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淩晨開始，天空中就籠罩著烏濃濃的雨雲。
    顧然在四點三十分的時候，摸索著起了床，他在黑暗裏快速地穿好了衣服，接著下了床，熟練地把被子整理鋪好之後，他走出了幾步，從一張桌子上拿起了牙膏擠在了牙刷上，然後略略有些瑟縮地轉開鬆動的把手，一頭走進了露台涼涼的風裏。
    顧然所住的這條街道很偏僻，隻有不遠處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富東百貨大樓往陰暗的這個地方投來了一點光。
    顧然吸了幾口淩晨的涼氣，然後擰開了露台上的一個生鏽的倒置水龍頭。
    刺骨的涼水湧出來後，他低下頭含了一口，“咕嚕嚕”地漱了口之後，他把牙刷塞進嘴裏，開始裏裏外外地刷洗起來。
    完全不像會有黎明到來的淩晨，老舊弄堂裏坐落的居民樓頂，還算寬敞的露台上，小小的水泥磚房前，顧然像是一堆廢墟裏生長出的綠色植物，格格不入卻又天衣無縫。
    刷完牙之後，他又直接用放在一邊的香波把短頭發打濕也搓洗了一通，堆起的白色泡沫帶著淡淡清涼的香氣掛在了他的腦袋和脖頸上，幾分鍾後被稀裏嘩啦地衝洗掉了。顧然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粗魯而迅速地擦幹了頭發和麵孔之後，長舒了一口氣。
    而走回房間裏時，他收到了陸雲朗的一條短信。
    “起床了吧。早自修我幫你頂著，不過八點正式上課的時候，你一定得回來啊！”
    手機屏幕上藍藍的光在暗色的空間裏映在顧然年輕得簡直稚嫩的臉上，他笑了笑，然後回了一條：“嗯，謝了，在顧言麵前表揚你。”
    每年在顧言忌日的這一天，顧然都會去位於市區近郊的一處公墓去看望顧言。隻是為了配合學校下半天的活動，顧然在今年不得不把時間調整到了早上。
    為此，陸雲朗還特別把自己的自行車扛到了這片露台上，並且用新買的鎖把自行車和小泥房子邊的水管緊緊地捆在了一起。因為他怕顧然起得那麼早，連公交車都坐不到，所以專門給他送了一個代步工具。
    顧然在校服襯衫上加了一件外套之後，就拿鑰匙鎖了門，然後抬著陸雲朗的自行車下了樓，準備正式出發。
    晚夏時節，在天光未漏的早晨，其實已經有了幾分初秋的感覺。
    顧然跨上了自行車，把好龍頭後，一腳蹬著自行車，“咻”地一聲騎出了幽深的弄堂，迎風行駛在了僻靜的街道上。
    陸雲朗的自行車是一款山地車，在速度上很有優勢，跟顧然從前的老破車是兩個星球的事物，以致於顧然在騎車的前半個小時裏，都有些興奮。而等他越來越靠近公墓的位置，他的心思也慢慢地收攏成一團，然後熱熱地漲了起來。
    可能是因為前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他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情，所以，今年，他比往年的任何時候都想念顧言，都想見顧言。
    他想告訴他很多事情，比方說：我到過皇高跑馬場了，我見過你的對手慕以文了，我去過你比賽的地方了，我看過你比賽的樣子了……
    顧然一邊想著，一邊慢慢地把自行車停了下來。一條修長的腿撐著自行車踩在地上，顧然抬起頭，看到了樊山公墓龐大的鏤花鐵門。
    這時候，天色由黑顯出了一點光亮，不是很強烈，是一種冷冷的單薄光線，因為一片又一片的雨雲正在慢慢地彙聚。
    “轟隆隆……”
    公墓的工作人員在六點鍾準時把大門緩緩地拉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