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劉……劉穹，借我一下你的筆記好不好？”她羞怯地朝劉穹伸出手，小聲地問他。
    聽她這樣問道，劉穹立馬從政治輔導書堆裏頭爬起來，胡亂翻了一下，找到她指的那一本：“是地理筆記麼？”
    “……嗯。”
    “給你，別弄壞了。”劉穹推給她，繼續自己背政治的漫漫人生路了。
    她欣喜地接過筆記，小步跑回自己的座位，開始細細地翻。她才剛剛回位呢，喬子又粘上來把住劉穹的脖子，深深歎了一口氣，像是在抱怨什麼，對劉穹有些嘲諷地說：“好豔福啊好豔福……她那麼漂亮……”
    劉穹照例打開喬子的手，放下書說：“狡猾。話裏有話。”
    “是啊，你想怎麼想就怎麼想咯。”喬子點了一下他的頭，坐到他旁邊，“那麼漂亮的一個妹子，我都巴不得。”
    “那是你。”劉穹斜了一眼他，“還有，你想太多了。我和她沒什麼。”
    喬子抖了一下，忽然笑著抱住劉穹的頭：“哪有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好不好！”他直起身子，拍了拍劉穹的背，忽然有了壞心思。
    “其實啊——”喬子用不遠處補筆記的她可以聽到的聲音說，“像我們這種年齡的人，都會對女生動心的哦！這叫早戀——”
    課桌上，她的筆停了。
    劉穹沒看她，繼續背政治：“所以呢。”
    “你，”看到二人的反應，喬子冷笑一聲，繼續說道，“也不可能不對妹子動心的吧？除非……”
    “你有喜歡的人了——”喬子加大聲音的同時又把自己的聲音拖長了。
    順勢，他又瞄了瞄不遠處的她，暗暗“喲”了一聲。——果不其然，她“啪”重重合上了筆記本，腦袋轉向了窗外，也不知道看什麼。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月白色頭發下的妖精耳朵，絕對是對準了這裏了。
    觀察完她後，喬子注意力轉向了劉穹。
    劉穹的樣子，似乎在努力地回想著什麼，似乎想到了，卻微微歎了口氣：“哈，她一定是嫁人了吧……”
    喬子好像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誰？誰啊？”喬子又保證劉穹的頭，“誰嫁人了？好不好看？！”
    劉穹斜了他一眼，拿下他扒在自己頭上的手：“得了吧，你不認識人家。”估計是嫌不夠徹底，還拿起手上的政治書糊了他一臉。
    “唔……哥們我這是在為了你的幸福著想！你以後長大了，結果娶不到妹子怎麼辦。”喬子把政治書從臉上拿下，放回劉穹桌上，然後坐在旁邊，“從高中開始，要學會泡。”
    劉穹直接用自己的手糊了他的臉：“別傳授給我你這種花花公子的思想，男生應該專一一點，懂？”說罷用另一隻手拿過水自己喝了。
    喬子扒拉了半天臉上的手，無奈之下一口咬下去，聽到劉穹的吃痛聲他得意地笑了笑，又用慵懶的聲音回答他：“不——懂——”
    回答完，繼續看著不遠處望著窗外的她。她用手托著臉，那月白色的頭發紮成一條及腰的蠍子辮垂在腦後，對著他們，讓他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啊哈……劉穹照你剛剛說的。”沉默了一會，喬子又提高音調發了話，“你有喜歡的人？！”
    “啊？嗯……我背政治咯。”劉穹輕笑一下，拿過政治書蓋在臉上，整個身子仰倒在椅背，假寐。喬子看著他這樣，看看不遠處的她。
    聽見這略帶默認的答案，她果然身體一震，又好似垂下頭黯然神傷什麼。
    ——有戲。
    高考要來了。
    每年，總有一個時間段，包含著中高小升初四六級的大考小考，於是在中國，很平常的六月份通常也被各大中高校考生稱為“黑色六月”。這是一個黑色的地帶，在學生黨們的視角中，這就是神沒有光顧過的寒冬之地，明明避而遠之，但是——避不開啊！
    在六七八的前一個星期一晚自習下課，劉穹窩在華南師大附中那空蕩蕩、寂生生的教室裏，繼續背著他的政治。晚自習下課很久了，也隻有像劉穹這樣勤奮的人會呆在教室裏了——等等，好像還有一個人。
    劉穹的同桌喬子一如既往晚自習下課陪著劉穹複習。喬子不想看自家好哥們自己孤零零呆在教室，自告奮勇一起在晚自習下課後和劉穹呆在教室裏頭複習。他正窩在英語堆中，桌子左側排著各類字典詞典，右側是英語書英語單詞英語複習冊英語語法冊，還有手上是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他正一邊哀歎一邊喃喃：“茵茵啊，本是同根生，為什麼我的英語水平和你的相反呢？”
    劉穹放下手裏的《高中政治複習綜測》，嘲笑似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其實以前就很想問你了，既然要高考了你就回答我一下吧，茵茵是誰啊？好像是個女生的名字——咦？是個女生？那你的英語水平和她相反很正常。”
    “劉穹你這話太打擊我了。”喬子義憤填膺彈起來拍了拍桌子，又對劉穹說，“嘿嘿，喬茵茵啊，好像都三年了一直沒有告訴過你們她是誰哈……”
    “既然高考要來了，那我就說吧，畢竟在高中留下遺憾很不好的哦！”喬子攬住劉穹的脖子，用手比劃了三個字，“喬茵茵，我妹子哦。全班除了我隻有你一個人知道，嘿嘿，對哥們的特別優待，我妹很可愛的哦！”
    “……什麼種類的妖怪？”劉穹沒管他的花言巧語。
    喬子看劉穹那麼冷淡，嫌棄地看了他半天，忽然發現他的問題有點其他意味：“劉穹夠狡猾啊，我不說，”說了的話我是什麼種類的妖怪不也就一並說出來了咩？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劉穹笑：“為什麼不能知道你們是什麼種類呢？”
    “不！行！”喬子直接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搖了兩下。
    “……”劉穹又靠回自己的椅背，仰望天花板，“我的政治能不能過高考呢？你的英語？我們不是要一起考清華的麼……”
    “哈哈，如果我們努力一點，一定可以的……”
    可以的。
    高考當天發現了一件特別奇異的事情——雅蘇的座位在劉穹前麵一個！
    於是劉穹的政治不用愁了。雅蘇知道劉穹政治不好，立刻以飛速寫完了試卷，然後運用各種技術甚至她身為妖怪的法術，瞞過主考官攝像頭還有流動考官，讓劉穹死命抄。喬子考試當天得到了自家妹子喬茵茵的鼓勵，人品值暴增，爆發出了以前沒有的潛力寫完了英語——最後因為此在家休息三天才恢複了腦細胞和精力。
    總之，高考經曆了各種不科學的事件後，劉穹，喬子，和隔壁班的兩個男的考上了清華。但是，也隻有這點而已了。
    她沒考上。
    所以，她自高考之後，或許就再也見不到劉穹了。
    她忽然覺得心很疼。
    在離開廣州自奔東西前，她去找了一次劉穹。她笑著說，真好啊，以後你可以去北京，我還在廣州呢。
    劉穹也笑，你也考了好學校啊，中山大學。
    沒你的清華好，她說。
    然後，沉默。
    許久，她拿出了手裏一直抓著的一顆有一點瑕疵但依舊漂亮的琥珀。她說，很難看，但是對妖怪來說，這可是大補之物呢！送給你。
    我不需要。劉穹回絕了她。
    “啊……啊……為什麼呢……”她手上的琥珀，再也不能被她抓穩了，“為什麼呢……你明明是知道的……但是，為什麼，你說的她是誰啊？她有那麼好嗎？！我就不能比她好嗎？”她竟然低低哭了起來。
    劉穹歎了口氣，撿起地上的琥珀，塞還給她，說：“你們不一樣的。”
    ——不一樣。
    後來，劉穹聽說，她為了和他賭氣，和另一個男人跑了。是一個隔壁班一直在追她的人，和她一起上完了中山大學。
    她過得好嗎？劉穹一直想知道。但是，兩人誰都沒有聯係。
    劉穹沒有對她動過情，從來沒有。隻是，她的哭聲和她對另一個快要消失在記憶中的女人的抱怨，成為了埋藏在他心中，打得最死的，用懊悔煎熬而成的結。
    我不會再見到你了吧？
    雅蘇。
    【玖】
    啊……到底也是多麼久遠的記憶了。
    久遠到記不得了呢。
    曉夢看著那虛空中消逝了的幻象，心情都不知道是喜是悲了。她看著雅蘇，那個銀白色頭發披散在八隻蛛腳上的，眼神空洞的傀儡，最後還是搞不清自己的心情。
    幻象裏，劉穹有喜歡的人了，不是雅蘇，也……不是她。
    啊啊，劉穹，我又不小心搞混了嗎？
    強逼自己提起精神，她看向劉穹。劉穹看著剛剛幻象如同膠片一般放映的那片虛空，瞪圓了眼，渾身顫抖。這已經挑起了他心下最隱秘，最敏感的那很難解開的結。
    男人也一直在看。
    沒猜錯的話，男人應該就是隔壁班那個狂追求雅蘇的炮灰。
    “劉……劉穹！”曉夢確定了一下自己的聲音還沒有那麼沙啞，喊了劉穹一句，把走神的劉穹喊回來。——很有用，喊回來了。
    劉穹一反應過來就是拉過曉夢護在身後，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把一把劍指向了男人。“是隔壁班的，還是個道士。”劉穹說，“是吧？你知道雅蘇是妖怪，所以才用這種方式，騙得她的感情，好把她消滅是吧？”
    “不。”這聲音不是男人的，是一個很好聽的女聲。
    “她不會這樣的啊，劉穹。”雅蘇笑著說，“呐？”
    男人聽到雅蘇的聲音才是一副回過神來的樣子。看著雅蘇，他打開了劉穹指著自己的劍，用符紙避開了柳芸，直接站在雅蘇身前。“怎麼想都好！”男人說，“今天殺我，不殺雅蘇！”
    啊……
    居然是真的動了感情……
    代雲濤戲謔笑他：“一個道士，喜歡上了一個妖怪。這下可麻煩了。”
    “啊，你。”雅蘇站起來，抓住了男人的衣服示意他別緊張。然後用那溫潤美麗無雙的聲音說：“啊，是劉穹嗎。”
    “恩。”劉穹低下了頭，臉上的表情是什麼也看不清。或許，滿臉是恐懼，還是歉疚。
    繼而雅蘇笑了，笑得傾國傾城：“真好啊，大家又聚在一起了。”
    劉穹的心，頓了一下。
    簡直堪比驚雷的一句話啊，讓劉穹全身無力地跪下。懷裏的沈公子在他跪下的同時，被柳芸接過去抱在懷裏。
    劉穹抬起頭，睜著那雙有點驚恐的眼睛。
    臉上充滿汗水。
    啊，雅蘇。
    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這樣說……
    讓我的“結”暴露無遺。
    “呐，我們這是在漫無目的的找麼？”吳承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裏回響。
    菲子笑著，聲音依舊魅惑著回答了他：“沒有啊，我好像聞到花香味了哦……”
    吳承歎了口氣——狐狸！
    大部隊被分成兩隊，一隊在結界裏和男人對峙，另一個分隊去找西府海棠。抓鬮的時候，吳承菲子分到了這個任務。於是，現在在空蕩蕩走廊上像是在散步一樣的兩個人，就是吳承菲子。
    “你無聊？我唱歌給你聽吧，”菲子在前頭笑了笑，唱了一句《幽狐》，“古柏青幽幽……”
    吳承連忙搖頭：“別！別唱。”得了吧這小狐狸唱歌的話我估計就會和那些被狐狸迷得神魂顛倒的人一樣，聽之使喚了吧？
    狐狸……
    正吐槽著，前頭忽然一聲轟爆。吳承很紳士地上前護下菲子，警惕地盯著轟爆產生的煙霧。看到煙霧半消散時從中浮現的人影，吳承頓了一頓。
    咦，這個是……
    “殿主，是你啊。”
    吳承菲子不約而同吞了吞口水。
    這……打得過嗎？
    ——啊啊，劉穹，你說，我有哪裏比不上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