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萍水相逢亦同心2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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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陸雙領伊勒德去膳房認了碗,又去禦書樓占座。伊勒德嘖嘖歎道,“可有這麼多書看!”白陸雙笑道,“你在這裏看上個三五個月,我保管她樂意與你說話了。”伊勒德應了一聲,隨手抽了一本《大學》便看起來。白陸雙道,“這本要不得,我給你換一本入門的。”伊勒德道,“師姐莫哄我,這《大學》《中庸》便是入門的。”白陸雙搖頭笑道,“《大學》是入門的,《中庸》未必。雖四書五經是必讀,可也沒說小孩子早早便要學了《中庸》。若是鑽牛角尖走了岔道,養出一個又迷糊又保守的小老頭來,隻有送到講武堂去——可不白便宜了張堂主。”說罷將手上那本《大學》翻開,道,“這是我們一個師兄注的,你先看著。”伊勒德應了一聲,端端正正坐下看書。
    三人出了禦書樓,白陸雙笑道,“今兒不巧,半路殺出個伊勒德,不然青穗能有白玉杯的。”陸青穗道,“別說了。我若得了白玉杯,便隻能說咱們書院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他讓我贏了,於師姐想必也會讓我,這同你們將白玉杯裝盒子裏送了我有什麼兩樣?”白陸雙道,“曼殊不好說,她有家傳的武藝在,幾位師父都說是十分難得天生練武的好材料。莫說你,過得幾年,我也打不過她了。她不讓著旁人,非要獨占風光不可。咱們書院最討厭一枝獨秀壓群芳,向來鼓勵百花齊放,名次什麼的,水一點也無妨。至於這阿輝麼—
    —他得了你得了,有什麼區別?”陸青穗臉上一紅,假意要打白陸雙,白陸雙笑道,“阿輝快幫我捉住她,不得了了,連師姐都打了。”說罷真的跑出擬蘭亭,隻留阿輝與青穗兩個人說悄悄話。
    哪知才跑到園林,方種玉卻在那裏等她。白陸雙道,“怎麼,沒看夠麼?今天那幾位心裏都不痛快,你快別去了。”方種玉道,“這個不管,童將軍縱使要了我的命,我也自應承了,不該來找尹山長的。”白陸雙見他這樣,心下有些不忍,道,“你不用理這些。你是軍人,隻盡了自己職責就好。至於事7棋在下,不關你的事。”方種玉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領了。多謝姑娘指教。”又從懷裏摸出白陸雙那枚玉佩來,道,“這上麵刻了‘學達性天’四字,想必是姑娘表身份的,方種玉不敢私藏。”
    白陸雙接了玉佩,在劍柄上懸好,道,“你還算有心,記得還我。”
    第二日,於燕飛正帶人在白鶴泉旁站樁,一個梳墮馬髻的女子,身著天藍暗花纏枝紋廣袖的褙子,慢慢踱了上來。廣清寧源兩個眼尖,看那女子眼生,既不像附近農家,腰間又懸了一對峨眉刺,忙圍過去問。那姑娘笑道,“怎麼我才走了兩年,新來的小師妹就不認得我了?”
    一旁於燕飛聽了,喜道,“山亭來了!”向眾人道,“這便是我常說的儲師姐,巴山楚水儲林榭。”眾人聽了,哄然圍了上去。於燕飛道,“快回去站好了,別叫我告訴張教頭罰你們!”把眾人拉扯開,挽著儲林榭到一旁說話不提。儲林榭見有幾個身形實在不像樣,一一順手正了過來,再隨於燕飛往山上走去。
    於燕飛拉了儲林榭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果真這樣子才好看。平時總見你穿男裝,我倒真要以為你是我大表哥了。”見儲林榭麵有不虞,忙問道,“你最近是怎麼了,我見你氣色仿佛不大好。”儲林榭歎道,“—他得了你得了,有什麼區別?”叫你看出來了,我實在是有些事情——在四川召的義軍,還差一筆軍餉的,我去名下的幾個莊子,卻都被家裏換了管事。還說莊子上的收成,今後不歸我了。”於燕飛道,“我原本就說不靠譜的罷,這都是將來給你當嫁妝的,沒有現在就給你管的理。他們收回去,也是應當。”儲林榭道,“我計劃是算得滿滿的,現下是一點餘錢也沒有。我在儲家軍的名聲算是全毀了。何況莊子也收了,鋪子也收了,我今後竟是沒辦法打算了。”於燕飛道,“那儲家軍——豈不是該散了?”儲林榭搖頭道,“我卻也不知道,我現在是逃出來的。”見於燕飛驚訝,儲林榭苦笑道,“當時帶了素仙凡仙兩個,同軍中一位副將,去我的莊子上收錢。那管事還曉得避開副將,悄悄跟我們三個說了沒錢給我的事,我便偷跑出來了——還不曉得素仙凡仙與他們怎麼交待呢。好在都是明事理的,料不會為難她們。”於燕飛道,“你沒同家裏說麼,怎麼就鬧到這樣了。”儲林榭歎道,“原本他們便不同意我組建義軍的事,要是我一年之內找到人嫁了也就罷了。現在阿爹替我管著嫁妝,隻怕正四處給我打聽人家呢。”
    於燕飛道,“你建義軍是很大義,隻是也不要耽誤了自己終身呀。難道這麼些年,就隻有他一個好的?我看舅舅做得對,是要趕緊將你嫁了。這樣你想做什麼,也多一個人助力麼。”儲林榭道,“這還不是得容我慢慢尋麼。何常相那裏我還沒緩過來,怎麼去找下一個!現下他們這麼急,哪尋得到什麼好的——我是來投奔你的,你要是不收留,我隻有賣身到春歸處了。”見於燕飛麵有難色,又道,“姑媽那裏去不得,阿爹定會去找她要人——”於燕飛歎道,“是了,舅舅要去的!”遂把辟火珠之事同儲林榭說了,又道,“現在他們兩位被姨媽藏在閣樓裏,隻能趁機悄悄帶入蜀中。要是舅舅去湘西尋你,倒可以拜托了他們。”儲林榭卻隻是怔怔的不說話,於燕飛伸手推她,道,“你怎麼了?”儲林榭卻是沒有站穩,靠在了身旁的樹上。“我隻是想到這麼大的事情,心裏有些慌罷了。”於燕飛道,“這可不像大姐姐的性子——我知道你聽不得他的名字,我昨日裏還送了他一個白玉杯呢,算遂了你的願了。”儲林榭道,“倒不是這個——在湘西時也多虧了你救他,不說白玉杯,那把刀也多謝你——隻是你為了救他將自己搭進去,卻是不智。好在他不是個爭強好勝的,武英會上那一下,算是真情流露。”於燕飛道,“我哪有那個意思——”儲林榭道,“你不必瞞我了。何常相是個萬人迷,當年我沒有拿下他來,這輩子也不指望了。我怎麼會醋你呢?你要是能和他好上,讓他也叫我一聲蘭大哥,我也值了。”
    於燕飛道,“瞧你,多爽快多自在的一個人,一說起他來,倒像個怨婦了。”儲林榭道,“管他呢,這世間也隻有一個何常相,別人縱使知道這是我的小辮子,也抓不住呀——何常相武藝高強,為人又老實本分。我看呀,天底下沒有人難得住他。”於燕飛歎道,“瞧你意滿滿的。不知道的,以為他是你兒子呢。”
    儲林榭道,“就你壞,嘴上也不讓我占便宜,不說像我情郎,卻說像我兒子——他比我還要大上幾歲呢,雖然武藝不如我,為人老成穩重,怎麼看也不像我兒子的。”於燕飛笑道,“這便宜我要留著占的,自然不會給你了。”儲林榭佯怒道,“我苦戀何常相,天下皆知,你是我最知心的妹妹,和他生死相交互留情意的也就罷了,嘴上還要欺負我,居然一點好處不給我留。不教訓教訓你,不知道什麼叫孝悌忠義了。”舉起雙刺便向於燕飛紮去,於燕飛金鞭一亮,笑道,“我可是武英會上勝過你的,手下敗將焉敢言勇?”
    儲林榭笑道,“去年不是你使詐,白玉杯焉能有你的份?最多我喝酒的時候,讓你摸摸罷了。”說話間身子一側,那鞭尾正從她腮邊劃過,儲林榭嘖嘖歎道,“好歹毒的心思,竟想要毀我容貌!”於燕飛道,“今日我們就痛痛快快打一場,看能不能分個勝負。”
    二人邊打邊往山上去。兩人都是好玩的,或者圖姿勢優美,動作飄逸,在樹上掠過,在泉上躍過,在石旁轉過,或者故意兵行險招,兵刃堪堪貼著腰旁鬢角飛過。二人一邊罵,一邊笑,打打鬧鬧,便到了麓山寺門口。儲林榭道,“正好叨擾小和尚兩碗飯吃。”於燕飛道,“你一年沒有回來不知道,這裏的齋飯,我們外人已經吃不得了。”儲林榭道,“且不說和尚不給人飯吃就是不慈悲,我們什麼時候算是外人了?都是自家師兄弟嘛。”便跳進了山門。
    二人打得一身的汗,心知佛祖不會怪罪,隻在鍾樓旁擦了把臉。拜過大雄寶殿,便朝後頭觀音閣走去。經過那石頭烏龜時,儲林榭也摸出一枚銅錢,使個巧勁,要往那烏龜背上扔去。這時走來位手上係著紅繩的小和尚,合十鞠躬道,“女施主許願應當心誠,不可以使用武功內力。”儲林榭回頭望去,那小和尚約莫十七八歲年紀,青皮頭頂稍微有些尖,據說是聰明人的象征。見那小和尚笑如春水,儲林榭也笑了,道,“也行。”於是翻身躍過石欄,隻站在池子邊上,一隻手抓著欄杆,一隻手就將那銅錢輕輕巧巧放在了烏龜頸上。又翻回來。那小和尚也不說話。
    隻是儲林榭又站在了池邊,卻不見了烏龜頸上那枚銅錢,連帶別人扔在烏龜背上的好幾枚都不見了。見儲林榭驚訝,那小和尚笑道,“女施主翻身過欄杆好身手,衣袂飄舞恍如仙人,卻也把好幾枚銅錢都掃到水中去了。”儲林榭垂目道,“罷了。”轉身走上石階。於燕飛輕聲勸慰道,“總歸進了池子,就是獻給佛祖的,佛祖拿人手軟,不會不管你的。”儲林榭這才笑了。
    觀音閣正中是一尊千手觀音,儲林榭跪下拜了,又到後頭殿內,在那彩瓷臥佛前跪下,才闔上雙目,已然淚灑衣襟。儲林榭顫聲道,“佛祖在上,儲山亭願一生布衣荊釵,戒酒茹素,廣結善緣,渡人渡己,求佛祖保佑……一生平安喜樂,不受妄災。願他淑女得求,白首偕老,建功立業,得償所願。”說罷,將頭上釵環首飾,並手上鐲子通通摘下,放到了功德箱上。
    於燕飛站在屋門口,那窗子都被厚紙糊死,裏頭極暗,隻佛前兩支紅燭燒得嗶剝作響,卻見儲林榭長跪佛前一動不動,顧不上心裏害怕,隻得快步走到她身邊,蹲下問道,“山亭?”儲林榭用衣襟擦了擦臉,這才睜開眼睛,道,“許多煩惱事,心中頗不自在。這哭過一場之後,終於是心裏好些了。”於燕飛忙將她扶起,道,“好些就好。這屋子裏悶,我們出去透透氣。這旁邊的園林,樹木長得極好。又有一隻小狗,可愛得很。我方才見了一眼,就鑽進去不見了。”
    二人轉身進了園林,那小黑狗正在園林旁邊廊子裏的美人靠下吃飯。一個大瓷碗裏麵,半碗剩飯,幾片青菜,幾塊豆腐,那小黑狗吃得嗚嗚的歡。儲林榭從懷裏摸出一個紙包,打開便要喂狗。於燕飛見那黑乎乎的幾塊,問道,“不會是肉幹罷?”儲林榭道,“不是肉幹,還是菜幹?”那小黑狗十分靈性,就著儲林榭的手嗅了嗅,便搖尾巴跑遠了。於燕飛笑道,“麓山寺的狗,也是十分守戒律的。”儲林榭道,“阿彌陀佛,我要渡它,奈何它十分頑固,也怪不得我了。”於燕飛道,“要前世積福,下輩子才好投胎呢。”儲林榭道,“下輩子就投了人胎也是吃素的,來麓山寺出家做小和尚罷。”哪知那狗又嗚嗚跑過來,身後跟了個青頭皮的小和尚,小和尚雙手合十,低頭道,“師父說,要十世做皇帝的福報才能出家,隻不吃肉可是不夠的。”儲林榭笑道,“它哪是不吃肉。它是沒聞過這麼香的東西,不敢獨享,特地把小和尚也叼了來了。”那小和尚羞紅了臉,念一聲“阿彌陀佛”,道,“二位施主莫要取笑。”儲林榭還在笑,於燕飛聽得廊子後麵有大和尚來了,忙拉了儲林榭從偏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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