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蒙蒙亮，雲閑帶著一分清明清醒過來，但依然有些睡眼惺忪，摸了摸身側的床榻，發現少了一個人，便瞬間翻坐起來，發現身邊的床鋪沒有一絲那人的溫度，便慌張起來，驀地，想起一年前的那個夜晚，也是想現在這樣，那人給了自己一夜，第二天便銷聲匿跡，再也找不到了，翻身下床，滿屋尋找，不覺心中還升起了憤怒，卻在珠簾後的浴桶中找到昏厥過去的連如月，冰涼的洗澡水沒過肩膀，那人臉色蒼白，嘴唇還泛起了紫紅色，雲閑心中的憤怒隱去，換來的確實擔心。
    直到傍晚，連如月才慢悠悠地睜開眼睛，看了看眼前一目的紅色，才恍覺昨日一切原來都不是夢，嗓子幹渴極了，動動手卻發覺渾身無力，不自覺間嘴角上揚，是嘲諷自己，這情景不是和一年前相似，恐怕，這次，病得時間也不會短吧，隻是，身旁的人不同了，心境怕也不同了罷。
    “如月，你醒了？”看著心愛的人轉醒，雲閑此刻頗有些激動。“大夫說你著涼，怎麼就在浴桶裏睡著了，今早起來看你臉色蒼白，還真是把我嚇壞了。”
    “對不起，我昨晚累極了，所以就…………睡著了。”他這樣理解也好，這樣若就算病上一陣子，也不會引起懷疑了罷，連如月此刻竟有些慶幸。
    “作為一名醫生，還這麼不知道關心自己的身體，小心我告訴百姓們，以後可沒人敢去你的醫館看病了。”雲閑見那人似乎也沒什麼事了，竟打趣起來。
    “是是，南耀王真真是名望高的很，百姓自會是信你，而不是信我一個小小的大夫。”連如月見雲閑似乎沒起什麼疑心，勾起嘴角，順著他的話接下去，似乎，兩人這樣親密地對話，已是好久好久以前，這一刻，似乎有些不太真實。
    “昨天本來想送你件禮物，結果…………我一激動，忘了。”縱然是成親了，繼了王爺的位置，雲閑在連如月麵前還是像個小孩子，這點和一年前一樣，沒變。說罷，雲閑從旁邊的木櫃中取出一個檀木盒子，拿著盒子走過來，坐在連如月床頭。盒子中是兩把精致的匕首，雖沒有什麼寶石鑲嵌，其中一把銀白色的刀鞘上刻著一條龍，栩栩如生，口銜明珠，周身祥雲繞身，龍目圓睜，不怒自威；另一把青銅色的刀鞘上刻著一隻鳳，尾翎卷花，騰雲駕霧，鳳目微嗔，似怒似媚。兩把匕首鋒利極了，想必是稀世珍品，如今，雲閑卻要將它送人。“這兩把匕首是皇伯父當初贈給我的弱冠之禮，他說，定要送給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才不會辱沒這兩把匕首的價值，如今，它歸你了。”說著，雲閑拿起那把刻著鳳紋的匕首遞到連如月麵前，“這把，名喚‘未霜’，取自‘傲梅獨立寒霜，未染塵世俗氣’之意，我想，這寓意配得起你。”雲閑笑了笑，握住連如月的手。
    “那我猜想，那把匕首可喚‘如虹’？”連如月打量另一把匕首，笑著說道。
    “真是，如月猜的真準，那你倒說說他的來意？”雲閑有一絲吃驚，但隨即便了然，那人冰雪聰明，見識廣遠，猜中什麼也不稀奇了。
    “如虹，如虹，‘龍飛九天入雲，如虹，如靈，如劫。’我說的可對？”笑意漸起，連如月此刻一點也不像病了的樣子。
    “當真是神了，你是怎麼猜中的。”雲閑將另一把匕首拿起，同樣遞到連如月麵前。
    連如月輕輕撫摸著麵上的龍紋，緩緩道，“前朝沉羽帝曾遊學西域，歸來時帶回了上古寒鐵，便交給當時有名的工匠將之打造成兩把鋒利的匕首，那沉羽帝信奉佛教，在宮裏專門建了座寺廟，那寺中方丈與沉羽帝已有多年交情，便為這兩把匕首製了刀鞘，取了名，賦了意，之後，沉羽帝便迎娶了宰相的女兒封為皇後，賜號平安，兩人佳人才子，恩愛異常，封後不久，沉羽帝便將那把未霜贈與了平安皇後，隨後幾年，前朝都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百姓皆言，皇帝清明，皇後母儀天下。”連如月笑著道。
    “那不也是一段美談，但願我們像他們一樣，生生世世，可好。”雲閑說這話的時候笑得燦爛極了，他終於了了自己的心願，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這一生便值了。
    連如月還是笑著聽著雲閑的這番話他沒有說出故事的後半段，那是和前半段的唯美完全不同的發展。好景不長，緊接著便傳出了平安皇後與大臣私通的醜聞，皇帝一怒之下，便降罪於大臣，未做任何調查，就將大臣誅了九族，念在皇後尚對百姓和朝廷有恩，便打入冷宮，終生不得與家人相見。平安皇後從小便嬌生慣養，怎又受得住冷宮的苦，沒出一個月，便病重垂危，她不甘心，自己的一生應該由自己完結，怎麼偏偏要受製於一個男人，於是，她想盡辦法，勾引，使錢，威脅，種種能用的辦法都用過了，終於，守在冷宮門口的那個侍衛答應給她一個機會在她死之前去見皇帝最後一麵，誰知，平安皇後出了冷宮，在那個侍衛的幫助下，進了皇帝的寢宮，那一夜，沉羽帝死在他與平安皇後的定情信物未霜下，平安皇後最後被誅了九族，前朝覆滅，毀在一個女人手上。
    “如月，你怎麼了？”雲閑見連如月表情落寞，不覺有些奇怪。
    “沒什麼，我……隻是累了。”這段故事早就被朝廷抹煞，知情的人也都早已不在人世，雲閑不知道這個故事也是應該的，可那兩把匕首的主人偏偏是連如月的母親，連心原名戚荷，正是平安皇後和前朝大臣留下的遺女，平安皇後刺殺皇帝後，戚荷被大臣的舊友救下，那兩把匕首便是這女孩兒出身皇室的證據。送到偏遠鄉下撫養，這人便是連城的父親，戚荷自此改名連心，十幾年後，兩人成婚，一年後，誕下連如月，戚荷隱藏身份，一直生活得極為平淡，知道那個夜晚的來臨，為了搶奪萬蠶，烏塔村被屠殺殆盡，未霜和如虹落入雲天鶴之手，戰亂之中兩把匕首丟失，機緣巧合之下，被雲天展得到，如今，竟又落入雲閑手中，而他，又將這把匕首當做定情信物交給了自己，連如月不禁想笑，命運竟然如此神奇，又這般弄人，也許，這真的是命。
    “累了？也是，那你歇著，我叫妙歌一會兒送藥進來。”雲閑話音還未落，門口便傳出一個熟悉的大嗓門。
    “連兄，未免也太不夠意思了，大婚也不告訴我……”來人正是李少文，還是那張熟悉的臉，熟悉的語氣。
    “你再喊，我就把你拖出去打死為止……”雲閑看著連如月皺著的眉頭，回頭對著李少文怒道。還是一年多前那張欠揍的臉，雲閑對這個李少文從來就沒什麼好感。
    “雲小王爺也在，恕在下失禮了，下官不過是和連先生打個招呼，王爺就休要怪罪了。”李少文躬身抱拳，雲閑瞟了他一眼，便不再說話。
    “好啦，沒事，不過是老朋友相見，敘敘舊也好。”連如月打著圓場。
    “那……如月，少說幾句，還是休息重要，我晚些再來找你，聞柳那邊我會派人過去吩咐的。”完全沒有和李少文說話時的衝勁，溫柔了許多。
    ……………………
    “說說，什麼時候的事兒？”雲閑走後，李少文便湊了過來。
    “什麼………………”少有的，連如月居然紅了臉。
    “少來，你和南耀王，是不是那次你趕去軍營的時候？”想起當時連如月著急慌張的表情，李少文好像頓時明白了許多，“是朋友就別瞞我啊。”少了一年多前的生分客氣，此時的李少文才真真將眼前這個因為愛情多了些凡塵氣的連如月當成了朋友，而不是單純的恩公。
    “沒有，一切順其自然而已。”依然有些疲累，但還是有些精神的。
    “那………………新郎，是南耀王？”可昨兒個，明明是南耀王和那於姻姻的婚宴，震驚了整個京城，怎麼今兒個變成了連雲二人。
    “是或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婚姻，不過是種關係，並不關乎感情。”他連如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李少文在想些什麼。
    “你可想好了。這條路可…………不怎麼好走。”作為朋友，他自然會給出最公正的意見，看著連如月堅定地表情，李少文點頭。
    “既然選了這條路，我自然會好好走下去。”看了看李少文。“我也倦了，今日，李公子便回吧。改日，連某定前去拜訪。”
    “好。那到時，我再攜妻子感謝先生。”說吧，李少文退出了斷琴閣。走時，還在思考，這人，真真是個癡兒，竟為了情肯走到此般地步，但願，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