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春潮晴光轉綠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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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馬的房門被輕輕的打開,慕容衝聽到了響動,卻動也不動。
“鳳兒?”安瑾塵走到慕容衝床邊去拉他的被衾,“都快用午膳了,他們說你還沒起床。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讓我看看。”
“走開。”慕容衝的聲音清醒的傳出來。
安瑾塵手下一停,笑道:“鳳兒,原來你沒睡著?”
“住嘴,本王的乳名也是你叫的?”慕容衝推開被衾坐起來,麵色冰冷。
“鳳……”安瑾塵楞,“這是怎麼了?”
慕容衝下了床,走到桌邊倒了杯熱茶拿在手裏:“出去。”
安瑾塵笑道:“空葉是奉師父之命來傳話的。他身體不好,打算調理幾天,就要回去了。”
“與我何幹?”慕容衝道。
“原來不是因為空葉,”安瑾塵湊過去,嬉笑道,“我還以為你見不得我待空葉比待你好呢?”
“胡言亂語!”慕容衝重重的將手中的杯子扣在桌上,卻濺了自己一臉。
“噗……”安瑾塵忍不住笑道,趕緊伸手用袖子去擦。
慕容衝又羞又惱:“你到底要如何?!”
“哎呀……莫要生氣莫要生氣,我逗你玩呢。我是有正經事來找你的。我替你喚了鎖兒來更衣,在雅音閣等你。”
雅音閣?慕容衝麵色凝重起來,那是大司馬府最安全的房間,若是摒棄外人,那麼外麵的人是無法竊聽到裏麵的談話的。慕容衝嚴肅起來,點點頭道:“好。”
雅音閣的內室。
“哎,皇帝皇兄一向不理朝堂,縱情聲樂。他和我並不多言政事,我也是今日從將領們那兒得知,”慕容衝皺著眉心道,“想不到是真的。”
“嗯,秦王苻堅的狼子野心,路人可昭。隻是秦國本就兵強國強,倘若硬碰硬,我們便不是對手。”安瑾塵啜了口熱茶,繼續道,“更何況,經過苻堅這八年來的管製,秦國更是民富兵盛。”
“哦?你倒給我說說,關於苻堅的事。”慕容衝好奇道。
安瑾塵道:“苻堅今年隻二十七歲。傳聞他自幼聰明過人,7歲時就知道幫助周圍的夥伴。8、9歲時,言談舉止猶如大人,所以倍受祖父苻洪的寵愛。後來他的堂兄苻生繼承帝位,苻生是十足的暴君,視殺人如兒戲,朝中人人自危,朝外民不聊生。大家都希望苻堅能夠取而代之。苻堅自然想早日除掉暴君,隻是實力不足,不敢輕易動手,而在暗中謀劃。”
“這麼說來,苻堅還是個有勇有謀,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慕容衝奇道。
“是啊,這這方麵,我不得不說一句,苻堅是個明主。”安瑾塵搖搖頭,“所以才說現在的秦國是個棘手的對手。”
“後來呢?”慕容衝問道。
“後來,或許苻生也聽到了風聲,一個夜晚對一位侍女說‘苻堅兄弟不可信賴。明天就把他們除掉’。結果侍女等苻生熟睡後,秘密報告了苻堅。苻堅遂召集親兵,分兩路衝進苻生的王宮,把睡懵懵的苻生殺了。在朝臣的一致擁戴下,苻堅在太極殿登位,改年號永興,實行大赦。當時他才19歲。”
“這招師出有名使的巧妙。”慕容衝歎道,“自古弑君篡位的人,哪有一個是如此順應民心?苻堅看似步步為秦國江山考慮,實則不簡單呐!”
“沒錯,他的野心大的很,”安瑾塵道,“能力也大的很。這樣的人最可怕。他上位後推賢良勵精圖治,整頓吏治,懲處不法豪強,平息內亂,實行與民休養生息的政策。提拔重用了一批精明廉潔的漢族士人參與朝政,其中最有影響的就是寒門出身的王猛,當今秦國太宰。苻堅推行教化,勸農桑,修水利,納諫如流。雖然現在秦國富強了,但他依舊十分簡樸。後宮據說隻有他的原配張夫人,起居用度也全然不似帝王的奢華。”
慕容衝聽了道:“那你看他這人不好色,不斂財,看起來根本沒有缺點?”
安瑾塵聽了舒眉一笑:“你錯了,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點。他執念於一統山河,不管如何休養生息,總有一天會起兵。而隨著民富國強,他的這個欲望會越來越膨脹,越來越失去耐心。到時候他便沒了納諫的心思,他便脫去了明君的外衣。”
慕容衝聽了皺眉:“按你的意思,我們大燕隻能等,聽天由命?萬一在那之前苻堅就一舉進攻了呢?”
“或許會這樣,也或許不會。”安瑾塵道,“或許苻堅會先起兵西征北涼、西涼,然後再討伐代國。最後才到大燕。”
“倘若不是呢?”慕容衝反問。
“倘若先進攻大燕,我隻說一句,我們無力回天。”安瑾塵苦笑。
“放肆!”慕容衝盛怒,“你可知這是如何叛逆不道的話?你我之間尙不可探討,更別提傳言出去。如今形勢的確吃緊,當今聖上也的確無為,但這話還是說不得的。”
“鳳兒,我知你是為我好。且不要動怒。”安瑾塵雙手按上他的肩膀,竟突然拉著他擁入懷。
其實安瑾塵沒有說出來的話是,先前他夜觀星象,看到燕王宮上方的婁三星,顆顆泯滅,這根本、根本是兵亂四起之兆啊!再看秦宮的角宿白星熾亮,乃是帝王之輝。當時安瑾塵已然知曉不妙。更讓他不安的是,主秦王苻堅的命軌,他推算了數十次,竟都是模糊的——他了解這種模糊感,是因為苻堅的命運和他心念所係的人交織了,所以他看不到。師父本是世外高人,和苻堅的交織定不會這麼深,那麼這世上讓安瑾塵掛記的,除了空葉就是慕容衝了。安瑾塵慌了,不論是哪個,他都慌了。直到方才空葉傳來師父的話,證實了秦國將覆燕的先知,安瑾塵更是憂心無措。自古謫仙台不得幹政,但是師父這次親自覲見燕帝,隱晦表達秦國野心以求提防,誰知燕帝全然不以為意,竟還和師父詢問世上長生不老之術。
“安……安瑾塵!”慕容衝回過神來,趕緊掙脫他,“你、你在幹嘛!”
我又如何說得出你這家破國亡之兆?安瑾塵看著慕容衝冰雪築成的容顏,一時無言以對。
“怎麼了……”慕容衝本以為安瑾塵又要說些不正經的玩笑話,卻不料他非但沒有,還靜靜的、認真地看著自己。他看自己的目光如此溫柔又如此擔憂,眉心的朱砂痣淡淡的,有浮世的悲憫。
慕容衝笑道:“何時變得優柔寡斷了?保家衛國是男兒的責任,倘若狼煙四起,我定帶領將士披靡上陣,兵來殺兵,將來斬將!若是天命必敗,至少無悔於心。盡人事,黃泉下也笑對父皇。”
安瑾塵看著還帶稚氣的慕容衝豪言壯誌,一雙黑眸深的好像要將人染上墨一般,也忍不住揚起唇角:“說的好!盡人事,聽天命,隻求無愧於心!”
隻是當時的他們,少年意氣,卻忘了如能戰死沙場,其實也是一種福分。怕隻怕,連死,都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