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許久沒有答話。
    那些夢中我不願意再想起的畫麵，因為他提起的這個故事，突然間像是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一片片閃現。
    “嗬嗬……”我聽見自己笑了笑，“你這人真不會講故事，連個前情提要都沒有，我怎麼知道故事該怎麼發展啊？我可猜不到那個說書人打算怎麼繼續往下說。”
    “若是你呢？”他隻是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你會怎麼做？”
    “我……”我不禁感歎，今天這是什麼日子，“怎麼你們都用這種很難回答的問題來問若是我會怎麼做，好吧，既然你這麼問了，那我便盡管代入一下試著回答你吧。”我沉默了須臾，說道，“如你所說，那麼想來這個人一定跟我是仇家了，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斃……”
    話音未落，便聽他道：“他同你並沒有什麼仇怨。”
    “無仇無怨？”我有些納悶，“那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一怔，隨即想起那時的自己，便又再想到另一個原因，“是……想丟掉我麼？”
    他反問我：“你很想知道原因？”
    “不，”我果斷地說道，“沒什麼想知道的，反正都過去的事了。你的問題很簡單，我現在就可以回答，若是我的話，我不會怎麼做，因為我不太想再見到他。”
    他的手觸到茶杯，淡聲道：“是麼。”
    “是啊，”我點點頭，“就是這樣。”說完一抬眸便對上了他那副深邃莫測的表情，頓時醒悟過來，覺得自己的情緒好像稍微激動了點，人家隻不過讓我給一個客觀的故事提出一點客觀的見解，我這樣的聯想自己，其實有些主觀情緒失控，略有些失禮，便又補充道：“不過這隻是我個人的做法，不一定是你聽到的那個故事的真正走向，你若是真那麼想知道結局，不如還是想想法子去找那個說故事的人給你講完比較好。”
    他唇邊慢慢泛起一抹微淺的笑意，“你說的很有道理。”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我便重複著去竹院學棋品茗然後回王府看棋譜彈琴的日常安排，倒也覺得日子過得很充實，很清靜。直到這天早上，一向公務繁忙的孟熙絕卻破天荒的出了門一個時辰便回來了，回來的時候還滿麵春風，說是帶我回都那麼久也不曾好好陪我出去玩過，於是邀我去郊外看看風景，還說那是在城中絕對看不到的景致，我出於對美景的憧憬和好奇，加上覺得若拂了他的意也確實不大好意思，便欣然答應了。
    坐著馬車一路往北出了城門，又奔過許多山坡丘陵，約摸行了半個多時辰的路，最後停下的地方，居然是皇陵外。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我四周圍看了看，“這裏怎麼說也是你們的皇室禁地吧，而且……挺蒼涼的。”
    “放心，我不是帶你進皇陵的。”孟熙絕笑了笑，轉身指著另一邊西南方向，說道，“就在前麵那片山坡，我們步行過去吧。”
    言罷也不等我回答，便牽過我的手，朝著遠目處一片隱約的緋紅走去。
    路上我試過掙了幾次，奈何他的力氣委實不是我能比的，而我每動一次，他便會稍稍加上些力度一次，如此反複之後，我也放棄了，不過牽了牽手，也不打緊。
    我如是想著。
    爬坡的時候我腳下不仔細滑了一下，他旋即扶住我，目光中盡是關懷：“怎麼，腿又不舒服麼？”
    我怔了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那麼一寸：“不是，滑了一下而已，謝謝。”
    “那便好。”他笑笑，然後轉過頭，“已經到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驀地愣住了。
    冬日裏陣陣的涼風中，那滿山坡的梅花正兀自灼灼盛放著，宛若春色傾瀉。一條玉色的河流圍繞著這片梅林潺潺而過，時節寒冷，卻又未到完全能結冰的程度，所以河麵上漂浮著許多碎屑的冰碴，偶有一兩朵梅花從樹梢上墜下來，便又順流而去。而剩下的那些，在枝頭傲風而立，細看之下還能瞧見有的花瓣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又是一陣涼風拂花而過，我走入林中，忽然覺得，這裏的聲音好聽極了。
    “天星國的第四代君王有一個很寵愛的妃子，”孟熙絕走到我身邊，伸手捋過我額前被風吹的有些散亂的發絲，一邊道，“因為那個妃子的出身並不太好，所以沒有辦法冊封她為國後，也因此，他們死後必須要分離。那個妃子隻能葬入妃陵，而這個君王，也隻能長眠於此。”他從一梢斜旁逸出的，離我鬢旁不過半指距離的枝椏上摘下一朵花，然後開始對著我的發比劃，似乎在找著他覺得合適的位置。
    “後來這個妃子因病早逝，君王傷痛之餘也在他的權力之內做了一個任何人也無法阻礙的決定，他要這個妃子的陵墓與他的陵寢遙向而對，而且，還要人在這段距離之間，選一處適合的地方，種上一片妃子最喜愛的梅花。”他將花簪入了我的發間，看了看，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然後說道，“所以，便有了這片唱梅林。”
    我點點頭，接道：“那些臣子自然知道這位陛下隻是為了圓這一份情思，所以他們覺得隻需要讓陛下看見這片梅林的存在便可，也因此，這片梅林離皇陵並不遠。”
    孟熙絕揚起一抹笑：“是，那是臣子的想法。你可真是會煞風景，明知我同你講這件事不是讓你關注這個細節的。”
    “我不覺得這是個煞風景的細節啊，”我說，“反而覺得更傷感。那個妃子，或許並不能如他所願，可以與他共看這一片繁花。”我看著那條始終在盈盈流動的河水，不覺有些出神，“又或許，他們早已各入紅塵，誰也不識得誰了。就算再見到這片梅花，她也不曉得是他為了自己而種，而他，也不曉得是自己為了她而種了。”
    “所以，”孟熙絕輕輕拉過我的手，說道，“我們才要珍惜現在，今生的事，便要今生去做。我不信來世，所以也不會寄望於來世，那些太虛渺。玉煙，”他說，“嫁給我吧。”
    我驀地愣住，腦海中一片空白。
    “我從未對一個女子如此正式的求過親，”孟熙絕輕輕抬起我的臉，柔和卻堅定地說道，“你是第一個，也會是最後一個。你忘記了前塵，那不打緊，因為我會給你所有人都羨慕的未來；你總是覺得心中不安定，那也不打緊，因為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守著你，愛護你，讓你再也不會有一絲絲的害怕；你覺得自己沒有家，是孤單一個人，那也不打緊，因為我會給你一個家。”
    我忽然有些想哭。然後鼻尖一酸，便險些真的流出淚來，於是連忙垂下眸去。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向我求親，還說了句句戳我心窩子的話，若說我還能用理智保持四平八穩的心態，那肯定是假的。但是……
    “可是……你已經有婚約了，”我吸了吸鼻子，想讓自己盡量表現的瀟灑點，伴侶做不成，還能做朋友嘛，“你說的這些我都很感動，如果你沒有婚約，我一定答應你。可是有些人就是注定了有緣無分的，而我們能做的就是讓這種緣不要變成孽緣，所以，若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們還能做個朋友，以後我偶爾回都中，也會來同你敘敘舊的……”
    卻聽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完了麼？”一邊抬起手來。
    我以為他要發怒，趕緊抬起手臂就要擋：“說完了就算不中聽也不帶動手的啊你要是不願意做朋友就算了我這就走……”
    “婚約已經取消了。”他的手落在了我的頭上，眼睛裏的笑就好像遇到了什麼讓他無可奈何的事。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啊？……”
    “雖然這個婚約其實從沒有正式得到過陛下的賜婚，更多的是一種遲早為之的心照不宣。但我還是用了些法子，讓他們退婚了。”他說起這件事時卻好像並不太在意，隻看著我一笑，又道，“我瞧你好像一直覺得我沒什麼誠意的樣子，所以我覺得我有必要向你展示下我的誠意。”
    我雖然平日裏聽戲本聽的很自在，也自覺很經驗豐富，但是這一刻，卻覺得那些經驗完全用不上，隻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飛快，臉上一陣陣發燙，但腦子卻完全跟不上節奏，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他低頭笑看我，“你若不說話，我便當你答應了。”
    我的腦子有些亂。
    他忽然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我愕然地抬起頭看著他，卻見那雙眸子裏滿是溫柔，心裏忽地，就陷了一角。
    “那……答應，就……”我不大好意思地撇了眸，“答應吧。”
    孟熙絕輕笑一聲，伸手將我攬入了懷裏。他的懷抱很溫暖，我覺得很滿足，很高興。
    “先說明哦，”我被他抱在懷裏甕聲道，“你以後要是心中再有了別的女子，我可是不會那麼深明大義的。”
    他含笑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你自然是唯一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