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那一盞隨波而去的河燈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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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程少涵在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就被玉茭突然給“送”了下來,驚慌失措的他本來以為要摔死的,待平穩落地時他才明白,眼前的人是個修為極高的人,怎麼可能讓他摔死呢。
    他抬起頭,望著看不到頂端的大樹,心中略過百般複雜情結,偶爾抬起手似要抓住何物一般,久久保持仰望的姿態駐足於大樹前而不自知,直到書童安城急急忙忙跑過來叫他,他才清醒過來。
    自古以來,有多少英雄美人的佳話,他程少涵向來都以為那隻是傳說。就他這十七年來的經曆而言,他甚至都認為天底下不會再有能讓他心動的人,這天底下怕是也找不出幾個比他那文武雙全、才貌兼具的表妹池夢瑤更出色的女子了,豈料一夕遇紅顏便是萬劫不複。
    自今日初見玉茭之後,他便抑製不住心中強烈的情感,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要看見她的心情,這十七年來他從未體會過。雖說隻有一麵之緣,可那沒來由的熟悉感卻讓他覺得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了,久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多長。
    程少涵在心中自忖,怕是自己也中了情蠱了吧。
    才剛與美人同坐、共賞明月的一幕,讓他百感交集,因為每與她多呆一分,心中那份感情就強烈一分,想要與她每時每分都在一起的情感,強烈得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
    原來天底下,竟然還存在著這樣的女子。
    如果可以,為了她,他甘願為之傾覆天下。
    二
    次日黎明,陽光還未全灑下,晨曦微露的棲鳳山,處處散發著醉人的芬芳,任誰都不願意丟下這滿山如癡如醉的美景。
    “可我還要為娘親尋找替身呀!”玉茭雖千萬個不願,但也不得不暫時離開這裏了。
    飛身下樹落地的瞬間,她失聲叫了出來。
    “你幹什麼?!人嚇人會嚇死人的知不知道?!”
    因為按耐不住心情,很早就等在樹下的程少涵一臉燦爛。
    “姑娘早。”
    玉茭一想到昨晚的事兒,臉上立刻就爬上了雲霞,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動的節奏又快了兩拍,趕忙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說道:“本姑娘今日還有要事要辦,沒工夫跟你閑扯,先走一步!”
    說完逃也似的飛離了棲鳳山,拋下後麵連聲呼喚的程少涵。
    程少涵十分鬱悶,本想找個借口邀玉茭一同去逛汴州城,賞燈看熱鬧的。
    汴州城與青州城相聚不遠,緊挨棲鳳山,是南方四郡考生進京的必經之路。每年三月考生趕考時節,這裏都會舉辦觀燈節,為期三天,白天開鬧市,夜晚穿城而過的沁河兩岸燈火通明,賞燈的人絡繹不絕,那熱鬧景象實在壯觀。
    無奈,隻好自己去看了。
    卻不知為何,程少涵篤定他與她必定還會相見。
    三
    馬車還未進入汴州城,就見城外的郊區有許許多多的紙鳶,都是來郊外踏青的人家。
    柳枝剛剛泛出嫩綠,使人雖是感到春寒料峭,卻已大地回春。在薄霧漫布郊外密林的清晨,沿著從城中延伸出來的沁河,兩岸綠林中稀稀疏疏地掩映著小橋流水人家,岸邊偶爾散著幾葉扁舟。沿岸道路上,五顏六色的車馬並熙熙攘攘的人群星星點點地向汴州城走去。
    沁河是汴州城的漕運樞紐。
    橫跨城中央沁河上的是一座規模宏大的石拱橋,人們稱之為晨曦橋。此刻晨曦橋碼頭灑滿了裝卸貨物的人流,河裏船隻往來不息,有的滿載貨物繼續向北進發,有的靠岸停泊正緊張地卸貨。以晨曦橋為中心,向城兩邊延伸修建著無數的石拱橋,將穿城而過的沁河兩岸連成一體。
    此刻城中逐已熱鬧起來,沿河攤主們也都擺開了陣勢,準備迎接一年一度的鬧市。
    隻見兩岸屋宇鱗次櫛比,有茶坊、酒肆、腳店、肉鋪、廟宇、公廨等等,商店中有綾羅綢緞、珠寶香料、香火紙馬等的專門經營,街道上還有各種的雜貨小攤,糖葫蘆、字畫、耍雜、賣藝、紙鳶、套圈,各種商品琳琅滿目,應有盡有。街上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有做生意的商賈,有看街景的士紳,有騎馬的官吏,有挑擔叫賣的小販,有乘坐轎子的大家眷屬,有身負背簍的行腳僧人,有聽說書的街巷小兒,有酒樓中狂飲的豪門子弟,有城邊行乞的殘疾老人,男女老幼,士農工商,三教九流,無所不備,一派商業都市的繁華景象。
    四
    “少爺,這汴州城可真熱鬧啊!”安城一邊左右搖晃著腦袋不停地欣賞街邊新鮮的風景,一邊興奮地對坐在車裏的程少涵說。
    程少涵還是很鬱悶,雖說外麵熱鬧非凡,卻沒吸引他多少目光,到底心裏還是想著仙女的事兒呢!
    “安城,先找個客棧把人馬安頓下,然後你們就各自去玩兒吧,不用守著我了。”
    “好嘞少爺!”安城一聽可以出去玩兒了,別提那個興奮勁兒了,利利索索地尋了個環境還算不錯的客棧,安頓了人馬並程少涵之後,就瘋也似的溜出去了。
    終於隻有一個人了,程少涵獨自坐在客棧房間裏,外麵的熱鬧似乎都與他無關。也難說,他自小什麼新鮮熱鬧的東西沒見過啊,也就安城,見著什麼都覺新鮮。
    一路車馬疲憊,加之昨晚始終惦記著樹上的仙女而沒有睡好,此刻倒是真的有幾分倦意了,於是索性卷了鋪蓋去會周公了。
    如果有人看的話,一定會為睡夢中的程少涵那豐富多彩的表情而驚歎,估摸著他肯定是見著他的仙女了。
    一覺醒來,已是近黃昏。程少涵不緊不慢的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到窗邊看了下樓外,還是被震撼了。
    隻見窗外沁河兩岸燈火輝煌,一排排的花燈似許許多多光亮的線點亮了整個汴州城,從高處觀望,這景象還真是壯觀。
    “睡也睡足了,花燈也開了,那就順便去看看吧,也許能碰到仙女呢!”程少涵如此癡念著,撿了折扇並少許銀兩便出門了。
    五
    隻見五顏六色的花燈種類繁多,有四方、六方、八角、圓珠、花籃、方勝、雙魚、葫蘆、盤長、艾葉、眼鏡、套環等許多品種,燈上彩繪著山水、花鳥、魚蟲、人物等各種題材的內容,有些花燈還嵌有翠玉或白玉。
    街邊店鋪有許多叫賣花燈的,可以買來在沁河放流。此刻河麵已經漂浮著不少的花燈了,大多都是郎情妾意的男女放的。
    程少涵饒有興致地看起了花燈上的內容,世間萬物、生靈百態,在這些花燈上都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突然,他在一個鑲有翠玉的六方花燈前駐足。他被花燈上描繪的故事吸引住了。
    花燈上描述的故事非常簡單:一個仙女和一個凡人相戀,觸犯天條被抓回天界時遇強敵突襲天界,由於敵方太過強大,所以天界請出了上古神器陰陽雙劍,這二人為挽救三界眾生主動請纓祭獻神器,因而雙雙歸天。
    程少涵心想,為何人神相戀就要受懲罰呢?人之有七情六欲是再正常不過了啊。他不理解,看著眼前的花燈連連搖頭歎氣。
    但他更驚奇於自己好似在哪裏聽過這故事一般,更離奇的是,他似乎都能看見故事裏的畫麵和人物似的,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
    就在他沉浸在理不清的頭緒裏時,一股突如其來的強勁力道撞到了他,害他險些就摔了個底兒朝天,剛剛站穩便看見那一抹極為熟悉的白紗從眼前飄過。那人回頭一看,也一臉震驚,但來不及多說,程少涵便被一起帶走了,如昨晚他被突然從樹上扔下來時一樣。
    六
    驚魂未定地拍著因過度驚嚇及沒命逃跑而劇烈跳動的心髒,玉茭不斷大口喘著氣兒。
    說來真是蹊蹺。
    她原本隻是想到地獄道去看看新鮮,也沒想著要進去,隻是在連接地帶來回晃悠了一下而已,突然就被一股強大的魔力鎮住了,那種力道除了她的娘親之外,這一千年來她還沒碰到過第二個,因此當時她就知道不妙了。本想跟葉娘求救,卻被那團看不清的黑乎乎的影子搶先一步,瘋狂的問她葉娘在哪兒。
    她本以為這次死定了,不想沒過一會兒,那家夥好像很痛苦似的,自己就一下子消失不見了,她被嚇得不輕,一溜煙跑出了八千裏開外,都不帶睜眼的。
    待到再次睜眼,就看見眼前燈火通明、甚是壯觀的汴州花燈了,她便一口氣紮入花燈裏,仍舊東張西望,生怕那個可怕的家夥追來了。
    就在不注意的時候,就猛然撞到了程少涵,她以為那家夥追上來了,把她嚇得夠嗆。猛的回頭,才看清原來又是那愣頭書生,來不及說那麼多,就帶著他飛離了是非之地。
    說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將愣頭書生帶上,現在想來。這舉動當真荒唐。
    程少涵還有些沒搞清楚情況,待仙女似乎穩定了些,才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姑娘為何如此驚慌?”
    玉茭複雜的看著眼前的愣頭書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突然,她覺得心口一揪,心頭便如無數針紮般劇痛起來,令她一陣眩暈便倒了下去。
    程少涵眼疾手快地將她一把接住,卻見仙女似乎極其痛苦,翠眉緊蹙、雙眸無光、額間冷汗直冒,雙手死死捂住心口。程少涵心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盡力將眼前的可人抱住,盼能為她減輕幾分痛苦。
    說來也奇,當真玉茭的痛苦就減輕了很多,心口不是那麼痛了。緩緩睜開眼的她看見眼前的一幕,條件反射的將程少涵一把推開,不料心口卻又立即劇痛起來,叫她支持不住當即倒地。
    程少涵心雖痛,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既如此痛苦,就不要再逞強了,先歇息片刻再議不遲。”
    玉茭自知他說的有理,就不再理論。此刻她靜下心來,才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被印下了追心印,這一般是用來尋人的印記,為何自己身上會有這個?而當她試圖用元神將追心印去除的時候,心口當即又倍受折磨地劇痛起來。
    難道是那個時候?
    是了,肯定是在自己被那個不知道什麼來路的強力困住的時候。說起來,他似乎是在找娘親,難道娘親認識他嗎?為何自己從未聽娘親說起過,如此強大的存在,自己沒道理不知道的。還有,他說的什麼時間到了,再躲也無用是什麼意思,她完全搞不懂。
    七
    程少涵就這樣抱著玉茭,在汴州城郊外的柳林中,懷中的可人大概因為過於疲憊已經熟睡。雖說此時想這些可能不合時宜,可程少涵卻在心中祈禱,如果此刻能夠天長地久該有多好,如果這是夢,他情願永遠在夢裏不要醒來。
    如果此時有人駐足看見這一幕,定會被眼前的天人合一所震撼。
    隻見滿眼新綠的濃密柳林中,一片翠綠的草地上,一雙白衣勝雪的人兒就那樣坐立於樹下,劍眉星目、雙眸含情的俊美男子就那樣目不轉睛的低頭注視著懷中的絕代佳人,雙目緊閉的佳人麵色微白,微風吹起她的發絲和他們的白衣,那是一副多麼美麗的畫卷。
    程少涵的心願到底還是落空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玉茭醒過來了,再次條件反射的從他懷裏彈了出去。雖然她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兒,但她可以肯定剛才確實是眼前的愣頭書生救了她。在觸到他電力十足的放光雙目時,她趕忙背過臉去,表情十分不自然、聲音也十分不自然地說道:“還沒請教公子尊姓大名,他日若公子有求,小女子定當盡力助你達成心願。”
    程少涵心裏雖有些失落,但還是欣喜地答道:“姑娘言重了,小生何德何能救得了姑娘。小生程少涵,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玉茭一聽,才反應過來,果然自己也沒告訴過她姓名。
    “咳咳咳~我叫玉茭。”她十分不自然地別過臉去說道。
    程少涵以為她是剛才的勁兒還沒緩過來,於是便建議:“玉茭姑娘今日受到的驚嚇不小,不如與小生同去逛花燈,興許對緩解姑娘的痛苦有所幫助。”
    玉茭聽了之後也覺得有道理,她是想立即回到娘親的懷抱的,可是這副樣子回去,娘親肯定要擔心了,所以覺得程少涵的提議也算合理。
    八
    剛才逃命似的從這裏匆匆而過,並未注意到這裏的風景,此刻駐足仔細看來,沿河兩岸這五花八門的花燈當真是奇美無比,看來令人心情舒暢。再仔細一看,形態各異、顏色各不相同的花燈上還有各種各樣的故事。
    於是,天性純真愛玩兒的小狐妖此刻竟將剛才的驚魂一刻全部拋諸腦後,在程少涵的帶領下,竟也全心全意地欣賞起花燈來了。
    突然,她也駐足在了程少涵駐足過的那個花燈前,被那故事深深吸引了。雖然隻是簡單的畫麵,那故事裏透漏出來的熟悉感卻著實令她震驚。不知為何,她越看那仙人,越覺得像是自己夢裏的那個人,一股熟悉的心痛再度向她襲來,不是剛才追心印的痛,而是平日夢裏總能感覺到的那種痛。
    程少涵眼見玉茭的臉色好似又難看了些,便拉著她走出了花燈陣,來到河岸邊透氣。
    突然他看見了河邊三三兩兩放河燈的男男女女,心上一動,便主動拉過玉茭的手握在掌心,用無比溫柔的聲音說道:
    “玉兒,咱們也去放個花燈吧,不為別的,隻求你不再遇上今日這般的苦難。”
    程少涵說得動情,玉茭聽得心碎,就連程少涵第一次稱呼她玉兒這樣的細節,她也並未在意,仿佛是理所應當。僵硬地點點頭,便被程少涵拉著朝賣河燈的店鋪走去。
    或許她隻是想以後能平安,不會再遇到那個惡魔,而他卻想到了更多更多。當那一展承載著太多意義的河燈隨波而去的時候,兩人相對一笑,天底下便再沒有比這更溫暖人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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