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二章 惜君惜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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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未名來的時候我還愣愣地坐在地上抱著鶴衣。
他走過來蹲下,拉了一下我的手臂,然後歎了口氣,說道:“雪央,你放開他。”
我這時才回過神,趕緊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未名兄,你快看看,鶴衣他是不是……不,他不會死的,一定不會的。”
連未名把黃衫叫了過來,然後對我說:“地上涼,你先起來,同我們一起把他扶到床上再說。”
我連忙點頭,猛地起身跨步的時候還險些打了個趔趄,然後就看著他們兩個人把鶴衣給抬到了床上。
“我給他把過脈,”我跟過去說道,“他的脈象很弱。”我恨透了自己不濟事的淺陋醫術,在這種時候竟然一點也派不上用場。
連未名點點頭,然後給鶴衣搭起脈來。
漸漸地,他的眉頭蹙了起來。
“我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脈象。”頓了頓,他說,“他的經脈已經完全被打亂了。”
我愣了愣,“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他曾經遭受過相當劇烈的經脈衝擊,而且……”連未名抬眸看著我,沉吟了一下,說道:“他的體內有一種很霸道的毒,隻是被壓製在經脈深處,因為他動了真氣,引致毒性發作,我才能察覺。”
恍然間有那麼一瞬,我覺得渾身冰涼涼的。
毫無知覺。
“他若不是身中劇毒,單憑這內力,也是個稀世高手。”連未名的語氣裏滿是讚歎,自然,也有那被我聽出來的一絲惋惜。
我苦笑了一下,“想來,又是被我害的。”
他微怔,然後歎道:“你不必胡思亂想。”
“未名兄。”我凝著他,扯起唇角笑道,“其實你心裏也是這麼想的吧?一個江靜軒,一個鶴衣,怎麼會有如此湊巧的事。你方才說他是因為動了真氣,所以才引致毒性發作,我細想這一路上,他為我所累,倒也確實動了那麼幾回真氣。可見他無論是中毒,還是毒性發作,都與我脫不了幹係。”
“江靜軒說的對,我即便不記得從前的事了,前塵往事也不是能一筆勾銷的。”
連未名看著我,沒有說話。
“未名兄,”再開口時,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幹澀的可怕,“求你幫我救救他。”
他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雪央,我無能為力。他的經脈曾經被強行扭曲封堵,如今若是我用內力為他打通,那麼這毒性必然瞬間入侵他的五髒六腑,而且也會反噬於施功之人。沒有一個用毒高手或是神醫在旁,根本無法可行。”
我咬唇不語。
“眼下我隻能先盡量延續住他的性命,”他說,“看稍後再想想能不能有其他法子吧。”
我垂著眼簾點了點頭,“多謝了。”
我在鶴衣的房中守了他一天一夜,一直沒有等到他醒過來。
當第二個夜晚降臨時,我坐在床邊看著他,仍是那樣沉靜的睡臉。
記得青陽閣初次相見之時,他站在我麵前,宛若謫仙。我不禁產生這樣的錯覺:這凡塵俗世,是否終是留不住他了?
身後響起了輕緩的腳步聲。
“小姐。”是黃衫的聲音。
“大少主他……快要不行了。”
我半晌沒有回話。
其實對於此刻的我來說,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來顧及江靜軒。何況,我覺得他不會想見到我。
“怎麼說?”
“連少莊主說他強行催動內力,引致毒氣攻心,所以熬不了太久了。”黃衫說,“他這麼做,真是同自尋死路沒有區別。”
我伸手輕輕握住了鶴衣的手指,依然很涼。
“你說的沒錯,他就是想尋死。”我道,“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眼睜睜等著自己咽氣的時候。”
黃衫沉默了一下,問道:“小姐要去看看麼?”
我搖頭,“沒有這個必要。”頓了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問道,“對了,黃衫,鶴衣他以前有這樣昏睡過麼?”
她想了想,回答道:“據屬下所知,並沒有。鶴衣公子入閣那天,還曾一舉打敗了三閣之主,然後坐上了十三閣第一殺手的位置。不過後來沒多久有一次他執行任務回來之後,便說是受了重傷武功盡失了。”
“他是幾時入閣的?”
“大約三年前。”
我默然。
這麼說這毒藥在鶴衣體內已經至少有兩年多的時間了。我想起江靜軒曾說過,蘇雪央每個月會給他一次解藥以控製毒性,而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無藥可用了,這才鋌而走險以毒攻毒。
而鶴衣中了毒兩年多,其間從未曾發生這種昏睡不醒的情況,也就是說這毒一直被控製的很好。連未名說他是靠經脈被扭曲封堵來抑製毒性蔓延,可見他並不需要蘇雪央的解藥控製。
倘若這毒真是蘇雪央的所為,鶴衣既然不受她的控製,那他們之間應該是水火不容的關係才對。
鶴衣不可能不知道蘇雪央同其他男人的糾葛,既然如此,他明知她的為人,卻還與她保持著曖昧不清的關係,隻有兩個可能。
一是因為情。
二,就是因為她對他有別的用處。
隻是無論是哪一種可能,蘇雪央對他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而我的介入,對他來說完全不是一個好消息。
他這樣靜靜躺在我麵前,清雋雅致的眉眼,觸手可及。
可是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卻永遠也不能猜透那雙清淺料峭的眸子裏藏著的到底是什麼。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不願他死。
這天深夜的時候,連未名來了。
他走到我身旁,沉聲道:“雪央,你這樣守著他,也是沒用的。”
“我知道,”我啞著嗓子說,“可我救不了他,便也隻能守著他了。”
他沒有說話,我也沒有說話,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門外夜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傳到耳中,聽得清清楚楚。
“江靜軒死了。”他說。
我放在腿上的手攥了攥,淡淡點了點頭:“嗯,有勞你吩咐人幫我安排一下他的後事吧。”
“我已讓人去辦了。”又過了片刻,他說,“其實,有個人或許能救他。”
我猛地抬頭望著他,卻覺得喉頭也在打顫,而說不出任何話。
連未名輕輕歎了口氣,目光深沉地看著我,“你隨我來吧。”
言罷,他便轉身走出了門外,而我在一瞬間的愣怔之後也趕緊起身跟了出去。
他走在我前麵,一路上沒有多話,我跟在他身後,激動之餘卻也莫名地覺得不安。
總覺得,此刻看著他的背影,好像重了許多,沉了許多。
我知道我將要見的不會是個普通人,否則連未名不會不在一開始就告訴我這個人的存在。他之所以現在才說,一定有他的原因。
而令我不安的,正是這個“原因”。
他領我來的依然是空穀齋。
我看著他重複上一次的步驟,轉動機關,打開密室門,然後按照九宮格的步法走進寶庫。
最後,在密室最深處的一麵凹進去掛著字畫的牆麵前站定,啟動了第二層機關。
這是另一扇密室之門。
我跟著他走進去,踩著腳下透著涼意的石磚路,穿過一條一人寬的甬道,直到一片昏黃的亮光投在石壁上折射在眼前。
我便知道,應該是到了。
果然,待轉過那個鋪滿光亮的拐角後,我看見了一間寬敞的石室。一眼望去,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兩個字:空闊。
一個披散著滿頭白發的人正坐在石室中央的那張石座上,雙手雙腳都鎖著又粗又長的鐐銬。分別牽引到身後那麵牆上的四個角,狠狠地嵌在裏麵。
那人聽見腳步聲,卻沒有動,隻低著頭輕笑了一聲,說道:“連少莊主深夜駕臨,可是長夜難耐了?”
是個女子。
她的聲音很年輕,有些細,在這個時候用這樣的語氣說出來的這句話,甚至還有幾絲魅惑。
連未名沒有理會她的撩撥,似乎是早已習慣。他隻是說:“今夜要見你的,是另一個人。”
“哦?”她不以為然的語調伴隨著慢慢抬頭的動作,讓我沒來由地覺得心中一陣緊張。
或許我此前的不安都是一種預感,而這種預感在她看見我的那一刻時,終於得到了印證。
“獨孤雪?!”她看著我,同頭發一樣雪白的眉毛下麵是一雙淩厲的眼睛,而那裏麵映著一把猝然燃燒而起的火。
從她的語氣裏,我聽出了一絲咬牙切齒的味道。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哈哈哈哈哈……”她放肆無忌的大笑在空蕩的石室中回響,震的我耳膜有些發疼。
我雖然對獨孤雪這個名字相當陌生,可這個姓氏卻為我帶來了一絲提示。於是轉過頭看了看連未名,與他視線接上的時候,他皺了皺眉,然後看向白發女子喚了一聲:“獨孤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