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人，傾國又傾城。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殊不知，佳人難再得。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身著一襲白色長裙，青絲被一根銀製步搖簡單挽起，淡妝描繪，缺少的是平日的嫵媚，但那絕美容顏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依舊能夠那般的攝人心魄。
    從門外進來一位身著華服，和她一樣曼妙的女子，可是在她麵前卻盡失光彩。
    她背對著女子，從鏡中間接觀察著那名女子的神色，許久才道：“海棠，你怎麼來了？”
    名喚海棠的女子，抬眸看了一眼她淡雅的著裝後，緩緩道：“傾城，你又要去佛寺裏嗎？”
    她頷首，再不言語。
    “可是……”她頓了頓，道：“可是媽媽不是說了不讓你再出去嗎？更何況你現在可是這瀟湘館裏的頭牌，你這樣出去是很惹人注意的……”
    “隻是頭牌而已，不是花魁，沒有人會注意我的。”傾城轉身走至海棠麵前，對她說：“你應該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十六年前的那件事情是我永遠都無法忘卻的夢魘，你知道嗎？除了我，竟是無一人活下來，我親眼看著他們在我眼前死……”
    她眼神哀痛得令人心疼。
    “好，你快去快回吧，媽媽要是發現你不在了，恐怕我們又要挨罵了。”海棠嫣然一笑，手輕撫上眼前這張妖媚容顏。
    她讚歎，她羨慕，她羨慕眼前這個人的一切。顧傾城，人如其名般美麗，而海棠，還有那一屆屆的花魁，也永遠都隻能活在她的光芒之下，海棠很明白，也很清楚，她們永遠比不上她——顧傾城。
    她沒有如同其他人一樣的嫉妒和恨意，她隻是羨慕。
    傾城對她笑道：“海棠，謝謝你。”
    兩人相視而笑後，傾城便離開了。海棠看著傾城離去的背影，歎了一口氣，她真的覺得自己要比傾城幸運的多，最起碼，她從小就在瀟湘館長大，連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何來喪家之痛？
    海棠環顧四周，看著這華麗得已經脫離了塵世般的屋子，眼中閃過一絲羨慕之情，緩步走出這間房。
    傾城剛下樓，正準備從後門出館的時候，一聲好聽的女音在身後響起。
    “你要去哪裏？”
    傾城回眸望去，眼前出現的是一位身著豔服，畫著濃妝的婦女——她便是瀟湘館中的老鴇，人稱李媽媽，傾城的親姨媽。
    “我說過，你不準離開這裏。”李媽媽搖著手中的羽扇，道。
    傾城轉身，微微俯身行禮道：“我知道，可是姨媽，今天是……”
    “我知道，你以為我不想讓你去嗎？”李媽媽打斷她的話，下樓停在她身前道：“世上不僅僅隻有你會悲傷，會難過，我也會，更何況其中走的還有我的親姐姐。”
    李媽媽頓了頓，手輕輕牽起傾城的手，看著她的臉，歎道：“瞧這一副好皮囊，你長得這樣標致，出去遭了個好歹怎辦？你若是長得像其他人那樣平常，我也不至於護你如此。”
    “來，跟我來。”李媽媽牽著她，帶著她來到一間偏僻的房門外：“進去看看。”
    她看了李媽媽一眼，推門而入，入眼的是一片白綾，門內對著的桌上，安放著兩塊靈位。
    先人顧氏顧邵珅之位。
    先人李氏李織苑之位。
    爹，娘……
    傾城緩步移至桌前，靜靜的看著，隻聽身後李媽媽傳來話說：“這算是我唯一一點可以為他們做的了，立兩塊牌位，超度亡靈……以後你就在這裏拜祭吧……”
    話畢，轉身便走。走時留下一句話，道：“你要快些，等會兒瀟湘館就要開館了……”
    她在屋子裏默默抽泣，心中卻是另一番景色——蒙爹娘之幸，傾城現在很好，沈晏……女兒定不會放過他們……
    她的眼眸中再也沒有當年的清純與單純，有的也隻剩下那一抹狠色。
    已經發生了，便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再也回不去了……
    瀟湘館是京城第一大青樓，幾乎是全國盛名，因為館中的鎮館之寶便是京城第一舞姬顧傾城，號稱為天下第一美人。各地富家公子都趕往京城，為的便是一睹紅顏。
    隻是這天下第一美人豈是這麼容易看的，這瀟湘館也是麵子十足，仗著自家的人氣，每年每月隻有固定的那幾日才會讓傾城出現為他們獻舞，這幾日也是瀟湘館最紅火的時候，若是你運氣不好錯過了的話，那對不起，請下月再來。
    這更是令人趕忙前往，從不敢誤了日子，怕要多等一個月才能看見這傾城之色。
    瀟湘館，宮殿一樣輝煌和繁華的一棟房，無不吸引人們的目光，浮華一夢，說的也不過如此。
    “喲~楊大少爺，您來了？我可是好久都沒見您來了呢！”小芝在館外，穿著華服，畫著豔妝招呼客人。小芝也算是瀟湘館裏的一大美妓，長相出眾，身材出挑，一等一的華美，隻可惜，她待在的地方是藏有第一美人的瀟湘館，她若是在其他館中，定是驚豔四座。
    “幾日未來，小芝姑娘想我了沒有啊？”一副惡心嘴臉對小芝笑著，小芝隻能忍著笑臉相迎，說著一些討好的話來應付他，誰讓她自己是個身在煙花之地的女子，不討好他們，誰給她飯吃？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要說剛才那位是一位熟客，這一位倒不如說是貴賓或是常客，每逢瀟湘館傾城出演之時，他必然會出現，這一來二去，瀟湘館中的人都認識了他。
    當今宰相府中的大公子，沈越澤。
    “沈公子來了？瞧這還真是準時……”還不等小芝說完，沈越澤就問她道：“裏麵怎麼樣？”
    小芝一愣，隨即明白他所說的意思，笑道：“放心吧，沈公子，傾城還在屋裏呢。”
    沈越澤頷首， 沒有像其他那些地痞一般無賴的老爺公子一樣多說什麼，也沒有用那種不明曖昧的眼神看著眼前的小芝，畢竟他是宰相家的少爺，不同就是不同。
    他再不言語，隻是打發隨從賞了一定銀兩，打開折扇便往裏走，動作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他今日穿得一身白衣更顯得他像是一位從飄渺仙境而來的仙人。
    小芝收下那一定銀兩，心中不甚欣喜，回眸用帶著嫵媚神色的眸子看著沈越澤進館的背影，心裏歎道：出手如此闊綽，真不愧是宰相爺家的公子，隻可惜他一心隻在傾城的身上，哪裏還看得上我們這些胭脂俗粉……
    心裏歎息終歸是心裏所想，不敢言於表麵。小芝輕歎一聲後，繼續招攬著客人。
    “這位爺……”小芝看著眼前這位俊美異常的男子，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是一種莫名的震懾力：“這位爺是新客吧？也是聽著傾城姐姐的名字來瀟湘館的吧？來，快請進！”
    小芝的熱情沒有絲毫打動他的意思，他隻是在門外佇立良久，方才離開。
    “這人真是奇怪，來了居然都不進來。”她滿眼蔑視神情，想了想又道：“該不會是個窮光蛋吧？穿得這樣富貴，真是糟蹋！”她啐了一口，仿佛全身都沾滿了晦氣般嫌惡。
    海棠此時從館中走出，她身著一襲金羅蹙鸞華服來到小芝身旁，看見她那般嫌惡至極的神色，問道：“小芝？你怎麼了？”
    小芝聞聲回眸看去，見身後站著的是海棠，也就鬆了口氣，手輕拍著胸口道：“海棠姐，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媽媽來了呢。”她用她嬌媚的口氣責怪著，倒也不忘正題：“海棠姐，剛才我真是倒黴，碰見一男子，穿著服飾倒倒也顯富貴，我本想拉他進來好好撈一筆的，誰知道獻了半天的好，他倒是一聲不吭的走了，害得我白費半天勁呢。”
    海棠一聽，手掩麵一笑，打趣道：“你就為這個？我剛才看你的神色還以為是哪個乞丐不小心惹了我家小芝呢，瞧瞧你，為這麼芝麻大小的事情至於嗎？人家來不來豈是你可以決定的，算了算了，別跟自個兒過不去了。剛才媽媽讓我來叫你呢，你還不趕緊去，去晚了又該挨罵了。”
    海棠笑著，扶正了小芝發頂的幾支已經有些輕微歪斜的寶藍點翠珠釵，便讓她走了，自己也跟隨著進去了，門外隻留下了平時招攬客人的舞妓。
    館中聚集了許多富家公子，也有許多五大三粗的富家老爺，來的人除了個別幾個稍微禮貌些，其他人都是一副惡心嘴臉——貪戀女色那般惡心。
    傾城穿著一襲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袍，濃妝豔抹得臉蛋此刻顯得更加妖嬈，更加魅惑人心。瀟湘館一共有五層，此刻的她正站在第三層的走廊上俯視著下方景色。
    而她往下望的第一眼所見的便是他，沈越澤。也是，這樣出塵的男子，說一眼便能看見是真的，說難以注意是假的，雖說他並沒有傾城那般容貌動人，擁有傾國之色，但在男子之間容貌已經算是不錯的了，最起碼可以令女子駐足流連。
    還沒有到她出現的時候，她也隻能這樣望著她，幾年來，除了這樣望著他，離他最近的距離也不過是在台上舞蹈的時候。兩個人，從未說過一句話，卻在眼神中洞悉對方的一切，成為彼此的知己、知音。
    隻是，他是宰相府的大少爺，是良人家的兒子，而她，卻是淪落青樓的女子。他與她的差距如此明顯，能夠通過眼神成為彼此知己已屬不易，就更別提可以和他說上一句話了，這可能隻是一種奢望。
    “傾城。”海棠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傾城的身邊，她叫她的名字，打斷了她的思緒：“他來了。”
    傾城頷首，答道：“我知道。”
    海棠看了一眼傾城此時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傾城……你和他……”
    她看著她笑，卻又欲言又止，她問：“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覺得，姐姐待他不像其他男子那般……敷衍。”海棠看著傾城，嫵媚一笑。
    傾城垂眸淺笑，向海棠解釋著：“你想多了，隻是一個連話都沒有說過的朋友而已……”
    “是嗎？”海棠笑著問道，神色中充滿了不信。
    傾城知道她是在拿著這件事情打趣自己，臉上淡淡笑著，詳裝怒意罵道：“好你個小妮子，居然這樣大膽，連我的話都不信了！”舉手便準備打她。
    “好啦好啦，好不容易逗姐姐笑了一次，居然還要挨打，以後這等苦差事我可不幹了。”海棠靈巧的躲開了傾城，笑著求饒道。
    傾城停下動作，牽著海棠的手，帶著她緩緩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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