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本來是走在回宮的路上，卻忽的發現湧下春華宮的宮人越來越多，她揚揚頭，音袖會意，抓了一個宮人。那宮人急忙道：“稟毓貴嬪娘娘。是春華宮走水了！”
    素素驀地一驚，忙又在音袖的攙扶下往春華宮走去，又問那宮人道：“樁貴嬪可好？”
    那宮人撓撓頭，道：“不是貴嬪主子的擁桂殿，是旁邊龔氏的芳意軒。貴嬪主子受驚了，忙傳了太醫來，現在正在旁邊蓮池宮的容華小主宮裏歇著。”
    素素略緩了口氣，步子放慢了些，“怎麼起的火？”
    那宮人想想，道：“許是龔氏一時想不開吧，她禁足了這麼些日子——因為，似乎並沒有抓到縱火之人，若是芳意軒的火勢夠大的話，說不定也能燒到擁桂殿的。”
    素素心驚，會想方才靜婉說的話，似乎並非是看不開，更何況已經點明有人想要利用她來毒害樁貴嬪，她怎麼可能再入甕？難道……
    素素心中一恨，忙對音袖道：“咱們先去蓮池宮。”語罷，她又附在音袖耳邊說了句話，音袖點點頭，道：“那奴婢去準備下，娘娘您先獨自去。”
    素素吃力地點點頭，隻覺得今夜事情頗多，無限煩惱。
    隻是若是有人放火燒了芳意軒，那麼在外人看來，便是靜婉蓄意想要謀害黛若了。那麼……
    殿下對靜婉，隻怕會厭惡到十分了吧。這宮裏，能夠有這樣縝密心思的，又是這樣恨靜婉的，除了王後與鸞妃，實在是找不到第三人。
    素素加快了步伐，從春華宮經過的時候，隻聽得宮人隱隱道：“龔氏也被燒死了。真是活該。”
    素素心中略略一動，不知為何驀地留下淚來。
    究竟是為了可憐的靜婉，還是來日自己的命運，亦逃不過這樣的命數？
    她知道，靜婉今晚對她所言，便是告訴她，她這些年來苦心謀求的信任，不過是殿下釣魚的手段。從一開始便是。
    那麼，那塊玉也是麼？
    那麼，在殿下的心裏，三姐於他而言，也不過是可以隨便利用的工具麼？
    想到此處，她不由地心寒。可是，她不能怕，不能退！退，就隻有死路一條！
    怕，那麼便無路可走！
    素素走到蓮池宮的時候，前麵已經跪了一眾宮人了。素素往裏看，隻見殿下、王後都已經到了，略一放心，想必黎氏是不會使什麼手段了。
    她福了福道：“殿下王後萬福。”
    殿下點了點頭，卻是太醫來報：“回稟殿下，貴嬪娘娘的胎不大好，許是方才驚著了。微臣一定竭盡全力，保住此胎。”
    殿下慌張地點了點頭，卻是黎榮在一旁撫慰道：“殿下安心，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問題的。”
    殿下想了想，又道：“你進去，告訴樁貴嬪，即刻晉她為從二品淑儀，讓她不必擔心，務必安穩住自己。”
    黎榮與綠痕的臉色略不自在，王後卻是端莊如初。殿下忙拉著素素道：“你方才不是在擁桂殿陪著黛若麼？怎麼會出了這樣的事情？”
    素素盡力壓下對他的恐懼，一字一句道：“臣妾後來見姐姐睡下了，便出來了。”
    綠痕”嗬嗬“一笑，簡短道：’貴嬪娘娘出來的正是時候呢。這剛一出來，芳意軒便著火了。“
    黎榮盯了一眼綠痕，嚴肅道：“我雖然不是正經的主子，可也是這蓮池宮的主位，殿下娘娘麵前，容不得你放肆。更何況即便是貴嬪姐姐與龔氏一向不睦，不是也收養了龔氏的孩子麼？更何況姐姐一向與淑儀娘娘交好，兩人無話不說。你不要亂說！”語罷，便對著殿下道：“殿下恕罪，是臣妾管教無方。”
    素素聽得兩人的語氣不善，幾乎是要所有罪名一一壓在自己的身上，如今卻無從辯駁，見殿下神色如常，隻是道：“本宮隻希望淑儀姐姐這胎安好，別的你們要怎麼說都無妨。”她盯著綠痕看了一眼，殿下卻已經會意了，指著綠痕道：“你這般會動舌頭，便回你房裏去，省得本王見了心煩。”
    綠痕自知不好，便隻能告了退。
    正等著，卻是元福公公走了近來，道：“稟殿下，芳意軒的火已然滅了，並沒有燒到擁桂殿。隻是可憐了龔氏，也被燒死了。”
    殿下卻是連眉頭都未皺一下，隻是道：“她自知必有一死，便這樣耐不住性子，想要加害於黛若麼？傳本王的意思，龔氏死之後，不予追封，托去亂葬崗便是。”
    王後走了上來，勸道：“殿下，畢竟龔氏也伺候您這麼多年了，還是從曦王府跟上來的老人了。即便是她做過那麼多惡事，如今人死塵埃定，不如還是賜她一份尊榮吧……日後世子……”
    殿下看了一眼王後，“王後不必費心，本王已經決定，毓貴嬪從今往後便是世子的生母了。至於龔氏……一生未曾有所生養。”
    王後終於吃驚著道：“殿下……”卻是黎榮在一旁扯了扯王後的衣服，沉聲道：“殿下說得是，貴嬪姐姐德範六宮，日後世子便是貴嬪姐姐的孩子。更何況，淑儀與貴嬪一向交好，貴嬪自然是不會吃心了。”
    素素此時忍耐已久，雖不欲與黎榮在這個時候爭嘴上功夫，卻走了上去，冷冷給黎榮一巴掌。“這個時候，淑儀姐姐生死未卜，而你卻在這裏挑撥是非，本宮不會多說些什麼，一切全憑殿下的意思。”
    正說著，卻是音袖走了近來，對上了素素的眼神，又悄悄退了下去。殿下道：“榮兒，素素打你是不對，可是今晚你的話是太多了。本王以前容著你，是覺著你可愛，如今你竟然要這樣挑撥是非，罷了，你跪安吧。”
    黎榮自禁足解除之後，風光無限，即便是素素與黛若恩寵當頭，她又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素素走了上去，道：“方才是本宮莽撞了。”旋即，又附到黎榮耳邊，語不傳六耳：“王後教你的，不過是些嘴皮子功夫，你即便說上天了，又如何？”
    她的笑容有些詭異，黎榮卻是安安分分道：“是臣妾多言了。是臣妾不好。臣妾告退。”旋即，便將那一抹恨意狠狠地咬在了嘴角。
    正說著，太醫走了進來，朗聲道：“稟殿下娘娘。淑儀娘娘此胎安好，無甚大礙，過些時候安穩下來便是了。隻是日後一定要安心養著，斷不能再出這樣的差錯了。”
    王後正欲說些什麼，卻是素素已然含笑接話道：“太醫說得正是。如今龔氏去了，春華宮寬敞，正好讓姐姐好好養胎，也沒有別的姐妹叨擾，姐姐一人獨居一宮，自然勝過與別人合住了。”語罷，便直勾勾盯著王後：“娘娘您說是不是？”
    王後滿意地點點頭：“貴嬪果然深知我意。”
    素素撐著笑容，心底卻一絲不肯放鬆，王後一定是想讓黛若住到自己宮中，這樣日後便能使出一箭雙雕之計，素素如何不明白，怎能讓她得逞？
    磨練數年，並非不懂得，隻是不屑於。隻是如今，殿下恩寵背後的真相被戳穿，自己膝下唯有世子，前朝之事越來越緊張，日後說不定還會用自己的血的在大軍之前祭旗，自己如何能夠不步步算計呢？
    正想著，音袖已然默默走了素素旁邊，輕聲道：“辦妥了。”
    素素點點頭，道：“殿下今夜叨擾了兩次。臣妾想留下來陪陪淑儀姐姐，不如請殿下到王後宮中歇下了吧，明日還要早朝。”
    殿下看看窗外，“時辰也不早了，本王便留在這裏陪陪淑儀，王後和貴嬪跪安吧。”
    素素聽得殿下肯，自然是樂得順水推舟，兩人道了聲告退，便向外去。
    出了蓮池宮，王後卻隻是道：“可憐了龔氏，當年可是寵冠後宮啊！如今隻剩一堆紅顏枯骨了。”
    素素笑了笑，“臣妾心裏也是這麼想。隻是可憐龔氏之餘，臣妾更為娘娘感到惋惜。”
    “噢？”王後的雙眼微閉，等著素素說出接下來的話。
    “娘娘苦心孤詣想要保住王後之位，便早早就想好了這麼個計謀，連帶著六宮都能被娘娘罩下，臣妾佩服。隻是娘娘做夢也沒有想到，娘娘最想得到的東西，卻讓殿下白白給了臣妾，甚至今日，臣妾更是成為了世子的生身母親。臣妾心疼娘娘，怕娘娘入夢不安，也是恨得咬牙切齒呢。”
    “放肆！”朱兒逼了上來道，“你不過是個正三品貴嬪，如何敢這樣和娘娘說話？”
    王後搖了搖頭，示意朱兒退下，笑得沒有一絲挑剔：“告訴本宮，你還知道些什麼？”
    素素抬頭，直視王後的麵龐：“臣妾還知道，娘娘培養的棋子，一個是黎氏，一個尹氏。如今尹氏也成了您的棄子，您卻不願丟棄她，而是等人來解決她，好讓她被利用最後一遭。而黎氏……娘娘方才也看見，未必能夠對娘娘的中宮之位有所助益。相反，隻怕黎氏的心性至深，與娘娘是一路性子的人。娘娘，也不能完全將其掌握吧。”
    “你說這麼多，難道以為憑這些，便能夠將本宮如何麼？”王後的笑容開始變得詭異，有些捉摸不透。“更何況，你的恩寵……”
    “臣妾既然敢這麼來找娘娘，娘娘就應該知道，龔氏在死之前將所有事情都說與臣妾聽了。那麼，臣妾也沒有什麼好怕的。臣妾是身陷囹圄，是處於殿下的懷疑之中，但是那又怎樣？臣妾不怕。臣妾隻是想告訴娘娘一句，龔氏這次的事情來得突然，隻怕有什麼人在作怪，也說不定。”
    “那又如何？你始終沒有證據，讓龔氏用桃仁毒害柳氏之事與本宮掛上勾。”王後的笑容冷冷，卻充滿自信。
    “是麼？”素素輕蔑一笑，“若臣妾沒有記錯，隻怕龔氏用桃仁毒害柳氏之事，殿下應該還未對任何人說起吧。”
    王後的笑容頓時凝固住，旋即眉眼又展開了，“殿下不會相信是本宮做的……你這樣試探本宮，也是無用。”
    “是麼？”素素踱了幾步，“娘娘覺得無用，那麼臣妾便更是覺得無用了。隻是有一點，芳意軒失火之事，臣妾親眼所見，卻想和娘娘做個交換。”
    王後盯了朱兒一眼，朱兒忙慌張道：“奴婢……奴婢見貴嬪出來了才……才……”
    素素滿意地點點頭，“其實本宮什麼都沒有看見，朱兒姑娘何必這樣慌張。娘娘想要用這一招嫁禍於臣妾，方才才會讓黎氏說了這樣多的話，隻可惜，殿下似乎並不領情啊……”她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臣妾知道娘娘的事情很多，所以臣妾隻想跟娘娘換一樣東西。”
    王後瞟了一眼慌張的朱兒，懶懶道：“什麼？”
    素素笑道：“此事之後，還希望娘娘不要再對淑儀動手，務必保住淑儀此胎。”
    “本宮若是不答應呢？”王後狡黠一笑，與白日裏她端莊的模樣並不相似。
    “臣妾自然有辦法讓娘娘答應。臣妾隻不過是想賣娘娘個麵子。”
    “哦？”王後伸出手，長長的護甲冷冷地刮過素素的麵龐，“你一個貴嬪，也敢要挾本宮？”
    素素冷冷地將王後的手推開，“臣妾不敢。夜長夢又多，臣妾先告退了。還望娘娘一覺不醒……”素素頓了頓，“直到天明。”
    素素緩緩告退，朱兒卻是怯怯地叫著：“娘娘……”
    王後怒吼一聲：“沒用的東西！人家一嚇你便成這樣了！怎麼，你怕什麼？”
    “奴婢……奴婢隻是怕……貴嬪知道咱們這麼多事情……”
    “知道？”王後冷笑，“知道又如何？她能拿咱們怎麼樣，不過也是眼睜睜地看著咱們自在而已。她這樣聰明，本宮一時間倒是不敢動她了。不過宮中時日長久，去了個景妃，來了個毓貴嬪，本宮也不會長日無聊了。”旋即，又附在朱兒耳邊道：“小連子的後事打點清楚了麼？
    “嗯。”
    “很好。說來，龔氏做事也沒有什麼本事，若是她一了百了，本宮何至於燒了芳意軒來要柳氏的命？什麼事情沒做成，反倒讓慕容氏的位子坐穩，柳氏的位分再升一級。”
    “娘娘何苦和她們爭這些，龔氏都死了，誰還不都一樣。您是中宮，自然不必怕了。”
    “是啊……景妃啊景妃啊，你去的這樣早，本宮一定……一定幫把這些人一個個都打點好了，本宮的王後之位坐的這麼穩，你日後在黃泉下也好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