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聞言向我走近，挑眉細看。正是夜色最濃的淩晨時分，遠處槍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天上月色稀薄，城內燈火也是寥落，四周光線昏暗，他便又向我靠了靠，好在，剛剛指著梁成的槍卻是放下了。
    可他靠的實在太近了些。即便是在這樣的夜裏，也用不著用如此近的距離去分辨一個人的樣貌。
    我往後退一步，那軍官也跟著進一步。
    ——小……
    梁成驚急下開口，我猜他是想叫我“小姐”，似乎覺出不妥，頓了頓又改口叫我：小葉！
    ——小葉？
    軍官挑著音腔重複，那目光膠在我臉上一瞬不鬆。他說：這位姑娘談吐氣質不像出身小戶，樣貌更算得上佳，你說是來投親，難道投的是滬城哪家名門？
    他問：姑娘叫小葉，不知這葉字是姑娘的名呢，還是姓？
    我暗暗心驚。人人皆知滬城名門葉家，他這樣問，會不會是猜到了我的身份？如果得知我是葉家人，他又強給我扣上個奸細的帽子，那麼，會不會牽連到華容？
    腦中數轉，我僵立著沒有回答，怎料他再度靠近，混重的男子氣息噴吐在臉上，讓人頓覺惡心。
    我驚然後退，卻已經來不及。他牢牢鉗住我雙臂，眼中貪婪欲念張狂到毫不遮掩。他說：小葉姑娘，我看你也不必投親了，直接投懷送抱好了。
    他摟緊雙手就要將我往懷裏送。我自小長於葉家，雖說算不得受寵，但哪裏受過這種屈辱？此時我又慌又恨，用盡全身力氣掙紮，卻無奈的怎麼也掙脫不開。
    臂上多出個力道似乎想要將我拉開來，有人在叫：放開她！放開！
    後來發生了什麼我記不太清了。混亂中好像突然響起一聲驚雷，將這不平靜的夜炸出片刻安寧。
    可是啊，響雷過處怎會有這麼多鮮血？
    我疑惑的看向梁成，他剛才不還好端端的站著麼，怎麼現下卻仆倒在地了呢？他身上濃稠漫延開來的一片，是血？疏朗的月色下，我分辨不清那液體顏色，隻是空氣中漸漸彌漫出詭異的腥甜氣。
    ——大哥？
    我腦子裏鈍鈍的，一時沒明白發生了什麼，直到看見梁成的眼睛。
    他的整個身體似乎都不能動了，唯有一雙眼睛瞪得渾圓，墨漆的眼瞳此刻亮得懾人，仿若他將最後的精力都全集中於這雙瞳眸中了。
    ——梁大哥！
    我驚叫著跪倒在他身邊，也顧不得細想自己怎麼就輕易被放開了。
    梁成費力的張開嘴巴，嗓子裏咯咯的擠出幾個音符，卻終究沒能連成一句完整的話。
    然而，我知道他在說：我的同族殺了我的親人，如今，我的同族也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