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驚世駭俗的人鬼之說
    一
    程少涵對於救命恩人的匆匆離去一直耿耿於懷，不僅是因為他沒來得及好好地說聲謝謝，更重要的是，他終於找到了那種感覺！
    對，隻一眼，便讓他怦然心動的感覺！
    在他叫住那姑娘，看到她回眸的那一刻，他瞬間石化了。
    超凡出塵的她白衣飄飄，微風拂過，吹起她輕柔如瀑的黑絲，臉若銀盤，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就那樣立在眼前，渾身散發著一股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氣息。雙眸對峙的那一瞬間，清澈如泉的眼神讓他體會到了心髒被猛烈撞擊的感覺。
    然而更奇特的是，他竟然會覺得眼前的可人是那麼的熟悉，好似在哪裏見過一般，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的記憶裏，他應該沒有見過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吧？難道是走了桃花運？
    諸如此類種種癡念，使得他隻一味地死盯著那張超凡脫俗的精致麵孔，一刻也舍不得將目光挪開，等回過頭來時，仙子正一臉怒氣的瞪著他。當沒頭沒腦地問他們是否在哪裏見過時，他注意到了仙子吃驚的表情，俏皮的感覺讓他的心又被某種東西猛烈撞擊了一下。
    二
    玉茭飛離了那個是非之地後，心裏一直在打鼓，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邪門的事兒呢？
    再次想起夢中的那張臉，越想越覺得離奇，太令人費解了。僅僅是長得像也就罷了，為何連神韻也那麼像？
    在她想得出神的時候，不自覺的就已經回到了幽冥穀。
    “算了，不想了，也許以後就能知道怎麼回事兒了。”這樣想著，便直接回家了。
    “娘親。”她邊叫邊在洞裏尋找娘親的身影。
    高約10米的空蕩蕩的大廳裏，隻在中央擺了一張雲石八仙桌，並四周的石凳，大廳裏回蕩著她呼喚葉娘的聲音。
    自洞口麵向洞內，左右各三個通道通向內洞，洞道複雜崎嶇猶如迷宮，如果不知情的外人擅闖的話，若是修為不夠高，多半怕是要葬身於洞內了。
    這時，葉娘不緊不慢的從右手邊的一個洞口走了出來，沒好氣地說道：“你還知道回來啊！”
    玉茭一聽，不好，又生氣了，立即撒嬌道：“娘親，玉兒不是出去玩樂，是去給您找替身的嘛~真的沒有趁機出去玩兒~”
    見葉娘依然繃著一張臉，她便上前摟過葉娘，一邊搖晃一邊甜聲不停地叫著：“娘親~”
    葉娘的臉色終於有些緩和了，轉過身平聲靜氣地對她說道：“玉兒，娘不是不讓你出去玩兒，這無界城中盡是些無法無天的妖魔鬼怪，城裏也都死氣沉沉的，也難怪你會想出去溜達。可娘也告誡過你，人道裏多是不誠之人，娘是怕你單純被人欺。”
    葉娘拉過她的手滿腹慈愛地說著這番話，她一聽便心懷愧疚，因為她是去為娘親尋找替身了，可也確實是想著要出去玩兒。
    葉娘眼尖，一下就看透了她的想法，無奈地笑著說道：“去就去了，隻是記得要處處留心，多提防著旁人才好。”
    她立即重重地點了點頭，保證會處處小心，不被人騙。
    “玉兒，不是娘危言聳聽，娘年輕的時候也和你一樣，以為這三界之內究竟是善大於惡的，可到頭來發現不是這樣，即便你對人掏心窩子，到最後換來的也隻不過是背叛。”
    葉娘的聲音裏帶著無盡的悲傷，她聽著有些難受，迅速點頭，表示聽懂了。
    “玉兒你記住，千萬不要輕易相信他人，尤其是人道那些偽君子！別看他們一個二個長得人模人樣，其實都是沒良心的畜生！”
    葉娘說得情緒有些激動了，玉茭當即遞上一杯熱茶：“娘親，玉兒記住了，玉兒一定不會上那些偽君子的當的，您放心好了。”邊說邊乖巧地給葉娘輕捶著肩膀。
    三
    在玉茭的印象裏，葉娘總是一直告誡她，人道的那些男子都是不可信的，都是偽君子，可她卻從來都沒有跟他們接觸過啊。
    也不能說完全沒接觸過，今兒不就碰著了一個嘛，還是個傻裏傻氣的愣頭書生。一想起程少涵那呆頭呆腦的樣子，她便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一轉眼見葉娘正拿審問的眼光看著她，便立即說道：
    “您就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的。您現在需要的是靜養，不能動肝火，要不然您這脆弱的身板撐不了一年兩年的可就不好辦了。來，您就聽我的，快快進屋去歇著，我呢，就再勤奮點兒，去給您物色合適的替身~”
    邊說邊扶起葉娘往內洞走，葉娘無奈地搖著頭，任憑她攙著自己進屋去了。
    葉娘雖然可能有不止千年的壽命了，可因為真身替換的關係，所以也不知道她原來究竟長什麼樣了。但玉茭想，原來的娘親一定也和現在一樣，是個無比溫柔善良的女子。她邊想著，就裂開嘴自顧自的樂開了。
    “想什麼呢鬼丫頭？笑得這麼詭異。”
    她連忙敷衍道：“沒什麼沒什麼。”
    趕緊三下並作兩下攙扶著葉娘進入洞道了。
    四
    一覺醒來已過了兩個時辰，搖搖晃晃走到洞外，抬眼一看，夕陽撒下餘暉，黃昏已然來臨。再瞅瞅洞外時而晃過的氣劍光華，看來又是那些不安分的小妖小怪在鬥毆了。
    她一聲歎氣：“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有意思嗎？還不如多去人道轉轉，那裏的景色多美啊！”
    “正好，反正也睡醒了，沒什麼事兒，就出去轉轉吧！估計娘親要是知道了，又該生氣了，我還是悄悄地溜出去吧，早去早回保證她也不會知道，嘿嘿~”
    這樣盤算著，腳底化作一縷清風，便再度朝著人道進發。
    果然還是人道看著舒服，光是這棲鳳山的景色，無論看多少次依然覺得賞心悅目。
    她陶醉在棲鳳山迷人的景色之中，最後幹脆尋了一顆高大的樹冠坐了下來，欣賞著無邊的黃昏美景，將為葉娘尋找替身的事兒早拋到了九霄雲外了。
    五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她聽到下麵傳來人馬混亂的聲音，十分不耐煩。
    在這個時候有人來打擾，真的是太掃興了。片刻後她實在被吵得不耐煩了，便飛身下樹想揪住罪魁禍首興師問罪一番。
    從天而降的她把一個正躬身挑揀東西的女仆嚇得一聲尖叫。
    玉茭感覺耳朵受刺激了，真心很不耐煩。這時，亂七八糟的腳步一齊踏過來了，她一眼便看見了白天的那個愣頭書生，脫口而出：“怎麼又是你啊？！”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前世和他結過仇，要不然怎麼總遇見他呢？這家夥攪了她賞月品景的好興致不說，還曾經瞅自己瞅得渾身不自在，到現在氣兒還沒消呢。
    程少涵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一把抓過她的雙手興奮地說道：“真的遇到你了啊！太好了！”
    玉茭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懵了，待反應過來時，第一個動作就是大力甩開他的手，愣頭書生估計也意識到自己唐突了，不好意思地將手收回，充滿誠意地作揖賠罪道：“小生無意冒犯，還請姑娘恕罪。”
    看那腰彎下去得有九十度了吧？得，看在你挺有誠意的份兒上，本姑娘就不跟你計較了。
    “我且問你，什麼叫真的遇到我了，倒像是你故意在等我似的。”
    程少涵一聽就來勁兒了。
    “今日姑娘出手相救，小生未曾當麵致謝，心中實在過意不去。看姑娘離去的方向大約是往棲鳳山，所以小生就趕著來了，本想碰碰運氣的，沒想到還真的等到姑娘了，實在有緣啊！”
    玉茭一聽有緣兩字，就條件反射了，當即反駁道：“快別，我可不想和人道的偽君子有緣！”
    程少涵一聽，眉頭立即擰成了一根線，大不服氣的反駁道：“姑娘此話怎講？”
    其實玉茭也不是成心的，隻是葉娘這樣交代過。老實說她並不認為這愣頭書生是偽君子，但她卻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事不關己地說道：“娘親說，人道的小白臉都是偽君子，不能信的~”
    估計愣頭書生被她氣得夠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半響才說道：“古語有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好男兒不與小女子計較。”
    說他氣得不行吧，可他總是有意無意的用眼神瞅著玉茭。過了一會兒見他貌似還是很興奮，看著玉茭的眼神都在放光，看得玉茭渾身毛毛的。
    “我說愣頭書生，能不這麼看著我嗎？”
    程少涵被她一句話憋得滿臉通紅，連連作揖：“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玉茭被他逗樂了，沒好氣地笑著說道：“不跟你在這貧了，我要去觀景賞月了，不要再來打擾我啊~”
    可那愣頭書生卻三兩步上前擋住她說：“小生鬥膽，可否與姑娘共賞明月？”
    她楞了有幾秒鍾，片刻後反應過來了，想想這樣也不錯，便說道：“那你要多給我講些新鮮有趣的事兒，當作謝禮好了。”
    對於玉茭的要求，程少涵滿口應承，連連點頭稱是。
    六
    玉茭一把拉過他便飛身上到了樹冠頂端，程少涵一個趔趄差點兒摔下去，估計是被她嚇到了吧？也難怪，人道中一介平凡書生，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麵呢。
    “依據娘親所說，人道中的凡人似乎對於異界妖魔鬼怪都有著極大的偏見，簡而言之，像我這樣的人，在人道怕是不怎麼受待見。”玉茭這樣想著，便對程少涵說道：“別害怕，我隻是一個平凡的修業者而已，懂那麼點兒武功自然不在話下，所以才能夠從小妖手下救下你啊~”
    程少涵估計是習慣了，坐穩了之後才說：“小生佩服。”
    玉茭還是不死心，問道：“不知公子對妖魔之事如何看待？”
    程少涵理了理思緒，答道：“小生對於妖魔鬼怪並非像大多凡人那般避而遠之。”
    玉茭一聽來興致了，忙問道：“怎麼說？”
    程少涵也來了興致，繼續說道：“在小生看來，其實人鬼之間並無分別，正者可以成人，邪者人亦是鬼。”
    玉茭想了半天，還是不理解，連連搖頭：“我沒聽不懂。”
    書生會心一笑：“我的意思是說，人鬼也有好壞正邪之分，隻要鬼不行惡，與人為善，那麼也可以與人共處啊。”
    玉茭這才恍然大悟，滿心歡喜地說道：“這種話我還是頭一次聽見呢！”
    她確實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話，自小便隻聽娘親告訴她人道的偽君子們多麼可惡、如何不可信，人道的凡夫俗子是如何厭棄鬼道妖魔諸如此類的話，卻從未聽過今日這般言論。
    確實，程少涵的這些言論，哪怕是人道中也算得上是驚世駭俗了，因為人道的凡人們無不對鬼道妖魔心懷芥蒂，何談與妖魔共處呢？
    “其實呀，自古至今有多少人鬼人妖成情的故事，不都是這個道理嗎，隻不過由於人世間世俗所不容，所以他們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人鬼人妖成情的故事？”玉茭不可置信地問道：“這樣可以嗎？”
    程少涵轉頭看著她，複雜的眼神一閃而過，繼續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是我們人道自古便有的傳說。”
    玉茭如學徒見師傅般認真聽程少涵講起故事來。
    “從前有條修煉千年的白蛇妖名喚白素貞，為報答書生許仙前世救命之恩，化為人形與青蛇妖小青結伴進入人世。那白素貞施展法力，巧施妙計與許仙相識並嫁與他，婚後二人生活倒也美滿，夫妻情深。有一天金山寺的和尚法海對許仙講白素貞乃千年蛇妖，許仙將信將疑。後來許仙按法海的辦法，在端午節讓白素貞喝下雄黃酒，白素貞現出了原形，卻將許仙嚇死。癡情的白素貞為救夫君，不顧危險跨入仙界盜取靈芝仙草將許仙救活，卻不料法海趁機施計將許仙騙至金山寺並軟禁。白素貞同小青為救許仙，與法海大打出手，白素貞被逼一怒之下水漫金山寺，傷害了無數生靈，因此觸犯天條，在生下孩子後被法海收入缽內，鎮於雷峰塔下。那法海押鎮了白蛇後留有四句偈語：西湖水幹，江湖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金山寺鬥法之後，許仙即使知道白素貞是千年蛇妖，依然被白素貞的真情打動。白素貞被鎮塔下之後，許仙心灰意冷，在“雷峰塔”下出家修行，護塔侍子。十八後白素貞之子高中魁元，回鄉祭祖拜塔，救出白蛇，終於一家團圓。”
    七
    玉茭聽得入神，為白蛇妖的善良、深情，她那為愛而隻羨鴛鴦不羨仙、敢於追求幸福的勇氣深深震撼了玉茭的心，以至於沉浸在美好的故事裏半天沒能回過神。聽聞白蛇被鎮於塔下、許仙出家為僧，為妻守塔，她不禁黯然神傷。
    一隻手拂過她的臉龐，她頓時回過神來了，才發現自己的臉上竟然掛著兩行熱淚。
    那一隻手突然頓住了，近在咫尺的雙眸對接，讓玉茭的心不禁為之一震，心跳猛然加速。她慌忙推開了那一隻停住的手，別過臉去。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此刻是滾燙的。
    她被自己嚇到了，剛剛那一瞬間，自己是怎麼了？這沒來由的心跳加速是怎麼回事兒？
    旋即反手一揚，將程少涵從樹冠頂端送了下去，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此刻紅透了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