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我要你說實話，”我冷下臉，正視著她，“你放心，我不會責罰你。”
    她咬了咬嘴唇，猶豫了片刻，才有些遲疑地回道，“小姐明知，隻有死人，才能離開十三閣。”
    這其實是我隱隱預料到的結果，一個殺手組織，一個位居少主之位的殺手，又怎麼可能輕易就脫離掌控呢？隻怕我一旦不告而別，跟著而來的就是江湖追殺令。
    這樣可不妙。
    “青霓，”我歎了口氣，說道，“你可知我這幾日心思不定是為了什麼？我信任你，所以今日才坦誠相告，我自從傷愈以來，便覺得腦中昏昏沉沉，好像缺失了許多東西，就連武功也使不出來了。所以，我才想著隱退。”
    她果然麵露震驚，急道，“小姐武功盡失了？不會的，鶴衣公子明明說了小姐隻要醒轉就不會有大礙的！”
    哎，我哪裏是武功盡失，分明就是一竅不通。要是哪天誰一時興起找我練手，隻怕我會被打到吐血。與其如此，還不如早早坦白，青霓若是忠仆，自會有她的法子維護我。若是不忠，那我也沒轍，借著她去宣傳一下我已經毫無威脅就是了，至少我不必被琅琊十三閣的人追殺，也可以避開殺人的任務從而達到變相脫離組織的目的。
    我忽然想起了鶴衣。蕭逸飛說他曾經是十三殺手之首，但如今卻已是武功盡失，可他卻還好端端地坐在那個位置上，想來是因為他那一手好醫術，看他不染塵埃的坐在那裏，如同仙人一般，似乎沒了武功也不會遭受太大的差別對待。
    不如我也把那半通不通的醫術好好鑽研一下好了。心中禁不住微微一笑，綠雲，她是隨著前世的楚沉煙去了，可今世的我，卻承載了她的生命。不努力一下便要放棄，這不是我的作風，何況，這生命如此之重。
    “小姐，那你的毒術呢？”青霓突然抬頭問道。
    毒術？我一愣，心裏頓時七上八下起來。老天，這個蘇雪央到底是有多好學？還精通於毒術？
    腦子裏還有些紛亂，頭卻已經無意識地搖了搖。
    “連毒術都全部忘記了？”青霓瞪大了眼睛，似乎覺得我的症狀太過離奇。
    我歎了口氣，心說這還不算離奇的了，要是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你家小姐，隻怕你會震驚的暈過去。
    “或許這些記憶都藏起來了，等我精神好些再細細回憶下，也許能順著都想起來。”
    她這才點了點頭，似乎算是暫時放下了心。
    再次站在琅琊十三閣的門前，心境已有了變化，這一次我已經清晰了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往後，也當不必再茫然被命運牽著走。
    楚沉煙，還活著。
    “小姐。”
    下意識地回轉頭看去，一個身穿淡黃色裙衫的冷色女子正站在身後不遠處，比起青霓，她看上去更嚴肅，更像個守本分的侍女。
    “這是黃衫姐姐。”青霓附在我耳邊輕聲道。
    我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對黃衫道，“有事？”
    她抬起頭，淡聲道，“閣主回來了，要見您。”
    我壓抑住開始狂亂的心跳，對黃衫點頭表示知道，然後轉身朝紫陌齋走去。一路上，從青霓的口中，我知道原來我的近身侍女除了她之外，還有黃衫。而黃衫的性情與我，不，是與蘇雪央更為接近，所以雖然看似和主子不親，但實際上蘇雪央放心將很多事都交給她去辦。而這一次，她也是剛剛才執行完任務回來。
    至於那位閣主，便是蘇雪央的師父，她唯一聽命遵從的人，那個住在上閣雲末居的主人——雲無涯。
    換了一身衣服，將一路風塵褪去，我讓青霓隨我一起去了雲末居。
    走到拱門外，青霓頓住了腳步，表示沒有閣主的允許她不能再近前，並對我說閣主一向關照小姐，不會有事。之後便身形一閃，隱到了別處。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青霓的身手，原來這個小姑娘也並非是泛泛之輩。也是，殺手身邊的貼身侍女，怎麼可能是普通人呢？
    忍不住笑了笑，然後舉步走進了內院。
    誰知剛走了幾步，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一聲破空之音便在耳邊響起，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我身形一避，再一看，掌中已經抓住了一朵茶花，略帶濕潤的柔軟，仿佛正在晨露中極盡絢爛的綻放。
    這……算是暗器麼？比起這個，我更訝異的是自身的本能反應，我竟然能夠避過，甚至將它擒在手中，看來武林高手的武功練到一定境界早就不需要去記什麼招式了吧？
    “聽說你傷才剛好就一聲不響的出了門，本來想責罰你的，現在看來，恢複的還不錯。”
    一個溫柔沉穩的聲音隨風飄入了耳中，我抬起頭，隻見一個白衣男子正款步向我走來，這一瞬間，我腦海中閃過了第一眼看見鶴衣時的畫麵。
    眼前這個白衣男子，與他同樣有著俊逸非凡的眉眼，不同的是，鶴衣清秀雋雅，身上一派謫仙氣息。而他，更似青山，雖有蔥蘢之美，但也有高山之穩。
    “怎麼不說話？”他沒有笑，可語氣中卻分明含了笑意，“你這樣的神情，我有許久沒見過了。”
    “師父……”我幾乎是脫口而出，可隨後又自己嚇了一跳，覺得應該是認錯人了，他們說閣主是蘇雪央的師父，但她的師父怎麼會這樣年輕呢？我直覺中的十三閣閣主，就算不是個老頭子，那也應該是個年屆不惑的中年人才對，這樣一個人，會是殺手頭子？
    他果然也頓了一頓，顯然也是被我的稱呼哽到了……
    我正想著怎麼兜回來，他已經從唇角扯出了一絲淺笑，淡道，“雪央，你很久沒這樣叫過我了。受了這一次重傷，倒好像讓我瞧見了當年的你。”
    呃……幸好幸好，眼前這人的確是雲無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和蘇雪央之間的氣氛有些怪異，一聲“師父”也能讓他這樣感歎，看來蘇雪央恐怕特立獨行地連尊師重道都不以為然吧。
    “師父，雪央不敢相瞞，其實這一次受傷之後，我的功力大不如前，很多事也都忘記了，隻怕以後不能再順利完成任務了。”趁著氣氛好，趕緊地一股腦說出來，期望著這位長輩能憐惜一下我這個做徒弟的吧。
    半晌沒有動靜。
    我有些忐忑，終於忍不住偷眼看向他，隻見他也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我心裏一驚，好像怕撒謊被人拆穿一樣，連忙又低了眉眼避開他的目光。
    “你說——你忘記了什麼？”他問我的語氣太過平淡，我分辨不出這裏麵藏著的是危險還是關心。
    “就是……很多人和事，都沒有太大印象了。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上來，但我知道，作為一個殺手，我已經失去了足夠勝任的能力。”
    “你還記得我是你師父。”他語氣平淡的稱述一個事實。
    “這是當然的，師父怎麼能忘記，”我恬著臉討好地笑道，“就算都忘記了，也不能忘記閣主是我的師父啊。”
    他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我，我被看得渾身發毛，暗暗揣測自己是不是拍錯了馬屁，但是沒理由啊，以前也經常對父皇撒嬌，這樣級別的討好還算不上肉麻吧。
    “既然忘了，又何必記得。”他忽然幽幽地吐出了這句話，我還沒反應過來，他便揚起手止住我開口的機會，說道，“回去休息吧，這幾日不要四處走動，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