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荊棘滿懷天未明 第三十七章 生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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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盯著素素,忽的道:“元福!”
元福公公連忙走了進來,道了聲:“在。”
“傳本王旨意。即刻晉封毓貴嬪慕容氏為正二品毓妃,賜協理六宮之權,位同副後。不必擇日,即刻冊封。”殿下的話中沒有一絲多餘的感情。
元福似乎是驚呆了,仍是不肯相信一般,還欲再問,殿下已然道:“你出去。”
元福愣了半晌,道了聲“是”,旋即狠狠地看了素素一眼,正欲出去。
素素靜靜地跪在台下,沒有多餘的語言和表情。
殿下從懷中掏出塊東西,走到素素麵前,小心翼翼地放在素素手中:“這是本王的符佩,見此符佩,猶見本王。有了這個符佩,曦城的兵馬任你調配,曦宮的大門任你出入。”他頓了頓,來不及讓素素多說些什麼,“你現在就出去,不要讓本王改了主意。快!快!快!”
最後三個字有力地打在素素的心上,而麵上卻已經落滿了淚水,隻是道了聲:“是。”於是,便出去了。
原來,他還是這樣地信任自己。
原來,走到了生死這一步,她才發現,她與他之間,早就是不能分割了的。
那些曾經的懷疑與驚恐,一點一點消卻在四月的陽光裏。素素緊緊地握住了殿下的符佩,任憑淚水滑落在光滑的肌膚上,陽光輕輕地落在她姣好的麵孔上——
真美啊!真美啊!
素素回宮之時,宮中已然亂作一團,卻是音袖還鎮靜,忙領著眾人跪下道:“奴婢等向毓妃娘娘道喜。”
素素輕輕點了點頭,道:“音袖,你跟我進來。”
音袖跟著素素進去,素素平淡道:“收拾東西,今晚出發。”
“出發?”音袖疑惑道。
“寧都。”素素的語言沒有多餘的解釋,隻是又道了句:“快!晚了便走不了了。”
音袖見她如此鄭重,來不及多說些什麼,便急忙開始收拾東西。
素素定了定神色,看著手中的符佩。終有這麼一天,她可以活著回去,再踏到椒房殿中,參拜這萬丈光芒了。
素素驟然封妃,這在宮裏頓時激起了千層浪。更讓王後不安的,是一句“賜協理六宮之權,位同副後。”
王後在殿下身邊這麼多年,深知殿下生性多疑,怎麼會如此!怎麼會如此!
妃位!世子!協理六宮!
王後根本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隻聽見景妃放肆的笑容——“怎麼樣!怎麼樣!我死了,你這後位也坐不長久了!”
恐懼與無奈漸漸覆蓋在了王後悲愴的容顏上,良久,她隻留下了狠毒的笑容。
夜幕降臨,音袖已然快收拾完畢了。
素素想了想,道:“剩下的我來。你去一趟春華宮,幫我給柳淑儀帶點話。帶完之後,不必回宮了,咱們即刻從東六宮正門出宮。我在那裏等你。”音袖知其鄭重,忙不迭便去了。
一炷香工夫之後,素素與音袖已然站在東六宮的正門,來的侍衛問道:“什麼人!”
“放肆!”音袖護在素素麵前,“你狗眼不認人麼?這是殿下新封的毓妃娘娘。”
那侍衛忙不地跪下道:“微臣該死。微臣該死。”旋即正欲說什麼,素素已然將殿下的符佩亮在他麵前,“派兩個侍衛,不必收拾細軟,跟著本宮,本宮現在即刻出宮。”
“姐姐留步。”那侍衛還未說些什麼,素素隻聽後麵嬌嬌一聲,回頭去看,卻是黎榮。
“臣妾給毓妃娘娘請安。”黎榮依依行禮道。
“嗯。”素素點了點頭,“本宮問你,若是給比自己位分高的娘娘小主請安,若無娘娘小主的同意,是不能起身的吧。”
黎榮的笑容一僵,複又親切道:“是。隻是姐姐一向待人和藹,自然不會如此了。”
“本宮今日便放肆一回。”素素看著黎榮,含了幾分淩厲,“黎榮,咱們自從入宮時,本宮待你不薄,你既然要如此來落井下石,那也休怪本宮無情了。你今夜在這裏跪著,跪足了時辰,才準回宮。”
黎榮的神色便不如往常那般融洽了,隻是銜著分冷意道:“娘娘這個時候出宮,隻怕是……”
素素揚揚頭,音袖一個巴掌便上去。素素看著方才那侍衛,“你讓不讓路?”
那侍衛忙道:“娘娘請。已經安排好兩個侍衛隨從了。”
素素點點頭,由音袖扶著,便迅速地走了出去,隻留下黎榮一個人在黑夜裏,無聲地跪著。
待坐上馬車走遠後,音袖才問道:“娘娘確定無事麼?”
“嗯。”素素點點頭,“以她的性子,必然以為此刻我是與她劍拔弩張,定是要安安穩穩地跪著,然後再去請殿下來。這來回費的功夫不少,隻怕蓮池宮那邊已然妥當。”
音袖“嗬嗬”一笑,“娘娘深思熟慮,早就讓奴婢把那張泄露機密的條子放在蓮池宮裏,黎氏素愛焚香,布條上沾了她宮裏的香,自然她是推脫不得的。”
“方才就讓你在春華宮同淑儀講過之後,定要再在蓮池宮那裏欲蓋彌彰一次。黎榮是為了攔我才來,可是當時候人贓俱獲,隻怕殿下就會以為,她是傳遞完消息被我撞上,所以在東六宮門口裝癡賣傻,她也斷斷猜不到,我早就布下天羅地網,是一定要讓她擔下這個罪名的。隻有她擔下了,來日本宮才能安穩。”
“娘娘昔日待她那麼好,而她隻知道落井下石,給她個教訓也不算太壞。”音袖笑道。
素素無言,良久才問道,”以這個速度,日夜不停,到寧都要多久?“
“娘娘特地叫了兩個侍衛輪流駕車,以咱們這個速度,兩天便能夠到寧都了。”
“嗯。”素素點點頭,“那麼,剩下的,便是咱們如何施展本事,阻止這場三國之亂了。”
誠如黎榮所想,過了一兩個時辰之後,殿下便來到了東六宮門口,隻是卻是攜著王後與柳淑儀。
“殿下……殿下……”黎榮失聲叫道,而王後卻走了上來,朝著黎榮的麵門便是一巴掌:“賤人,枉費本宮這樣抬舉你!”
黎榮尚且不知,朱兒已然將幾串紙條放在了黎榮麵前,冷冷道:“黎小主,您一向得殿下寵愛,又有娘娘抬舉,你有什麼不滿足,一定要背叛整個曦宮?“
黎榮無助地看了殿下一眼,卻隻見那些條子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黎榮再不自知,也明白,那些都是曦宮的機密,更可怕的是,上麵都沾染著自己蓮池宮所焚香料的味道。
”殿下……殿下……臣妾冤枉啊!“黎榮幾乎要哭得失聲了。
”冤枉?“殿下笑了笑,”冤枉的是你,還是毓妃,還是慎貴嬪?以今日看來,本王倒是忘了你,當日知曉你隻封了‘麗嬪’的,還有你自己啊!也是本王疏忽,倒是白白錯怪了好人!“
”臣妾聽不懂!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啊!“黎榮撲了上去,膝蓋由於跪得久了,有些發麻,便撲得偏了,殿下卻一把將她踹開,”本王素日隻是覺得你伶俐可愛,即便後來你喜歡挑撥是非,本王也容得下。隻是此刻,本王真是恨極了你!“殿下的話中摻雜著無比的憤怒。
而黛若隻是在旁邊道:”說來也是臣妾大意了。自臣妾入宮以來,總是覺得夜裏春華宮外有些人走動的聲音,想來是侍衛、內監之流,也未曾在意。今日若非是他們驚了臣妾安穩,彩玥和彩玲也不會這樣出去,也就不會查到蓮池宮……“說著,她便停了下來,隻是看著黎榮。
黎榮發瘋了似的撲了上來,狠狠道:“是不是你和慕容氏!你們羨慕我得寵,便要這樣來害我!”
“你得寵?”殿下將她一把推開,“本王今日就告訴你,你回宮去好好待著,蘇良媛即日遷出蓮池宮。本王不僅不會廢去你的位分,還要保住你的位分,你仍然是蓮池宮的主位,逢六宮大封之事,本王還會再晉你的位分。隻是,你休想再踏出蓮池宮一步!“
王後歎了口氣,而黎榮卻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王後的裙角:”娘娘——娘娘求臣妾啊……娘娘知道,娘娘知道臣妾是……“
王後目光一狠,朱兒連忙將黎榮的嘴巴捂住。王後道:“送黎氏回宮。”
殿下的怒火微消,略略掃了一眼黛若,王後已然會意道:“淑儀懷著身孕,實在是不宜勞累,不如先回去吧。”
黛若點點頭,道:“是。”便扶著彩玥、彩玲下去了。
此時此刻,她應該開心不是麼?自己身邊的威脅又除去了一個,她與素素的地位會更加穩固。
隻是除卻開心,她更多是苦澀。素素無功無過,卻能驟然位列三妃,就像當年從貴人驟然晉封婕妤的素素,而自己,憑著孩子,憑著這一步步的心思,才走到今天這個地位。
旋即,她又趕忙喃喃道:“在想些什麼!”
這宮裏,若是她連素素都要懷疑和忌憚,那麼她便是孤身一人了。
王後靜靜地站在殿下身後,殿下苦笑道:“王後是不是也覺得本王不應該放慕容氏走?”
王後笑了笑,走近道:“殿下比臣妾聰明百倍。既然殿下肯給慕容氏毓妃之位,又把您的符佩給了她,您就應該知道,她一定會走。”
殿下的神色沒有絲毫的顫動:“是啊!是啊!是啊!走了好,走了好,省得為了我葬送了自己。”旋即,他又道:“如今看來,隻怕所謂’慕容綰綰‘一說,便是為了掩蓋黎氏的身份,而黎氏,才是太後真正的細作。慕容氏這個姓氏如此響亮,太後怎麼會選這個來自毀長城呢?”
王後的神色略不自在,隻是道:“殿下說得也有理。隻是殿下這樣信任慕容氏……”
“本王想著,或許她會留下來。一介女流又能做什麼?罷了,放她走罷。寧禛起兵,本王未必能夠保住你們。”殿下歎了口氣,握住王後的手,“王後,對不起。你陪了本王這麼多年,本王終究不能夠保住你。”
王後心中一暖,笑道:“臣妾和殿下夫妻多年,臣妾哪裏計較這些?”她撲在殿下懷裏,是久違的親昵,“殿下,臣妾隻求一件。臣妾是曦宮的王後,來日真有兵敗的一天,臣妾理應陪葬。可是玥兒和琴兒……”
殿下將她摟在懷裏,道:“你放心,本王不會讓她們出事情的。”
王後心中感念,有恍惚的一瞬間,似乎是才進王府的時候。那個時候,她什麼都不知道,隻是知道,要嫁的這個人,是人中龍鳳,是萬裏挑一之數。
誠然,入府為正妃,她不是不歡喜的。膝下養有二女,她也是幸福的。
即便是後來納了華氏為侍妾,可是她也清楚地明白,一個繡娘而已,不會危及自己的地位。可是,直到景妃入府,她才發現,自己的枕邊之人,亦可成為她人的枕邊之人。
她不得不算計,不得不想盡辦法保住自己的正妻之位,不僅為了自己,為了漪玥、漪琴,更是為了木氏一族的榮耀。
可是,當一切都改變了,當未來的皇帝成了曦王殿下,她不得不回望這些年的歲月。
她是那樣的想做一個皇後,調理六宮、母儀天下。在她的心中,皇後的榮耀遠遠勝過她身邊這個人帶給她的溫暖。
唯有皇後之位的榮耀,才能夠庇護木氏一族,才能夠讓自己的餘生不那樣辛苦。
她明白她想要的是什麼,所以對於她身邊這個人的溫暖,她是這樣的疏離。其實她與他之間,何嚐沒有恩愛似水的時候?但是她不肯。她與他之間的隔閡,隻有那一尊皇後之位,可以彌補。
所以,她情願薦了黎氏,她情願薦了尹氏,也不願再憑一己之身去爭寵。
她情願收養龔靜婉的孩子做自己的孩子,也不願再為他生一個孩子。
“殿下累了吧。臣妾還要回去照看玥兒和琴兒,不若請殿下去看看淑儀罷。她方才也一定驚了胎氣,淑儀這胎本就不安穩……”王後低著頭,諾諾道。
“王後便這樣疏遠本王麼?”殿下的目光似水,靜靜地撫摸在王後的頭上。
王後笑了笑,抬頭道:“殿下多心了。隻是臣妾也不年輕了,未必適合生育,殿下多寵幸年輕的妹妹們,也好為曦宮綿延子嗣。”
“王後以為,這個時候本王還有心情寵幸嬪妃麼?”殿下的言語裏沒有多餘的溫度,“朱兒,扶王後回宮。”語罷,他又對元福道:“去莎行宮。”
夜裏沒有多餘的聲音,王後卻獨自怔怔地落下淚來。
夫妻一場,難道便隻剩下這些了麼?
王後回宮之後,朱兒來報:“娘娘,兩位公主都已經睡了。”
王後看看自己的護甲,道:“好。”朱兒走了上來,徐徐道:“娘娘……黎氏一事……”
”本宮自然之道黎氏是被冤枉的。“王後的聲音冷然,“隻是本宮不會拉她,拉了她,就等於拉了本宮下水。”
朱兒想了想,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可是娘娘……黎氏的身份……別人不知……”
王後橫了她一眼,複又道:“別人不知,本宮便也當不知道。左右這些年都過去了,也沒有任何的證據。”
朱兒笑道:“是呀。隻是如今前朝事多,慕容氏雖然封了毓妃,卻違背殿下的意思,出了宮……那麼日後……”
“如今是多事之秋,如果我們能夠自保,那麼慕容氏自然會回來。隻是那個時候,殿下便會厭棄她這個人了。所以啊,無論怎麼樣,慕容氏已經不再是咱們的威脅了。如今宮中,鸞妃是曦府上跟上來的老人罷了,芳妃麼……本宮也問過太醫院,她這胎多半是個公主。至於柳淑儀,本宮也問過太醫院了,隻說男女未定……但無論如何,毓妃已走,那麼無論柳淑儀這胎是男是女,生下孩子她必然封妃。至於尹貴嬪、慎貴嬪之流,根本不足為患……”
“奴婢倒覺得,今晚殿下懷疑當日慎貴嬪陷害慕容氏一事是黎氏所為,那麼慎貴嬪……”
“慎貴嬪又如何?即便封了她慎妃的位分又如何?芳妃在一日,必定不會容得下尹氏和王氏的地位越過她去了。至於,還有一位便是……蘇良媛。”
朱兒狠狠道:“當日咱們本就沒有抬舉她的意思,她也太會抓乖賣巧了。本來說之後就把她解決掉……”
王後懶懶道:“罷了,自然是不用了。就如今看來,本宮已然失了棋子,如今宮中多事,本宮也無意再培養自己的棋子。既然如此,那就容柳淑儀生下來罷。”
朱兒笑盈盈道:“自然不必咱們出手了。有芳妃在一日,柳淑儀這日子自然不好過了。隻要她們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到時候……”
“到時候咱們根本不用費力……”王後笑道,“對了,毓妃既然是走了,那麼世子……”
“奴婢看殿下的意思,多半還是養在妃嬪膝下。娘娘……其實娘娘為何不對殿下……”
“要本宮怎麼呢討好他呢?”王後冷冷道,“轉眼間,他就會有了新人,本宮也不過被拋之腦後。唯一能夠的,便是保住這王後之位。至於殿下的寵愛,誰愛爭便全給誰了。”
朱兒暗自歎了口氣,卻不知道說什麼。
之後的兩天,無非是黎氏被禁足之後,蘇良媛被移到了芳妃的太平宮內,而世子則被接到了慎貴嬪處。
殿下的解釋卻是:“慎貴嬪膝下無子,淑儀、芳妃皆是有孕之身,不便照顧。”
殿下匆匆的解釋,並未曾給宮中多餘出什麼風波。自那日起,殿下基本上不入後宮了,除了偶爾探望一下淑儀和芳妃之外,便獨自眠在儀元殿。
這日原是好天氣,芳妃坐在自己的太平殿內,享受著格外的日光。
卻是蘇良媛打了簾進來:“臣妾給娘娘請安。”
芳妃看了她一眼,親切道:“妹妹快起來。”旋即,又和藹道:“本來當日就想讓妹妹搬到本宮宮裏來的,奈何殿下的意思是讓你和黎氏住著,如今黎氏被禁足,正好成全咱們。”
“是。”綠痕的笑容沒有一絲多餘的破綻,“若非娘娘暗中抬舉,臣妾也熬不到今天。”
“都是你爭氣罷了。”芳妃道,“隻是本宮希望你做的事情,你也好好去做。”
“自然。”綠痕道,“如今慕容氏雖封了毓妃,可是人都走了,咱們還管什麼……倒是柳淑儀……”
“本宮相信妹妹一定能為本宮分憂,就像本宮當初為什麼願意在所有人都不待見妹妹的時候接納妹妹。本宮相信妹妹一定能有這個本事。”芳妃的笑容篤定,卻含了一絲淩厲與狠毒。
而素素與音袖,卻是在兩天之後抵達了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