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六章 咫尺思別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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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衣在烤魚,我坐在一旁看著他,暗暗讚歎著他隨時隨地都能保持著的那份淡然和優雅。
突然之間有些好奇,他要是真的生起氣來,會是什麼樣?
我想象不出他暴跳如雷的樣子,在腦海中描繪了數遍都以失敗告終。最後得出了他大抵會是冷不丁拔劍刺死對方的類型的合理結論。
我笑著搖了搖頭。
他抬眸朝我看來,眼神中透著疑惑。
“鶴衣。”我抿了抿唇,“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女人呢?”
他微微一怔,忽而一笑,“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不等我說話,他又道:“不過與少主的初次見麵倒是令人印象深刻的。”
“哦?”我看著他微笑的臉,心裏卻有些說不出滋味的緊澀感。對於他們之間的過去,我想知道,也有需要知道。可是情感上,我卻一點也不想聽。
“那日少主剛好執行了任務回來,”鶴衣神態自若地翻烤著手上的魚,說道,“手上還提著一個人頭。”
我覺得自己的表情有點緊。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女殺手。”頓了頓,他如是說道。
“就……這麼簡單?”我抽了抽唇角,突然覺得自己剛才那種暗自糾結的心態好傻……
他撇過眸看我,“少主覺得應該很複雜麼?”
我幹笑著擺擺手,“沒。我就是隨口這麼一問。”
“嗯。”他沉吟了一下,突然問道,“那少主對那日見到的我又有何印象?”
“我?……”我怔了怔,笑道,“你什麼時候都是一樣的,很好。”
他目不斜視地揚了揚唇角,“是麼。”
我試著挪了挪腿,覺得感覺好多了,雖然還是有些酸麻,但行動卻比先前靈活了一些。於是我朝旁邊挪了一下位置,好與鶴衣的距離更近一些。
然後,我朝他伸出了手。
他回過頭看著我放在他肩上的手,抬起了雪亮的眸。
“你之前給我的藥,”指尖緩緩下滑,終於觸到他的衣襟,我看著他漂亮的脖子,讓指尖在那一處附近流連,然後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問他:“是做什麼的?”
他沒有說話。
在等他回答的時間裏,我克製著狂亂的心跳,目光隻上揚了一次與他的若即若離著,生怕被眼前這個男人看出什麼端倪。
“咳咳。”
一陣刻意為之的咳嗽聲打斷了這曖昧緊張的氛圍,我幾乎是下意識地便要抽回手,誰知才抽到一半就被鶴衣一把握住手腕。
我驚詫地抬眼盯著他,臉上一陣滾燙。
他唇角掛著微微的笑,“慌什麼。”說著,把烤好的魚遞到了我手上,然後說道,“不過是普通的防身藥罷了。”
說完,他便鬆開了我的手。被他放開的那個瞬間,我還是察覺到了心裏那不可忽視的失落感。
然而當我鎮靜下來的那一刻,我看著拿著魚走回來坐下的江靜軒,心裏已得出了一個結論:起先他在河邊用力拍開我的手,大概並不是什麼殺手的自然反應。以江靜軒的身份,不可能會那麼容易失態,想來最大的可能是他知道蘇雪央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知道她對他伸手意味著什麼,所以……他反應才那麼大。同樣是非泛泛之輩的殺手,而鶴衣卻對我剛才那種已經得逞的吃豆腐行為都比他淡定了太多,不過這似乎更證明他曾經和蘇雪央關係匪淺……
我默默的慢條斯理地的吃著魚,卻覺得有幾分苦澀。
蘇雪央。
鶴衣。
楚沉煙。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和她呢?
吃過東西之後又休息了一會兒,便開始繼續趕路了。翻過山頭之後就上了官道,道路頓時寬闊了許多,偶爾還能見著歇腳的茶寮了。
待終於進入城區之後,江靜軒便去買了一輛馬車回來,當我看著那雖不華麗卻相當具有現實意義的馬車被兩匹高頭大馬牽引著出現在麵前時,真的險些興奮地熱淚盈眶。
“你腿才受了寒,這樣趕路下去怕是吃不消,還是坐車吧。”當江靜軒如此說的時候,我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點頭如搗蒜,因為那就是我那一刻的樣子。
這便美滋滋地坐上了車。
約摸到了黃昏的時候,馬車又再駛入了一片山林,空氣也再次濕潤起來。
“鶴衣,”江靜軒停下車,從外麵掀開了簾子,“你生堆火,我去打些吃的回來。”
一直在閉目養神的鶴衣此時緩緩睜開了眼睛,微微一笑,“好。”
我見他要下車,便說道:“我去撿些柴火吧?”
他說:“不必,少主好好歇著便是。”言罷便下車去了。
我見他們都走了,就覺得自己一個人待在車裏有些怪怪的,於是也下了車坐在一旁等著。
坐了片刻有些無聊,看著四周寂靜的樹林也覺得有些壓迫,越發懊悔剛才應該耍賴跟著鶴衣去的。
我撇過眸,目光也連帶著瞥到腳邊有一段樹枝,便隨手撿了起來用它開始在地上勾勾畫畫。
畫著畫著不知怎地,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腳下這塊地上已經寫了好幾個鶴衣的名字。
哎。我長長歎了口氣。
“簌簌簌。”
不遠處忽然傳來草動的聲音,我心頭一驚,立刻伸腳過去嘩嘩嘩把地上的字跡抹花了,然後便轉過頭緊緊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慘了……我暗道,不會不是人吧?
心中的疑問剛剛落下,一個聽上去清朗閑散的聲音就若隱若現地響了起來——
“哎哎哎,算你今天不好運了。”
“是誰在那裏?”我揚高聲音問道。
那邊忽然靜默了下來。
我心中越發緊張。
片刻後,“嘩啦”一聲響,不遠處的長草叢被人一把撥開。然後,我看到了一個長身玉立的……流浪漢?
他穿著粗布衣服,手上提著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腰間別著一個酒葫蘆,頭發用布帶束著,渾身上下沾染著長途跋涉的風霜。
“咦?有個小姑娘。”他衝我揚唇一笑,刹那間,我便情不自禁的產生了一種親近感。
我從未見過那樣灑脫恣意的笑容。
也從未見過那樣爽朗的神情。
“小姑娘?”我笑,“你看起來年紀也不大吧。”
他抬起手捂住嘴懶懶打了個嗬欠,然後朝我走了過來。
“總是比你年長的。”他慢悠悠地說。
我這時看清了他的臉,有點黑,還有點胡茬。卻隱約透著英朗。
他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尋了塊空地坐下來,然後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匕首,寒光凜冽。
“你要幹嘛?!”我一急之下已經大喊出口。
“幹嘛?”他轉過頭看著我,眉間微蹙,“難道你以為我是要給這家夥刮毛?”
“你……”我極度自欺欺人地說了一句,“你別在我麵前殺它……”
他輕輕笑了一聲,然後站了起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等等,不如這樣吧,我朋友……”話還來不及說完,斜刺裏忽然一道白光閃爍著撞進了我的眼稍餘光。
身體猛地一側。
下一刻,我看見麵前站著一個蒙麵人,手上拿著劍。
而隨著身後的腳步聲,我知道,自己被包圍了。
我幾乎可以感覺到額頭和背心上冒出來的冷汗。方才那一招,若不是因為蘇雪央的身體對危險有下意識反應,隻怕我已經被戳了一個血窟窿了。
“嗬。”我扯了扯唇角,“又是這樣興師動眾啊?直說吧,這次是要什麼?”
哪知對方完全不似上回那樣同我先談判一番,而是直接提劍就刺了過來。我腦海中一片空白,在想著躲避的同時也想到了也許會死的結局。
狼狽的躲閃了兩次之後,當我發現另一邊又有劍光閃過,我便心知:完了。
眼前突然掠過一道人影,隨即我眼看著那個朝我衝過來的蒙麵人被拍飛之後摔倒在旁。
我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人,隻見他閑散一笑,說道:“有話好好說嘛。”
我額角非常輕微的一抽,“這位兄台,他們是來殺我的,你沒看出來麼?”
“估計殺了你之後也該輪到我了,”他側過臉彎起唇角說道,“沒聽說過‘殺人滅口’麼?”
我默然。
“一邊等著。”
話音未落,我便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大力給推了出來。
我看著他們纏鬥在一起,刀光劍影交錯,整顆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對了!我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不能在這裏幹等著,應該去搬救兵才是要緊事,於是立刻轉身就跑。
然而背後忽然傳來一陣寒意,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去,隻見其中一個蒙麵人已經舉著刀朝我追了過來。我心尖猛地一跳,剛想加快步伐,膝上卻忽然一陣酸軟,我始料不及,整個人前傾著撲倒在地。
還來不及叫痛,身後卻忽然傳來了一聲痛喊。我翻過身看去,隻見剛才那個人已經仰麵倒在了地上,一根閃爍著冷冽寒光的暗器銀針正插在死者的心口。
而不遠處的一旁,站著神色冷淡的鶴衣。
他走過來把我扶起,又恢複到了以往那般溫和的模樣,問道:“沒事吧?”
我搖搖頭,目光瞥到不遠處依然在一對多的情景,急切的抓住了鶴衣的袖子,說道:“救那個人。”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默了默,然後回過眸說道:“我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