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好了，大家說話小聲點，”劉穹很輕柔地抱著在他懷裏蜷成一團在睡夢中咂嘴的曉夢，如釋重負，“她可算是睡著了……”
    “我說劉穹你至於麼？”魅音夢蟬看著劉穹那副寵溺地表情，滿身雞皮疙瘩地開始質問，“你把她扔在一邊會死啊？她自己哭完就不哭了，需要你這樣關心麼？安慰了多久啊——我們要開會你知道麼？！”
    “啊！要開會啊？”劉穹抬起頭來看過去，“好啦夢蟬姐姐我不對就我不對啊，隻不過說起來你看著一個女孩子在一片空地上一個人低低地哭，你就沒有去安慰她的願望？”
    “‘一個女孩子在一片空地上低低地哭’……？噢不劉穹原諒我為什麼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幾天前我們在公寓裏頭講的鬼故事。”吳承幹笑幾下，又望向劉穹，“其實你一直在慣著她，雖然她不知道但是你就是在慣著她——別以為我們不知道！”
    “啊？是吧？”劉穹聞言，本來低頭看著曉夢的眼睛忽然望向了吳承，那天然紅色的瞳孔發起了紅色的光，用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地病嬌聲音說，“你在說什麼啊？再說一次試試看……”笑意忽然深了，整個人蔓延著一副病嬌的氣場。
    於是本來理直氣壯鬥誌昂揚地吳承漏氣了：“不不不！劉穹哥哥我什麼也沒說！求求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啊啊！”病嬌狀態一開無法令人直視啊。
    魅音夢蟬看著劉穹這樣，看不下去了，“好啦劉穹，點到即止哦！”魅音夢蟬把手放在劉穹眼前搖了搖，“說起來我們這回聚在一起是開會的！不是看著劉穹你病嬌黑化的！開始幹正事了哦！”
    “對喔，開會！說起來這回開會的主題是什麼？”劉穹收回那副眼神，對著魅音夢蟬點點頭，“是不是關於我們的動畫腳本，額……其實我的人設已經畫好一部分了，還有一部分我試一試趕工畫不畫得完。曉夢嘛……我還是不對她抱太大希望，雖說她畫的也不錯但是她應該不會畫得那麼快。”
    “這個你說錯了！曉夢已經把人設全部畫好上交並且一次過了！這回你居然比他慢！”代雲濤打開手提翻過來給劉穹看曉夢上交的稿子，“是吧？”
    “噢……這不科學。”柳芸湊過來瞄一眼，看到這些稿子又被閃瞎了回去，“對了到時候分配角色我要那個最漂亮的！不漂亮我不配！”
    “好，好。”同時負責分配角色的劉穹無奈地瞥了她一眼。
    “為什麼妹子你要配最漂亮的那個啊？你本來就長得很漂亮了啊！”吳承歎了口氣望向自家元氣大發但其實手裏還纏著繃帶的妹子。，“就把那些漂亮的角色留給別人做做夢也好啊。”
    “不幹！”柳芸一口回絕，“最漂亮的都是我的！”
    任磊插嘴進來說：“沒錯柳芸你是最漂亮的，可是你的性格不配啊！你這性格的學名是女——漢——子——唉！你應該擁有一個更符合你這副外表的性格才對啊！”
    “……”柳芸臉黑了。
    悲哀的是任磊沒有看到，他依舊自顧自著說著：“還有啊，像你這麼漂亮的怎麼會是腐女呢？這實在是太可惜了！”
    柳芸的臉更黑了。
    “親，你這是在鄙視我們腐女和女漢子麼——”柳芸的生硬音調忽然降低，最重要的是出現了迷之回聲。
    你危險了任尼瑪！
    任磊這下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立馬拙劣地打圓場：“啊哈，我哪裏有啊，我隻是，不不！我的意思是！啊！不要過來啊！”
    “啊——”
    柳芸非常幹脆地一把把桌子連帶著任磊掀了。代雲濤眼疾手快一把手裏自己的手提以及零食還有糕點。“你去死吧！”柳芸對著任磊詭異地笑，“不作死就不會死啊！”
    “喔！吳小哥！救我！”任磊這下想到吳承了。
    吳承先是白了他一眼，然後又穩下自家妹妹：“好啦好啦最漂亮的就最漂亮的啊，放心是給你配的，好啦好啦腐女最偉大了，好啦好啦女漢子是世界的領袖啊，快穩下來我們要開會的。”
    “嗯，快擺好桌子……”任磊算是怕了，又小聲的嘟囔，“唉，在前頭拉著女漢子大旗的曉夢已經悲劇了，但是後麵的成員還是會前仆後繼的。”
    “你什麼意思？”柳芸聽到了。
    任磊瞄了一眼曉夢，朝她努努嘴：“睡著的曉夢和軟妹子是可以劃等號的，就是這麼個意思。”任磊貌似開啟了不怕死模式，開始作死了。
    不過這次柳芸倒是跟著任磊瞄過去，沒理人家，有點惆悵有點悵然地低吼：“不！要！啊！曉夢姐姐你快點醒過來你可是我們女漢子的信昂啊！”聲音壓得非常低——曉夢醒了劉穹估計會砍死自家，畢竟人家好不容易把她弄睡著。
    好死不死，就在這個時候，曉夢動了。
    “上天我已經把聲音壓得很低了別告訴我曉夢你就被吵醒了……？”
    柳芸有點怕抬頭。因為她已經感覺到劉穹刺人的紅色眼睛在盯著自己了。
    還好曉夢在這動的一刻貌似不是醒了——她隻是蜷了蜷身子，往劉穹懷裏縮，最後輕聲呢喃像是在說夢話：“劉穹……抱緊一點……冷……”
    ——天哪我聽到了什麼？！
    柳芸差點就蹦起來抱住自己家老哥跳舞了，她按壓住自己心頭地激動想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是血液沸騰太煩躁了，隻好拉住旁邊的任磊一口咬下去，看著任磊要死要活臉色鐵青，柳芸可算是安靜下來了。於是她微微一笑看著預感不好的劉穹：“啊哈~”輕笑了一聲。
    魅音夢蟬也來很邪惡地暗示：“劉穹哥哥~人家曉夢很冷哦~”
    “快快抱緊一點啦~”一直看戲的菲子忍不住發話了。
    劉穹很嫌棄瞥了她們一眼，若無其事地把曉夢摟緊了一點，清了清嗓子：“開會。”
    “是啊你們已經不知道把話題扯到哪裏去了……還開不開會啊。”張越好心提醒道。
    魅音夢蟬可算是反應過來：“啊……對！開會！”說罷故作嚴肅：“開會了啊！”
    “問題一：江楠的紫晶你們打算怎麼處置。”
    “如果是充公的話我們會不會被曉夢砍死啊？如果不用是不是又太浪費了啊？”魅音夢蟬發表了自己的糾結之處。
    “……我愛生命，我還不想死，特別是被砍死這種悲哀的死法。”柳芸在往自己的嘴裏塞東西，“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願意遵循曉夢姐的意見。”
    “可是我覺得應該物盡其用啊！就像倩女……這種生物啊，這種自作自受的人生，我們才應該好好地讓她物盡其用嘛，明明給我們獻上了這樣多的怨恨，這麼多的能量，我們卻把它閑置？”代雲濤咂咂嘴，勾著一雙眼看起來很惡心，嫌棄著說“浪費。”
    張越看著代雲濤快吐了。“好了代雲濤你不要模仿墨魂殿下的口氣說話行不？一點都沒有氣場啊，還特別惡心。”張越白了他一眼，又望天歎氣，“好啦，其實如果是倩女的話……整件事情都是錯在墨魂吧？”
    “這恰恰不是墨魂的錯，”魅音夢蟬本來想說什麼，但身後忽然傳來一個高貴冷豔地女聲搶過了魅音夢蟬的話頭，“如果是因為一時的興趣而選擇與之不同的人生，那就是倩女們的考慮失誤了。選擇的是倩女，不是墨魂；錯的是倩女，不是墨魂。明白？”那一頭金色的頭發更是襯映她的臉如同千年不化的冰雪，語氣依舊地冷漠而如同古井無波。
    張越收到了驚嚇。“軒轅殿下！”天哪她什麼時候來的？！
    軒轅看了一眼震驚的張越，沒有答理，接著自己的話：“本來這就是人生地一個縮影而已。不論是什麼人，在生命的最後都是以絕望結束的，因為他們總是貪婪地想要一切，即使是在死前。墨魂也沒有做什麼，她隻是把這樣的人生在倩女的身上縮短了幾十倍而已。”軒轅朝魅音夢蟬伸出手，“給我吧。”
    “有必要麼？自己來回收紫晶。”魅音夢蟬交出紫晶的時候真是一千一萬個不情願。
    軒轅冷哼一聲，那紅色的眸子隻是望著紫晶，一點神色也沒有，淡淡然然的：“如果我不來催，你們不會交出來的吧？”
    看著大家的表情，她呼了口氣，把紫晶收好轉身走人，走出門框後又回過頭望著他們一個個，像是要補充什麼東西一般對他們說：“倩女在人生走向絕望的時候，會產生巨大的怨恨，怨恨在怨靈被消失後化為紫晶。當身體已經到自己的自帶修複能力跟不上消耗進度的時候，把紫晶放在內丹上可以瞬間補充一半的靈力。你們最好也積蓄一點。”
    “可是幫我們補充靈力的是！是倩女的生命啊……”喬茵茵抬起頭看向軒轅，卻被強大的，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被迫又低下頭來，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
    “倩女本來就是一輩子奉獻的生物，你們可以把這想象成理所當然的。你們總不能因為這個放棄一次能撿回一條命的機會吧？你們會想通的。”軒轅理了理衣衫，又冷哼一聲，“我走了，還有事。”
    “喂！”看著軒轅就這樣收回紫晶走了，柳芸捂著纏繃帶的手臂想叫回她。但是，終究也隻能看著那一頭金色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無法挽留了。
    她，比我們想得都清楚吧？
    真是羨慕啊。那一頭比金線還要璀璨的金色長發。明明是一樣的金色頭發，為什麼她的會顯得嗎麼閃耀呢？
    因為她的頭發比較長麼？一直到腳踝的長？
    還是，她那樣淡漠的氣質來陪襯的呢？好像對任何事情都不關心一樣，也沒有什麼能夠打動她吧，像她那樣的……
    “那麼，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吧？”柳芸有些沮喪著垂下頭，“江楠已經救不回來了，在剛剛來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意識到的。”
    “其實，隻要沒有語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張越否定了柳芸的看法，“所有的倩女都是能夠得救的，隻要他們自己能夠明白自己可能會執迷到瘋狂的東西，每個都能夠救回來的！”
    “啊，為什麼呢？”
    “其實倩女隻是一種被剝奪了希望的生物而已，當她們的設定——對虛幻的東西，愛情，執念到瘋狂——出現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隻能在黑暗中生活了。”魅音夢蟬拖著下巴笑，“聖人不都是這麼說的麼？愛情，就是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麼淺顯的道理還是不懂麼？”
    “正是因為這樣的瘋狂而癡迷，所以才不能像正常的人類一樣學會放棄，而是一直一直地向著希望啊。當希望啪嗒一下摔碎，產生的怨恨，直接決定了怨靈的強度。所以也是因為這種設定，公認的，最強大的怨靈物種——是倩女啊！”
    “反正怨靈‘活著’會對生命造成威脅，被消滅又會有紫晶。倩女們活著可以幫我們消滅怨靈，死了可以給我們貢獻紫晶，是一輩子都在貢獻的生物哦！我們能夠做到的，對得起她們貢獻的，也隻有索取了。”
    寒風的三隻妖怪，語氣平淡，還帶著些許殘忍。
    因為對倩女的死已經習以為常了，當開始加入寒風就開始麵對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所以，早就無所謂了。
    卻，始終無法做到和軒轅，墨魂一般的淡然。
    為什麼她們能夠如此淡然麵對？三隻妖怪卻是過了很久才明白——她們把都彼此當作最重要的，什麼都可以順著的聖物，就算是被厭棄了也沒關係，就算是沒有得到對方所給予的也沒關係，就算是為對方去死也沒有關係，因為對方是最重要的。而，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去死的。倩女，妖怪，人，沒事，都是可以去死的。
    江楠卻不一樣，她或許嘴上說不在意回報，但在心裏真的不在意麼？
    因為那樣癡夢著的對那些東西的執著，但，還是保留了人最基本的設定：相信有付出就有回報，放不下沒有回報的事實。但其實最重要的，是放不下自己。她無法犧牲自己來成全，她想活著。所以，才會產生怨恨的。
    所以，隻有那兩位那樣的方式，才是真正的身陷於絕望，才是最安全的方式。放下一切，放下自己，隻是為了……
    但，誰能做到呢？
    【尾聲】
    天上的雲低壓壓地抵著空氣，雨已經由水汽變成了傾盆大雨，一滴一滴打下來。落在一個墳堆上和墳堆前的人身上，冰冰冷冷，如同針刺一般地疼。
    “好冷啊……”
    她猜，願意在這裏呆那麼久的自己，一定是瘋了。
    她，隻是一直不敢接受一個事實。
    她隻能明白，如果是倩女的話，這本來就是一個最大的騙局。但，為什麼魅音夢蟬說這是理所當然的呢？不當倩女，就一定不會迎來這樣的結局，是吧？因為人從生到死的副產品是執念，而不是怨恨。
    魅音夢蟬粉碎了她的思想。
    “如果把怨恨說好聽點，不就是執念麼？”
    “因為人類都是一樣的，都有太多的不舍，如果說是執念，就是執念這些東西。如果說是怨恨，那就是怨恨為什麼會出現這些東西來牽絆自己的腳步。”
    “如果生來對世界充滿了希望，那麼死前，就是對世界充滿了絕望了。而走過的距離，名字就叫做怨恨。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去怨恨的過程。”
    “江楠，隻是光榮地把這需要數十年的曆程，在十幾年內走完了而已。她有了太大的希望，所以才有了太大的絕望啊，所以才會有這麼大的怨恨。”
    曉夢站在原地，麵如死灰。
    ——原來是這樣。
    倩女是騙局，卻也是光榮。
    騙局是因為它縮短了少女們的生命；光榮卻是因為它讓少女們明白了愛一個人所負擔的。明白了愛一個人，能做到的最好的保全方法，是舍棄一切，包括自己。
    如果是不想死，那麼就不要去愛一個人。
    太上忘情，便成仙。
    魅音夢蟬看著曉夢的表情，笑了。
    劉穹可算是明白了——如果曉夢知道這些，才是對她最好的。
    所以，才委托她的吧？畢竟自己的話，沒有能力用這樣刻薄的語句來否定，沒有勇氣看著她的心，在自己的眼前支離破碎。
    對了，說起來。曉夢交上來的那批稿子的畫風——
    好像你的畫風啊！
    “那麼冷，快點回屋去吧。”劉穹撐著傘走過來，“準備回現代了。東西幫你收拾好了。”
    “謝謝。”她的臉上充斥著被雨水掩飾的淚水。
    劉穹愣了一會兒，隻是看著一直注視著墳堆的曉夢。
    片刻過後，劉穹放開了握傘的手，抱住了已經有些呆滯的曉夢。
    “好冷啊……”
    “沒事，我抱著你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