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荊棘滿懷天未明 第二十八章 漁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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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妃心中一驚,幾乎是要抓狂著吼著:”不是我!“
鸞妃定了定心神,抬起手來顫顫指著景妃,“是不是你!”
王後含了一分淡淡的顏色,看著殿下木然的表情,終於沉聲道:“有些事情殿下不知道,臣妾一時未曾告知,才釀下今日打錯。”
殿下盯了王後一眼,似笑非笑道:“看著你們三個人搭起這戲台子,本王也真是覺得累得慌。昔年在王府中一個個姐姐妹妹的喚著,如今竟然是要魚死網破了麼?”旋即,他瞟了一眼景妃,對著王後道:“王後若是有什麼話,不妨直說。若是有些什麼,都是從前的事情了。”
王後歎口氣,道:“昔年在王府裏,景妃妹妹就很幫得上忙。府裏大半的事情也是景妃一手操辦的。景妃一向得力,臣妾也算是偷閑了。所以來到曦宮之後,許多事情景妃妹妹雖然沒有親自去做,但殿下還是有意讓她練著的。直到景妃誕下世子,殿下才將協理六宮之權賜給景妃妹妹。隻是……如景妃所言,妃嬪若是無孕、無疾不能隨意召太醫,以省去不必要的開銷。若是放在寧宮,太醫每日的請安是必不可少的。自然了,如今是開銷能少些便少些罷了。但臣妾聽說去年黎芳儀想要去太醫院請一位太醫來為她治病居然是不能了。後來黎芳儀被景妃誣陷,坐實了偷盜的罪名,臣妾便沒有再管過這些事情了。隻是後來黎芳儀得以開脫罪名,臣妾細細想想……“
景妃冷然打斷王後的話:“姐姐這樣細細道來,竟似自己全部看見了一般。我倒也不知道,姐姐如今處心積慮是要置我於何地。我對姐姐並非沒有不臣之心,即便我的孩子將來要繼承王位,姐姐便這麼耐不住性子了麼?”
殿下對景妃揮手,“你且不要說話。如今當著本王的麵對王後都是這般不尊重,當日你協理六宮之時,不知是如何為難王後的。”
景妃還欲再說,王後隻是淡淡地看了景妃一眼,笑道:“於是臣妾終於還是請了太醫來為自己診診脈,這一診……嗬!”王後瞟了一眼朱兒,朱兒泫然欲落淚,“太醫說,娘娘的身子早就不適合生育了……”
景妃瞪了王後一眼,趕快把恐懼的神色掩飾好,“不可能!那香隻在儀元殿……”這話甫一出口,景妃已覺不對。鸞妃一個箭步衝了上來,對著景妃的麵門就是一巴掌,“是你!”
王後含了一分笑容,看著殿下道:“實在情非得已,景妃妹妹長年得殿下歡心,若是不這樣試探於她,臣妾即便是請來滿宮的太醫殿下也不會相信吧……不要說殿下了,臣妾也不相信……隻消將儀元殿那龍涎香取一點來,請太醫細細分辨一下,一切皆可分明了。”王後無奈地歎了口氣,目光逡巡在景妃臉上,“不曾想你侍奉殿下多年,卻出了這樣糊塗的主意。若非是後來黎芳儀定要請太醫分數清楚,才發覺自己身上有用過麝香的痕跡,本宮又怎麼會順藤摸瓜,發現這件好東西?景妃啊……你糊塗啊!”
景妃拚命地搖頭,根本顧不上鸞妃猙獰的麵容,隻是對著殿下磕頭道:“臣妾沒有做過!臣妾沒有做過!方才是臣妾嘴快一時說錯了。”
殿下對景妃含了幾分憎惡之色,隻是淡淡道:“有沒有做過,請太醫來看看便知了。”
景妃輕輕搖頭,“這龍涎香久在儀元殿中,若是說誰要做什麼手腳,也並非不可……”語罷,她盯了一眼王後。鸞妃的淚水如語注下,也還是平了口氣,狠道:“蘭翠,蘭依,你們即刻去春華宮將景妃所製的龍涎香取來。”她眼中的怒火幾乎要焚燒,“若是旁人陷害,那麼景妃你自己製的香,長年放在自己宮裏,總是出不了亂子吧。”
殿下憐惜地看了鸞妃一眼,“顰兒,你也不要太動氣了。好歹,這麼多年都過去了。”
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沒有孩子,對自己何嚐不是錐心之痛?自己本以為,對著景妃不過是麵上的爭寵,誰知道她竟然下了這樣的狠招,步步緊逼,不肯放過。鸞妃隻是垂著頭不語,彼時夕陽已經墜在遠處的天空上,有如血色的光打在鸞妃的麵龐上,隻襯得她的痛苦是那麼的孤獨與寂寞。
太醫是匆忙被帶來的。那太醫見景妃跪在殿中,王後、鸞妃與殿下端坐,心中已經猜到了幾分。鸞妃看了那太醫一眼,沉聲道:“這位太醫是眼熟的很,宮裏常來常往的都是他吧。”
那太醫忙跪下,“微臣能夠為殿下、娘娘服侍,是微臣的福分。”
鸞妃冷哼一聲,“是啊,能夠被你服侍一場,也是本宮的福分。”鸞妃盯了一眼四周,道:”太醫院難道隻有你一人麼?“
那太醫略一思索,又道:“向來是微臣在伺候著宮中娘娘與小主的。太醫院還有其他太醫,隻是一來如今宮中不用日日請平安脈,二來殿下娘娘王子公主身子安泰,也用不上那麼多太醫。所以微臣……”
王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這位太醫似乎很會說話,很像是景妃調教出來的人呢。”
那太醫忙弓了身子道:“微臣不敢,各宮小主娘娘都是微臣的主子。微臣不敢偏頗一人。”
”不敢也已經敢了。“鸞妃笑道,”來,你來替本宮請請這平安脈。“
那太醫畏懼地看了一眼景妃,對上的隻有景妃絕望與無助的眼神。殿下看出了端倪,擺擺頭,話中的冷意分明:“不必了,想必診出來的脈都是景妃的意思。元福,再去請其他太醫。”
景妃看了一眼元福,正巧蘭依、蘭翠打了簾進來,景妃的神色對上蘭依手中的龍涎香便隻有絕望的死寂。良久,景妃擺擺頭,悵然笑道:“無妨。請這位太醫給鸞妃診脈即可。”
那太醫囁嚅著道:“娘娘……”
景妃橫聲,殿中的燭光似乎都震了震一般,“太醫想必以前是給鸞妃診過脈的。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那太醫還想再說,景妃隻是瞪了他一眼,終於,那太醫垂首,聲音棱角分明,讓鸞妃全身如浸冷水,“鸞妃主子的身子是早就不適合身孕的了……至於其中緣故……”
景妃大笑一聲,站起來,無助地看了一眼殿下,對著鸞妃道:“是!是本宮要防你的孩子!你這些年來沒有孩子,都是本宮做的!”
鸞妃幾乎是要氣結,站起身來,揮起手,怎知卻被景妃冷冷扶住,“打本宮,你也配?一個府中繡娘的出身,能夠在殿下身邊伺候已然你的福氣……曦宮大封之後,你不安於正五品嬪的位置,現在居然與本宮這個生下世子的正二品妃平起平坐,你說——你有什麼不滿足的?”
景妃的語速略快,那些冷言冷語如同冰屑一般刺在鸞妃姣好的麵容上,殿下的話中沒有一絲多餘的溫存,“鸞妃的身子、呂氏的孩子、素素、芳儀與婕妤的冤屈,素素的身子都與你脫不了幹係……本王這樣寵愛你,真是害了你,也是害了本王自己。”
景妃的目光在殿下身上遊離,一把將鸞妃柔弱的身子推到座椅上,“殿下,臣妾還是那句話,臣妾做過的,臣妾都認。臣妾要防鸞妃……自從您納了鸞妃,臣妾何嚐不擔心自己的地位,何嚐不擔心自己的榮寵,何嚐不擔心您的心意改變呢?”
王後雙眼微閉,“本宮容得下你這樣放肆,鸞妃一心隻求自保,你卻容不下她麼?”
景妃橫了一眼王後,冷笑道:“就算你木氏如今坐穩了王後的位置,也不過是小門小戶的出身,我龔氏一族,才是世家出身!你容得下我?鸞妃一心隻求自保?若不是你們步步相逼,我今日何以會被誣陷至此!”
王後的目光並不仔細地打量著景妃,隻是看著遠處道:“誣陷?你方才也不承認給鸞妃下麝香之事,若非是事情敗露到沒有退路,你自然也是不會認的。就譬如昭容失子一事,慕容氏替尹氏代罪,你既打壓了慕容氏,又使尹氏永遠地失寵……這樣一箭三雕的好本事。嗬!當日春華宮變故,你不僅一舉打壓了三名新晉妃嬪,更是做出一副生產困難的矯情樣子,如今想來,你心機至深,本宮哪裏敢誣陷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本宮不會多說些什麼,且看殿下的意思。”
殿下冷漠地看了一眼景妃,隻是道:“景妃?你哪裏還配做這個妃子?你哪裏配撫養世子?你又哪裏配與鸞妃平起平坐?傳本王的意思,降景妃為最末更衣,褫奪封號,幽居春華宮偏殿終身……”
鸞妃絕望地看了一眼殿下,“璿,若非是龔氏,你和我何至於沒有孩子?為何不殺了賤人泄恨!”
殿下露出一分不忍,然而很快將這份不忍掩飾掉,隻是看著絕望的景妃——不,已然是龔更衣了,平靜道:“她畢竟是世子的生母,本王膝下隻有這一個王子……”語罷,他又看了一眼那太醫,“即刻杖斃!”那太醫幾乎是鬼哭狼嚎般被托出去的,片刻便沒有了聲息。
王後輕聲道:“至於綠痕……”殿下這才注意到在殿中的綠痕已然跪了很久,想了想道:”綠痕當年也是迫於龔更衣的淫威之下,才出此下策。本王看她聰明,便封個美人在本王身邊伺候著,將功抵過罷。“
王後的笑容沒有一絲挑剔的痕跡,”那也好。”她看了一眼綠痕,“還不來謝恩!”綠痕姑娘忙走了上來,“能夠在殿下身邊伺候,是奴婢的福分。”
龔更衣幾乎要恨得咬出血來,鸞妃在一旁,冷眼看著,福了福道:“臣妾先告退了。”
殿下憐惜地看了看鸞妃道:“今日這麼累了,你先回去,本王處理完這檔子事情便來看你。”鸞妃吃力地點點頭,轉身處,將所有恨意緊緊捏在手中。殿下揚揚頭,蘭依、蘭翠便扶著鸞妃出去了。元福也走了上來,努努嘴對龔更衣道:”小主,走吧。“
龔更衣看了元福一眼,徑自起身,將元福一把推開,“你最好不要讓殿下知道你在為誰辦事。”
元福笑盈盈道:“小主真是糊塗壞了。小主您還是好自珍重吧,這般沒頭沒腦地誣陷奴才,真真是犯不上。”
龔更衣冷哼一聲,元福已然在她耳邊道:“你已經是被殿下厭棄的人了,說什麼都不重要了……所以啊,也不必死的時候還要拉上奴才做個墊背的。小主若是真的聰明,也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不是麼?”
王後想了想,對殿下道:“隻是龔氏被廢之後,春華宮的柳氏……”
殿下點點頭,“本王明白你的意思……若非當日龔氏陷害……本王會給柳氏一個貴嬪的位分,主春華宮的主位。至於芳儀的位分,雖然是才晉的,但這樣以來除卻被廢的龔氏與新晉的綠痕,唯有她不是一宮主位了,也伺候本王一年了,再封個容華也不打緊。至於世子……”
王後垂首道:“臣妾是中宮,六宮所出皆是臣妾的孩子。”
殿下讚許地點點頭,“你肯這樣想很好,隻是長公主與二公主已然讓你費心不少,鸞妃經了這事,也傷了身子,本王也無意再立妃位協理六宮……”
王後輕聲道:“昭容失子之後,殿下就一直冷遇她……且事情過去這麼久了,臣妾想,還是要給昭容妃位才好,且封號就是從的’芳‘,也不費事。至於尹貴嬪既然囂張跋扈,慎貴嬪也妒忌寵妃,她們德行有缺,且留在貴嬪位上也無妨。至於封號之事,臣妾會擬定好,拿給殿下好好選擇。“
殿下點點頭,”慕容氏的封號本王自己來擬便是了。至於世子……慕容氏出永巷之後必然是掌柔華宮的主位了,柔華宮無其他妃嬪,也很寬敞,世子便交由慕容氏撫養。“
王後神色一僵,試探道:“她……畢竟是寧宮來的。”
殿下笑道:“無妨。你且看龔更衣,即便是有著那樣的情分,也不過是如此而已。本王心意已決,你無須再多說了。”
王後神色很快如常,道:“從前與慕容氏相處,便覺得她是個很好的人……日後撫養世子,必定能為殿下分憂。”
殿下歎了口氣道:“這麼多事情,你先歇息了吧。本王去看看鸞妃。”
王後的表情溫順得沒有任何的多餘,“是。臣妾告退。”
夜色如水,整個後宮籠罩在一片陰森之中。
此起彼伏,此消彼長,隻要有一刻的勝利,這些女人便會爭著、搶著去站在那榮耀與權力的頂端。
夜色蒼茫之下,焉知不是暗起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