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席上該說的話都於夾著肴菜喝著小酒的更迭間閑談完了，菜盤酒盅一空，人也散去，隻餘幾個匆忙趕來的客官圍在櫃台跟前和掌櫃知會著今兒人多得住店看看能不能減點銀子的事兒，而掌櫃子瞧著他們的樣子就同他那案瓶罐堆積的紅漆櫃台一般，似乎歲月不侵便看不出好壞的顏色。
    燕漠謠愛惜他的白馬春江，通常小廝一人足以搞定的事，他都非得摻一腳。
    我立在酒館幡旗的下麵，這幾日暑熱似乎提前躁動了一陣子。這會午後，一離陰涼地兒濕悶感便異常使得你的呼吸壓抑，幡旗無風，死氣沉沉的垂在細細竹竿。
    也不知是倆人在馬廄解套繩時說了什麼，當燕漠謠牽著他的馬踏出馬廄的時候，那布衣小廝竟從懷裏掏出一隻銅鈴給係在了春江馬頸邊固定座鞍窄鬆的皮革領上。
    燕漠謠也是好笑，人家給係的時候你傻在那裏啥表示都沒有就像默認了一樣，等人家都做好事係的緊緊的，這才推脫起來。我沒覺得他是刻意的，我就覺得他傻。
    可我又怕，我怕我會失望，我情願有時候人生可以就此暫停，這樣期待，未知，死生都可以不麵對。
    春江本來就一副得瑟樣兒，這回倒好，鈴鐺一到此馬癲狂。
    燕漠謠也沒說去哪裏，不過我知道定然是往哥哥待的地方，我無法想象幾天前那裏甚至還可以嗅到他雪白衣袖裏細薄的木蘭氣息。
    不提起你，也許我還可以自在些，隻是逃避不了也無法逃避，我的內心是渴望如流水般泛濫，不可置否我無論怎樣都還是牽掛你，舍不得放手。
    燕漠謠靜靜的牽著春江，我叼著隨手折來的寸草跟在他身側。
    古刹寶塔，青峰低雲，燕衣依傍著山水其實不乏是一個隱逸絕處。
    ‘要去那裏？’我站在灰石長階麵前問，不敢抬頭看冗長的雲梯。
    燕漠謠微頷首不答，隻探出細白的手指指了指半藏樹影裏簷刹。
    ‘春江也帶上去？它那小馬蹄禁得住顛簸？這雲梯看不到盡頭啊，得多遠！’我道明心裏的疑惑，春江一匹馬怎經的了如此雲梯煎熬？
    ‘一千，零八階’他直直的看著我道‘古刹，常理，荷華知道，了？’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眸，似蘭花最淺薄的美麗在他的眼裏流淌。
    ‘嗯’這一句荷華喚出細微弗同，可我依然覺得生硬不已，該去習慣還是不該去習慣呢？
    一千零八，十法界百八俗惱的集成，可歎成佛需經千萬劫痛，可笑世人常常一劫難渡。
    我亦困頓其中，盡管無奈隨業海沉浮著，卻仍不願放手去做些無用的反抗。
    台階被過客的足底磨去原本的紋理，粗糙的灰石礪出膠白的光澤，嫩綠的竹葉不知經曆了何風雨早夭。
    春江的馬蹄達達，銅鈴叮叮，春陽融融，我不知為何踏行在階梯步伐愈沉內心反而愈靜。
    鈴靜，燕漠謠停下步子，微仰著頭，額前的碎絲順直垂下，我從他雕琢般的側臉的弧線挪到他視線的凝滯地。
    隻見小小古刹單簷歇山頂，繞殿四出廊，恢弘的氣勢絲毫不輸那些京府貴寺。
    簷枋上的墊板繪有彩畫，鬥拱與鬥拱間裝墊拱，重施以彩繪，我隻覺得精致異常，青山間安一處如此之地誠然是美妙。
    ‘我，便是於，此見他，舍塵業寺’
    舍塵業寺，若你真真舍得香塵，如何可以舍下我卻舍不了他？哥哥你偏心，他出現了你就一直偏心。
    ‘紫衣風華，到底是難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