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童林？”林疏墨以手托腮，胳膊枕在鮫綃椅的扶手上，模樣甚是慵懶。他口中喚著一個人的名字，大廳內卻無人敢應。廳內的幾人知道，自家的主子，是真的生氣了。縱算他此刻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弧。那浮屠樓的掌櫃更是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屏息站在角落，更顯得存在感低微。
    “主子莫氣，那童林雖是探到了浮樓背後的秘密，可死期也不遠了。”書兒笑笑，雖然依舊清冷，卻褪去了幾分冷然。她低下頭，手指撫摸著衣裙上的墨字，輕撫著，輕而溫柔的動作，顯得漠然。她們四個人每個人的衣裳上，都有著屬於她們自己的標誌。書兒的衣衫上，是林疏墨親筆的書法，是標準的秦篆，書兒雖然看不懂，但是她覺得好看。畫兒的裙裾上總有水墨畫，同樣是林疏墨的作品，大氣婉約，雖然不能攀比名家氣度，但是他的作品更側重於那一份氣概。至於棋兒，她倒是個對衣著不甚在意的人，隻要有的穿，穿得體麵就可以，所以林疏墨隻是在她的衣裙上縫了幾顆棋子，組成各種各樣的玄奇圖案。琴兒林疏墨倒花了些心血，琴兒長得美豔，對衣著也挑剔。她的衣裳種類繁多，花樣綺麗，但毫無例外的是她的服飾的袖子上總是用金線繡了各式各樣的樂器，分外華貴妖嬈。林疏墨這樣做，也無非是好辨認，他實在是疏懶，也不願花心思在這方麵。
    “本公子哪裏會氣，又不是甚大事。隻是有些感歎，這浮樓的保密工作還不夠啊……隨便一個將軍，就查出了這麼些底細？嗯？”林疏墨輕輕地笑出聲來，淡淡地，卻帶一絲狠絕。他慵懶地抬眸，視線一掃大廳，似乎反應過來自己怕是嚇著屬下們了，不由得帶著笑容搖搖頭，“我又沒生氣，你們這是……罷了，韞，去把芙芸兒喚來，本公子有事交代。”
    “是，主子。”眾人便聽得輕輕的應答聲，冷，而陰沉。沒有人發現聲音從何處傳出，隻是覺得那聲音冷得刺骨。掌櫃隻覺得一陣顯著紫色的涼風吹襲而過，帶著一份蝕骨的冰冷。
    “去罷。今兒天氣不錯，還算涼爽，等會兒書兒畫兒陪著公子出去逛逛吧。月，把浮樓賬目梳理一遍，待會兒讓掌櫃到本公子寢房內核對。芙芸兒若是來了，也讓她直接去房內。”林疏墨揉揉眉心，有點不耐煩似地吩咐道，聲音淡漠，聽著卻又覺得是慵懶而溫和的。說畢，他撣了撣玄衣上本不存在的灰塵，起身，悠然而輕緩地步上木梯，卻輕地一絲聲音都聽不到。
    幾人皆淡淡地應了聲“是”。
    林疏墨點點頭。步入掌櫃為林疏墨整理的房中。門，自動關上了。
    很久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忘了。你們還好麼？彼時的各位。竟然已經很久沒有想到過他們，果然是時間。若不是今日‘童林’這個名字，他是反應不過來的。童林？童林。又是熟人。隻不過是敵人罷了。在上一世的林家，他叫林童。是……林扶搖的養子。多次陷害於他，不過最後自作自受，被親妹妹林語殺了罷了。而這一世，又見童林。蕭何的將軍，是征戰南北的名將。
    木然地躺下，周圍的裝潢古色古香，華貴優雅，陌生極了。即使是已經生活了這麼些年，他的存在感，仍舊那麼不真實。難得的，他惆悵了。突然有種被世界拋棄的孤獨感在他心內蔓延開來。喔，世界，這是不屬於我的世界。興許在某一時刻，他的存在，會被抹殺，再也不會有人記得有個叫林疏墨的男人，在這裏生活過，在這裏偉大過。
    不過，被抹殺就被抹殺吧，至少，他自己曉得的。他曉得自己是存在過的，不是沒有聲息的。他，畢竟算是個生命啊！不過，嗬，這算是安慰麼？無聊的安慰！
    “主子。”淩韞回來了。林疏墨感覺得到。所以他斂了一幅傷神感哀的樣子，淡淡的神情，沒有言語。這聲主子，卻是一個妙齡少女所發。隻見那女子巧笑倩兮地踏步進來，步伐輕移間，搖曳生姿，自成妖嬈。那女子淡淡笑著，帶著一股介於少女和女人間的嫵媚，顯得別樣魅力，不可否認，她是極美的。女子的聲音甜而不膩，帶著股舒心的優雅。她一身紫色素紗，身子發育得極好，與書畫二人衣著的賢淑傳統不同，這女子穿著極為大膽，該露的地方露，不該露的地方，就露一點兒，顯得極為性感，而富朦朧美。她梳著古典而雅致的雲髻，顯得成熟而又青澀。她此刻見了躺在錦榻上的林疏墨，笑弧不由得擴大了，向著林疏墨半跪下，輕啟檀口，道，“芙芸見過主子。”不同於八人的一聲‘公子’，這女子稱呼林疏墨為‘主子’。聲音是極優雅而動聽的。
    “免了。芸兒依舊這般美麗。怕是有一年不曾見了吧。”林疏墨極慵懶地開口，並不起身，隻是翻身，以手托腮，肘子撐在榻上，斜著麵向芙芸，聲音略帶了一分沙啞。眉目如畫，精致不似人間。嘖嘖，自小時便這般美了，也不知長大後又是何光景。隻怕是要逆天了。
    “主子誇得芙芸臉紅。不知主子找芙芸有何要事？芙芸可是棄了一筆大生意來主子這兒了。可別是什麼殺人的小事。”芙芸起身，妖媚地笑著，一雙狐狸似地眼睛向著林疏墨放電，隻是林疏墨與她之間並不來電罷了。芙芸是個眉目很精致的女子，帶著分女子獨有的柔婉，更多的，是尤物的妖嬈。
    “殺人？嗬，公子還不至於如此無聊。你……先幫我泡杯茶，我許久不曾喝你的芙蓉茶了。待會兒去查查‘刹盟’的蘇斷劍，他跟我們那邊對上了。殺了幾個我們的人。”手指撫過自己的薄唇，唇角卻沒了笑，顯得冷而陌生。芙芸突然嚴肅了起來。林疏墨的表情，真的很陰冷，冷得她都有些打顫了。
    “芙芸謹遵主子之命。敢問犧牲的是哪一方人？”芙芸再度半蹲，向著林疏墨謹而重之地行了禮，複問道。
    “是……是……醫堂的人。他們治好了‘刹盟’所要殺的人的必死之病，蘇斷劍心中不爽，便那我們的人開刀。”林疏墨難得的有些遲疑，卻不是因為別的，實則是太過惋惜了。
    “這……按理說不可能呀，醫堂因需要研製藥物、製作藥方等機密要事一向保密甚嚴，所處又深，那個蘇斷劍是如何尋得醫堂所在？”芙芸疑惑極了，她也是生意人，不過她的商業天賦更側重於計算和謀略，與棋兒又有所不同。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我們的地方之所以會被人發現，不過是因為我們做得還不夠好罷了。芙芸，你是聰明人，應該懂得，這世界上，向來沒有不透風的牆。”林疏墨坐起身，理了理不算淩亂的發，淡淡地道。
    “主子是說，內鬼？”芙芸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