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話:煙霧男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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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川摸著下巴,一臉不解地看著那女孩沒入蒼茫暮色中的身影,直至看不見,又回過頭看了看湖裏輕快地遊來遊去的金魚。思忖著這湖裏的魚和學校食堂炸魚塊的魚之間會不會有什麼必然的聯係,一時之間竟有點惡心起來。
    啪!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誰在那裏?什麼時候來的?流川收回心神,回過頭,逆著光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撥開垂下來的柔軟的柳樹枝條,徑直地向他走來。
    流川側著身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眼神深邃、步履生風地向他走來的男人。那個男人穿著一件純白的襯衣,領口開得很低,露出胸口一片光潔的皮膚。除此之外,手臂搭著一件藍色外套,低腰的淺色水磨牛仔褲修飾著兩條長腿,白色的耐克球鞋不染一片灰塵。那個男人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有點神秘又顯得有點吊兒郎當,嘴裏還叼著根未點燃的香煙。
    那個男人快步來到流川身邊,聳了聳肩膀,擺開兩手:“哥們,借個火吧。”
    流川機械地合上張得有點僵硬的嘴巴,太神奇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將純真和邪魅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用一時間,如此巧奪天工地運用到麵部表情之上,簡直是爐火純青了!流川出神地看了他一陣,最終搖了搖頭說我不吸煙,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被那人的一舉一動牽引著。
    “那太可惜了!”那人歎了口氣,突然奇跡般從外套口袋摸出一隻打火機,啪地把煙點上,“還好我帶了備用的。”
    真是欠揍!流川瞪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回到長椅坐下,抱著兩腿氣鼓鼓地自個兒生悶氣。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有道是因緣巧合,有情人不請自來——看你也是一個人,可以的話,不介意我坐下來吧?”
    那人說著也不等流川回答,徑自坐了下來,一邊咬著煙頭,一邊玩味地看著流川。看了一會,發現流川壓根就不搭理他,他咳嗽了一聲,趁流川好奇地回過頭來看他的時候,略一欠身,對著流川的臉慢悠悠地噴了一口煙霧。他那像盛著一泓雪水一樣清澈的眼裏,又似蒙著一層水汽,遮掩了所有的光芒,“要不要來一口?”
    咳咳!流川被噴過來的煙氣嗆到了,頓時,胃部針刺般作痛。麵對陌生男人近似於誘惑的搭訕,流川可謂是深惡痛絕。他不滿地白了那人一眼,厭惡地向旁邊挪了一下身子。他本能地討厭吸煙的人,但眼前吞雲吐霧的男人卻並不討人厭。相反的,他長得很好看,如果用女生的眼光去看他,應該是很賞心悅目的吧。同樣作為一個男人,就這樣呆在他的身邊,流川沒來由地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和自然,那或許就是電影裏把愛情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女人常說的安全感了吧。但流川並不想就此親近他,很簡單,這樣一個既危險又惹眼的“煙霧男”,鬼才認識他!又憑什麼平白無故買他的帳!別人可能會,很抱歉,我流川可不是那樣隨意的人!
    可惜那個男人並不會讀心術,也沒有自知之明。他無可無不可地笑了一下,竟然恬不知恥地貼了上來,還把頭伸到流川的頸窩邊吸氣,沉聲道:“嗯,好清新的味道,你喜歡梔子花?”
    流川慌了,罵了聲變態,氣急敗壞地一把將他推開,臉紅紅的,幾乎是吼了出來:“走開!不要隨便靠近我,我不喜歡與人親近!”況且你還是個男人,開什麼玩笑!
    “嗬,是嗎?”那人喃喃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突然一把將手上的煙塞到流川嘴裏,又從外套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根含到嘴裏,俯下頭對著流川嘴裏叼著的那根,就著暗淡的煙頭點燃了。他吸了一口,看著流川的眼睛慢條斯理地說道:“我是林啟風。”
    流川伸手拿掉嘴上的煙,被林啟風用眼神製止了。林啟風嘴角微微笑著,臉色是一種病態的白。不知道為什麼,麵對這樣一個病殃殃的“病君子”,流川卻有種“即使十個流川也不是他的對手”的直覺。而且,那個男人看似迷離的雙眼散發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威迫,那是一種讓人不得不臣服於其的王者氣勢。
    流川打了個冷顫,給那男人眼裏銳利的鋒芒壓迫得抬不起頭。在心裏長長的歎了口氣,不得已,他強忍著厭惡,皺著眉頭猛地吸了一口,隻這麼一下,流川就被結結實實地嗆到了。一通劇烈的咳嗽過後,流川眼角掛著淚花,啞著嗓子道:“我叫沈流川,大一文學係。”
    “我知道,你一來G大我就注意到你了。說起來我比你大了好幾屆呢,你得叫我一聲學長。”
    “……學長?那你……”
    “我隻是想來告訴你,我叫林啟風,沒別的意思。”林啟風扯下流川嘴裏的煙,彎起兩根手指,將香煙彈到了逐漸看不清水色的湖裏,“你嗓子不好,是我一時冒昧了,下次不給你抽這個。”
    流川猛的抬起頭,睜大眼看他,一副“你怎麼知道我嗓子不好”的表情。
    林啟風卻不看他,自顧自望著天幽幽地吐了口煙霧,突然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幾步,又轉過身撇了一下頭:“月色這麼好,不一起走走嗎?”
    經這麼一提醒,流川才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天慢慢地黑了。暮色四合中,路燈一盞盞地亮了起來,昏黃的光倒映在湖裏,涼風吹過,湖麵輕輕搖晃著,一片光和影的交錯中,顯得有點不真實。湖中倒映著一輪像是被水波放大到極致的潔白的圓月,朦朧的月色給掩埋在黑暗中的湖光水色均勻地塗抹上一層柔和的光澤,連靜默的花草樹木都變得柔順和生動了起來。周圍一片靜謐,安逸,夜色很是迷人,像是一個裹著一層輕紗、散發著異樣光彩的夢境。
    隻是這個夢境很脆弱,一觸碰、一個晃動就會碎。
    流川傾著頭猶豫了一下,可林啟風站在月光下微笑著向他伸出手。
    這算什麼?邀請?還是挑剔?少看不起人了!哼,誰怕誰!
    流川站了起來,慢慢的向他走過去,心裏想的是:這個男人太不簡單!他的一顰一笑都像蘊含著深意,他的眼神飄忽不定卻又顯得無比專注,給人一種“我在認真傾聽著你、隨時準備為你排憂解難”的錯覺。他的眼珠很漂亮,褐色的眼仁上麵氤氳著一層終年不散的霧氣,令人看不清深淺,若想要更深一步探究,便受了蠱惑般情不自禁地陷了進去。
    想看清——看清這樣一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看清隱藏在這霧氣後的是怎樣的一個靈魂!
    於是,流川加快腳步追了上去,拍了一下林啟風攤開著的手掌,兩人肩並著肩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走走停停間,流川的個人信息以及興趣喜好基本被林啟風在輕描淡寫間全套了出來,而流川對林啟風的了解僅停留在名字和對海鮮過敏的認知上。
    這真是太不公平了!
    流川氣得一個勁向湖裏踢石子,一時用力過猛還差點失足掉落湖中,好在林啟風眼尖,手快扶了他一把,把他拉了回來。流川真是又尷尬又恥辱:這下好了,還想著摸別人底細,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自己的把柄倒是全落到別人的手裏去了!不但讓人看了笑話,還欠下人家這樣大的一份人情,真是羞得直想搶地而亡!
    似乎這個叫做林啟風的男人天生就有一種讓流川煩躁和惱火的本事,光是麵對他不溫不火的微笑的臉,就能讓流川鬱悶個半天。
    更可恨的是,流川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什麼!除了不時拋過來的幾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和幾聲類似於輕歎的嗤笑,人家也沒有做任何不當或者過激的行為,自己這邊小家子氣的到底在捕風捉影些什麼?認知到這一點的結果是:流川更氣了!幹脆不走了,僵硬地停在青石子路上站住,氣鼓鼓地撿起一根小樹枝用力地拍打路旁的一叢美人蕉。
    感覺到身邊的人突然不走了,還沒來由地拿路邊的觀賞植物出氣,林啟風那疑似恐龍一樣粗獷的神經終於起了反應,他幹咳了一聲,成功地引起了流川的注意。流川如願地停止了無端的發泄,卻還是不解恨地踢了一腳那叢被打得稀巴爛的蕉葉,然後用一種近乎幽怨的眼神看著林啟風。林啟風直想笑,又怕真的惹怒了他,隻得又幹咳了兩聲,也學著流川的樣子傾著頭看他。他就這樣靜靜地看了流川一會,然後若有所思地盯著水中的月亮看了半響,這才回過頭對著流川淡淡的道:“時間不早了,夜裏不安全,我們回去吧。”
    流川求之不得,忙偷偷別開臉不著痕跡地籲了口氣,整個人一下子就放鬆了下來。他心情一好人也開朗起來,微笑著道了聲好啊。林啟風見他這個半大孩子模樣,覺得可笑,就真的笑了起來,笑了一陣,將搭在手上的外套披到了流川肩膀上,用一副年長大哥的口吻說道:“這一帶不太安全,以後晚上少到這邊來,有些東西不是你一個人可以應付得來的……回去吧,你先走,我看著你走了我再走。”
    怪人!流川嘴角抽搐了一下,硬著頭皮近乎機械地向前走去。感覺到身後有一雙冷靜而熾熱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流川覺得就好像有十幾根針同時紮在自己身上一樣,連腳步也無比沉重,終於在拐彎處踏上蜿蜒向上的石階,流川幾乎是歡呼著一腳踩了上去。
    立時,腳下像是抹了油,流川腳底生風般三兩下就爬上了寬闊的校道,他回頭看了一眼漆黑的來路,湖邊靜悄悄的,不知道林啟風走了沒有。此時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能活著從那個讓人倍感壓抑的男人身邊逃離就是一種天大的幸福了!流川深呼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邁著大步飛也似的向男生宿舍樓奔去。
    湖邊,林啟風重新點燃了一根煙,吸了兩口,扔到地下踩滅,接著將空煙盒揉皺投到了垃圾桶。他象征性地拍了拍袖口,又整理了一下衣襟,這才轉過身,早有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眼鏡男等在那裏。
    “少爺,這個人有問題嗎?”眼鏡男問道。
    林啟風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擺了擺手說道:“別問,該你知道的自然告訴你。——總之,他身上的氣息很幹淨,不像是被濁氣汙染過的人……他沒事,不需要調查他,如果他晚上還到湖邊來……你就在暗處看著點,別讓他有事。”
    眼鏡男默然地點了點頭,林啟風想了想,又說道:“那個女的你倒是要多注意點,她的來頭不小,恐怕沒那麼好應付。”
    眼鏡男應了聲是,走過來扶他,林啟風咳嗽了幾聲,由他扶著,在微涼的夜風裏慢慢地往回走。
    冰冷的、漆黑的湖麵冒上來幾個拳頭大的氣泡,映在水中的月亮被湖水浸泡著,左右晃動的水紋橫在上麵,形成像是被刀切成幾塊的錯位感。風,一陣接著一陣地吹,夜,在無邊的黑暗中逐漸進入高潮。
    夜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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