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送盒飯的……他進來了，我在病床上欠了欠身子，看著他。和想象中的不同，沒有髒兮兮的衣服，沒有滿麵的油煙，更沒一雙破破爛爛的拖鞋，近來的是一個很清秀的男孩。幹淨的臉龐，一件粉色T恤配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已經被自然磨出了破洞，還有藍色的帆布鞋，整體給人很清爽的感覺，不過很明顯的能感覺到他的貧困。
    他一進門和我爸打了招呼，寒喧了幾句，接著小心翼翼的看了下我，最後，便是半低著頭，一言不發。
    “小衛，這就是你的救命恩人。”父親向我作介紹。此刻我已經吃完了飯，讓人把小桌抬走了，半靠在床邊，看著他。
    “唉，也算不上救，是你自己命大，嘿嘿。”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著，臉上放出淡淡的紅暈。
    “總之……謝謝你。”我淡淡的微笑，察覺他正怔怔地看著我。
    “啊，不用謝不用謝，那什麼，看你這麼健康我就放心了，那什麼…我還有工作，先告辭了…”他回過神來，招招手作出不的動作，然後就要離開，事實上是逃走。
    “孩子，等等！”父親把他叫住了，其實就算老爸不這麼做，我也會叫住他。
    “怎，怎麼了？”
    “別急啊，衛衛還沒好好感謝你呢。”
    “不用不用不用，這點小事，感謝什麼。”我對這個恩人很感興趣，或許由於他並不屬於我的世界吧。
    “你叫什麼？”長時間坐起讓我有些疲倦。
    “我？我叫…所以…”
    “什麼？”我突然清醒一樣又問了一句。
    “所以，姓所名以。”
    “嗬~”老爸輕笑了一聲，我也隨即笑了起來，弄的傷口隱隱作痛。笑夠了，我指了指自己，“知道我叫什麼嗎？”
    “你叫什麼？”他不知所以的看著我，樣子像迷茫的小鹿一樣可愛。
    “殷衛，殷勤的殷，保衛的衛。”
    他似乎理解了他們剛才為什麼會笑，也笑了起來。
    “不是吧？這麼巧。”
    “所以，你當我弟弟怎麼樣？”這句話我脫口而出，來不及我反悔。至於為什麼，我也不清楚，衝動？或是源於……我血管裏的血？命中注定了我們是親人……
    “弟弟？”他的笑戛然而止，“你比我大？”
    “你不20嗎？”
    “對啊。”
    “少爺他23。”秘書接話說。
    “不是吧？你怎麼看都比我小吧！”
    “怎麼看我也不比你小啊。”我覺得好笑，上下打量著他，他不高，而且帶著一股孩子氣，雖然已經20歲，但並不如樂翼那般的成熟。
    “好了好了，”老爸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我下午還有個會，你在這裏照看一下你衛哥哥行不行？”
    “呃…”他遲疑著，明顯是一個天然呆。
    “走吧王秘書。”老爸向我倆揮揮手，和秘書走出了房間。
    屋子裏隻剩我們兩個了。
    他坐在一邊，使得我更容易仔細觀察他。
    那個下午，我小小的戲弄了他，故意叫他弟弟，讓他給我端這個拿那個。最後或是他不耐煩了，生氣的走了。
    有趣的孩子……我的心莫名的動力一下，在他離開後不到十分鍾，我就懷念起剛才那段時間，他沉著臉不說話，有一種強烈的自卑感，或許是因為他是孤兒？而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盡管什麼也沒做，但那種陪伴的感覺，很好。
    晚上，父親回來了，給我帶了晚飯。
    “爸，我挺喜歡那孩子的。”我一邊吃飯，一邊試探性的詢問。
    “所以？是啊，我也喜歡他，多好的孩子，就是命太苦了……”
    “爸，能不能……”
    “你想讓他當你弟弟？”父親看出了我的心思，我點點頭。
    我已經很久沒有渴望什麼了，而對於所以，我渴求，渴求從他身上得到什麼。或是親情，或是單純的陪伴？我不管怎麼樣都想把他留在身邊，我想我需要他。
    “放心，爸已經托人辦了收養他的手續，過幾天手續下來了，你就可以把他帶回家裏，他就是我的養子，你名副其實弟弟了。”
    我有些吃驚父親的速度，這麼快他就是我的弟弟了，我該怎麼做？我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哥哥嗎？
    明明自己都照顧不好的我，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照顧別人的欲望。我即將不是一個人，我需要對別人盡責。所以……他已經背負命運太多的不公平，我不能再讓他受傷，我留著他的血，我是他今後的依靠，他的親人……
    那條晚上，我似乎湧出了力量般走下床，取得一聲的同意之後，我走去去商店親自挑了一櫃子的衣服作為所以的見麵禮，又讓保姆收拾出來我房間隔壁的客房作為所以的房間。
    我在收養手續下來的當天就出院了，在這前一天，父親由於工作返回了美國，我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接所以回家。路上我吩咐秘書退掉所以租的公寓，為了把他留在我家裏，並把他所有的東西整理出來，打包送回家。
    接下來，我便來到了那條小巷，盡頭是所以，那不情願和難以置信的表情，我開車帶他回家，給他看我給他準備的一切，然後不動聲色地希望他嗯高興，甚至歡呼雀躍……
    但我錯了。
    他一言不發，我知道，我做錯了，過分介入他的生活，隻能讓他不舒服。而我隻是想照顧他而已……我抱著他去了餐廳，晚餐是牛扒，他好象不會用刀叉，我便切好了端給他。這次他很順從的結果盤子，那一刻，我終於有了照顧他的感覺。
    那晚，我抱著剛洗完澡的他入睡，盡管他滿不樂意。我拿走了他的衣服，為的是讓他接受我送他的衣服。我知道他的自卑會讓他拒絕我的給予，所以我隻能這樣做，讓他主動去接受。
    所以的身子好瘦，但卻健康。我靜靜看著睡熟的弟弟，有一種比賺了幾千萬更加深刻的成就感。
    我希望他來我的公司工作，但和預料中的一樣，他拒絕了。雖然我仍舊可以把他逼進公司，可又有什麼用呢？那樣隻會更加疏遠他。
    他繼續送他的盒飯，我則騰出時間去照顧他。推掉了大批的會議，和他一起十點多出門，一起四點多回家。陪他吃飯，用刀叉，我幫他切。
    午後，吃過飯，我瘋狂地處理積壓的文件。空調讓氣溫異常的冷，盡管我穿著西裝，還是時不時地停下來暖暖手。
    “衛哥，屋子太冷了。”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樂翼走進來遞給我一打東西。
    “今天很閑啊，阿翼。”我低頭接過他遞的東西，匆匆翻閱。
    “今天是周末啊，你什麼時候變工作狂了？”
    “周末了？難怪今天公司人這麼少。”所以是沒有休息的，弄的我也忘記了休息……算了，我每天休的夠多的了。
    “你那個弟弟，不在你這兒工作？”
    “嗯，他不肯過來。”
    “聽說你老爸還給了他10%的股份？”樂翼按開了電水壺的開關，“喝茶嗎？”
    “樂少爺，讓秘書弄就好了，別燙到了。”
    “我沒那麼嬌氣，況且，今天秘書不上班。”他坐到一邊默默等著水開，
    “他站那麼多股份，對你也有威脅吧……畢竟那都是從你的股份裏拿出來的，不讓他進公司，也好吧。”
    “他得回來了……他是我弟弟，這是我們家的公司。”
    “嗬，真貼心呢，衛哥。”
    接下來的日子，我不動聲色地每天重複著讓所以和我一起工作，然後讓秘書找人去和接待處的女接待聊天，和她一起戲弄送盒飯的所以，並且告訴她這樣對減壓很有幫助，一麵我增加了接待處那些人的工作負擔，而那個愚蠢的女人和我料想的一樣，用戲弄所以作為減壓的方法，終於，不堪忍受的所以崩潰了，接受了我的邀請。
    至於我做這一切為了什麼呢……我不知道。
    人啊，愈是孤獨久了就愈是怕孤獨，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