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眉宇一點愁2
    他一定聽過這些傳言，無論有多難聽，他一定會叫人收集來聽完，再將憤怒施加在木承寶身上。
    我不想知道木承寶現在怎樣，反正也該，我隻想知道，外頭的流言，不堪入目到什麼程度。
    柳端肅輕輕擱下茶盞，有些不願看我，淡淡道：“拈玉，你要知道，我聽見的比你聽見的，難聽許多。”
    我沉默著。
    半晌一笑道：“端肅，你怕我受不住那些話？”
    他結結巴巴道：“不須理會便是。”
    我道：“我們……談談吧？”
    柳端肅打岔道：“拈玉明兒集市廟會，有很多好東西，你可願去看看熱鬧？”
    “齊子嬰，的確身份家世都挺不錯，她若一日為妃，王府之事處理的定是井井有條。”我道，接過床邊茶盞輕抿一口。
    柳端肅不語。
    隻怕他怎也想不明白，我為何執拗要他娶妻。其實莫說他，我自己也是不願看見的，但即使有悖意願，即使心裏百般泣血，我隻明白，我應該這樣做。
    他越沉溺這段無果之戀，我越不舍，可命運難捉，天欲捉弄限我命數，我又何必讓心上人為之傷苦。
    如果他能找個好王妃相親相愛，漸漸忘卻我，或許相忘才是最好。
    “拈玉，我又不喜歡她。”柳端肅道，“為何要娶心中無愛之人？”
    我一陣痛悶，道：“其中利害，你不明白？”
    “我早就說明了！什麼情況什麼後果也俱是道明，我有法子安然無事……拈玉，你為何一定要將我推給他人？”他眼眸欲殤。
    我道：“豫王殿下，這是王太後遺願，望你今日成婚，你是她親子，不該孝順她麼？”
    “放屁！”柳端肅暴怒地道，“我算什麼東西！我根本都不知道我爹娘是誰！王太後兒媳婦……也本來就是你的，我的身份是我心頭一根刺，本以為你選擇我……會……會不再提及，可是……”
    我低頭不再看他。
    “拈玉……拈玉……你很反常……從那日在南春山找到你抱你回來之後……你就一直很反常……”柳端肅不安道，“你，你是要離開我，是也不是？！”
    我手足無措，呼吸也有些紊亂，眼神四處飄散著，緊緊攥著茶盞，不願吱聲。
    “拈玉……”柳端肅突然抱住我，將我緊緊地扣在懷裏不鬆手，似乎這樣便可以安心，可以把一切不好的猜忌趕走，似乎這樣便能證明我是他的，我不會離開。
    我努力微笑，豆大淚珠卻止不住地滾落，被他扣在懷中，氣息融進他的懷抱，半晌才呐呐地要推開他。
    誰料一動，腰間才包好的傷口又出血了。
    我輕嘶一聲，柳端肅連忙放開我，嘴裏緊張道：“哪兒痛……是不是傷口又裂開了？”
    我抹抹眼淚，暗忖他要不娶齊子嬰，我便不要他包紮傷口。
    柳端肅看見褻衣間滲出的血跡，臉色比我這缺血的還白上幾分，我好笑因道：“瞧你緊張的，傷在我身上，又不在你那兒，你倒像傷著哪兒了。”
    “讓我看看。”柳端肅焦急地說，想脫我衣裳又猶豫不敢。
    “你會娶齊子嬰麼？”我輕輕道。
    他見我模樣，突然明白我為何此時發問，須臾見血跡又深了一分，挫敗地咬牙道：“如你所願。”
    我閉上眼睛。
    如我所願？
    不，我短暫的生命，從來沒有如願過。
    任他隻弄我身子，我躺在柔軟床上，偏頭凝視他俊朗的側臉，一時有些出神。
    這樣靜謐祥和的時光，不是我乞求不得，卻是我親手、鄭重地推開，明明我那麼享受，那麼渴望。
    原來我是這樣左右顧慮，搖擺不定的矛盾人。
    自嘲地笑笑，忽然瞥見他也癡癡地看著我。
    窗外是天朗湛藍，屋裏卻無聲對視。
    不知是誰先轉開了眼眸，又是一室靜默的尷尬。
    靜靜養病又是幾日，青竹說蘇雲衣那邊都安排好了，隻要我病好了定個日子便成。
    我聞言淡淡道：“便元宵十五晚上吧。”
    青竹愕然地看著我一會，嘴巴動了動，似乎想問什麼，但最終還是緘口不言，退下了。
    我起身，從櫃子第二層抽屜裏抽出一個楠木小盒子。
    這盒子邊側鑲嵌了鮮見的寶紅、冰藍寶石，金絲穿線做扣珠，玉條扣著帶子，這盒子質料裝飾，哪一件都比裏麵的東西值錢，卻沒有一個比裏麵東西寶貴。
    打開一看。
    卻隻是幾朵早就看不出來原樣的桃花。
    初見，你手指一采，擷了一朵嬌豔桃花與我，逆光容顏，已見日後天人之貌。
    那年……那年玩笑地插在你頭上，被你氣惱扯下來，我卻偷偷摸摸撿起這桃花，問王貴妃要了盒子收好。
    我曾問你可喜歡桃花，你那樣若有其事地點點頭。
    你叫我回頭，將一袍子花瓣撒到天上。
    我記得你那時的笑容。
    藏在漫天亂飛的花朵中，模糊了記憶。
    啪。
    我合上盒子，插好玉條，扣上扣珠。
    摩挲著盒身，我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驚豔窗外早春萬物，卻是隻消一瞬，便消失不見了。
    帶幾件換洗衣裳，銀票銅錢，若說真要帶走什麼做個念想……也隻要那披風與楠木盒子便罷了。
    柳端肅那日與皇帝說明白了，皇帝不曾因他說話顛三倒四而發怒，反而親自要為弟弟主持大婚。
    納采，問名，納吉，納證，請期，親迎。
    雖說皇帝下旨，免了些大婚麻煩事，但要真忙起來也不得消停。
    今日……便就是元宵佳節了。
    皇帝允許開了夜市，百姓同樂。
    青竹問我可要換身喜慶些的衣裳，我搖搖手作罷，隻穿了家常月白套墨紗衣裳。
    我也不願去前堂參加，一是身份尷尬，二是不想見柳端肅與他人拜堂，總歸不去。
    送嫁吉時方到，大老遠便聽見一街上俱是熱鬧起來。
    我凝神聽著，仔細辨認那熱鬧裏的歡快之聲，嘴角卻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是誰得意時，是誰黯然刻。
    想去前麵看看那齊家小姐模樣，不讓青竹跟著，獨自踏著斑駁了的細碎陽光，片刻聽見吹打鑼鼓的聲音漸近，我心裏刺疼。
    紅袍勾勒，金帛飄飛，紅紗遮住那窈窕女子玉容，由豫王親自扶著下了轎子。那女子端莊穩重氣質，提裙緩緩踏過火盆。
    風卷紅紗，驚鴻一瞥。
    我笑了。
    很美。
    膚若出水白蓮，貌如天宮仙人，一笑傾城。
    這才與豫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轉身，忽見青色衣袂一角，嚇我一跳。
    青竹清靈模樣，此刻卻是陰森森地盯著我道：“公子明就是不舍，還要離開？王爺明已經去宮裏要退婚事，卻還是被你說服了……公子，奴才不明白您的心思，但您若要真想走，還是莫要窺望躊躇的好。”
    我點點他額頭道：“知你話多，休要多舌了，東西……東西可都收拾齊了？”
    青竹點點頭。
    “替我要一壺溫酒來，送到我屋子裏。”我忽然道。
    青竹狐疑地瞅瞅我，還是決定不觸黴頭，應聲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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