答，身邊的齊弋忽然嗤笑出聲，“他的意思就是逃跑。”
    “……”我這麼有學術含量的名詞被用如此通俗易懂的話語概括出來……說撤退都比逃跑好聽……
    房間裏的窗戶太小，根本容不得一個成年男人通過，劉叔又問：“想逃也沒個路線啊？”
    “很簡單。”我兩手一攤，“單項選擇題——你願意麵對一群行動遲緩的屍體還是願意麵對一隻惱羞成怒的女鬼？”
    “你那‘行動遲緩’和‘惱羞成怒’用得很微妙啊。”
    “叔。”我無奈，“現在不是吐槽的時候。”
    齊弋從工具架上拿了一把小刀，將其抵在年輕助手的喉嚨處，“不管你是呆了還是傻了，最好立馬給我站起來！乖乖跟上我們的節奏，否則就留你一人在這喂鬼！”這貨剛才還隻是言語上的威脅，此刻已經轉為行動上的迫害。
    對方的神智本來就有一些轉醒，被他這麼一嚇，再加上聽到“喂鬼”二字，幹脆直接從地麵“蹭”地站起身，趕忙表態，“好好，我跟著你們！千萬別拋下我！”
    屋內的鬼氣瞬間提升至臨界點，一襲黑裙的惡靈出現，樣貌未變，隻是在左臉多了一圈詭異的圖騰，兩條胳膊恢複如初，但細看之下大臂上有粗糙的縫合痕跡。她張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隨後用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唇角，意味不言而喻。
    解洛和劉青倒吸一口冷氣，畢竟是第一次見鬼的人，能忍住不哇哇亂叫就已經很不錯了。同時我心下了然——並非解、劉二人突然之間開了陰陽眼，而是這隻鬼靈可以自行選擇讓人看見或看不見。
    也許她覺得自己的摸樣還不夠新潮，淒厲地尖嘯一聲，腰側乍起兩團血霧，兩條皮膚泛青的手臂從其中伸出來，異於常規的長度，指甲尖銳鋒利。她的整體造型好似一隻直立的六腳蜘蛛。
    臥嘞個大槽，還能變身……
    我用肘部捅捅齊弋，“喂，你搞不搞得定？”
    “隻有六成把握。”他試了試所拿的小刀，覺得還算順手，“我留下來托住她，你們盡可能先逃出醫院。如果可以我就在這裏將她幹掉，要是打不過，我會找機會抽身而退的。”
    齊弋這貨雖然高傲，但畢竟不是一個自大無腦的男人，他懂得適當的時候做出適當的取舍。
    單論身手、力量，他是那發光的金子，我是那反光的鏡子，所以自己也不矯情，衝這位名義上的搭檔點點頭，囑咐一句，“你小心。”
    對方痞氣地打個響指，“沒事，爺命硬，閻王都不敢收。”
    似乎是習慣了他的不正經，我並未反駁。
    毋需多言，解洛和劉青自知沒有對付鬼靈的經驗，帶著那小助手從門口逃出，我緊跟著他們。下意識地回頭，屋內最後一眼畫麵是男人反握刀子迎著女鬼而上……
    正如所預料的那般，走廊裏的屍體們雖然數量眾多但是個個行動遲緩，集中注意力、靈巧一些地避開不算太難。想必操控它們也是一項利弊雙在的行為——要速度就得摒棄數量，要數量就得舍去速度。
    解洛和劉青畢竟是警察出身，雖然第一次遇見這種發生在眼前的靈異事件，自己的實力還發揮不到平常的一半水準，但一路走來卻也有驚無險。我的體能方麵可能不如他們，隻是冷靜的情緒占優而已，堪堪躲過風險，倒是沒有拖後腿。
    不過我們忘記了一個累贅——那助手先前已經被嚇得不輕，此刻見著這麼多行屍差點尿了褲子，死人們的爪子抓過來他也隻是一個勁兒木訥地往旁邊退、不知道繞開。一時半會兒屍體都被他吸引過去，慢慢形成一個包圍圈並逐步縮小範圍。
    有那麼個瞬間，我真想當做什麼都沒看見讓那貨自生自滅去……
    扭頭一瞧劉叔他倆，同樣臉黑得跟煤炭似的，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有人跟不上節奏。
    我們忍住三句國罵，認命地轉身回去準備嚐試著搭救一下那年輕助手。誰知那群張牙舞爪的行屍像被按了“定格鍵”一般全部停止不動了！
    童稚未脫的嗓音突兀響起，“哥哥，你們走吧，我隻能托住它們很短的時間。”
    雖然沒有見到“人”，我的腦海卻裏浮現出一個紮馬尾辮、穿背帶褲的小女孩兒形象。我在心中對她說了一聲“謝謝”，隨後朝還呆愣在那邊的年輕男人大喊，“你丫就是給黃鼠狼拜年的雞——自己找死！還不趕緊跑！”
    對方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脫離包圍圈。
    走廊不算長，我們很快便抵達樓梯口，邁上幾步台階，在轉彎的刹那，眼前忽然閃過一道人影。還未等我出言詢問，對方已經先下手為強地朝我麵門揮出一拳。
    我想避開，卻因為在瞬間看到他的樣子而愣了一下。
    “沙凜？”
    男人聽後收勢不住，隻得將拳頭偏離方向，改為攻擊我的肩膀。饒是我僥幸避免了毀容的危機，也感覺肩膀脫臼般的疼。
    被打得後退幾步，我站定重新審視對麵的男人。是沙凜沒錯，深色毛衫，淺色褲子，手握造型獨特的彎弓，跟下午初見時沒有兩樣，麵無表情，周身釋放冷氣。
    他用那雙古井無波的純黑眸子看了我一眼，“你怎麼在這？”
    搶我台詞……
    “我隻是逃命路過而已。”
    他停頓片刻，上下打量我一番，“那正好。”
    哈？
    我還沒弄清“那正好”究竟“正好”在哪裏時，那貨不由分說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