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一章 北月國最醜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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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所有的一切,都要從那一年開始說起。
那一年,我還在北月國做我的公主。
北月國裏大小茶樓都會有些說書先生,有些名氣的就在大茶樓,名不見經傳的就在小茶樓,可其實他們知道的東西也差不多,區別隻在於誰說的更生動。
而無論是誰,都可以變作那茶餘飯後的談資,區別也隻在於是美談還是笑談。
很明顯的是,我的皇姐,北月國三公主楚月容是誰也比不過的美談,她姿容傾城,舞步傾國,加上出身皇室擁有公主之尊的身份,真真是我們北月國當之無愧的第一美人。
而我,便毫無疑問是那最大的笑談了。
北月國皇室也不知是倒了大黴還是走了大運,居然讓兩個極品誕生在了同一個地方。
一個是整個北月第一的美人;一個,卻是左臉頰上有塊巴掌大的紅色胎印,外出時隻能蒙著麵紗的醜陋女子。
這就是北月國六公主,也就是我,楚沉煙。
我不知道外麵的人是怎麼樣對我的相貌加以想象和品頭論足的,早年我剛懂事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容貌和身邊的人,尤其是我的三皇姐有很大差異之後,便再也不肯從寢宮裏挪出一步,生怕聽到別人批評我是個醜丫頭。其實我是想多了,也不想想既然過去沒有聽到宮裏有人笑我,現在又怎麼會有人突然敢笑我呢?身為公主,而且是我父皇疼愛的公主,應該沒有哪個缺心眼兒的敢在我能知道的範圍內嚼舌根。後來長大了些,想通了些,也就習慣了些,習慣了自己的容貌,也習慣了身份和長相這樣不對稱的搭配。
本公主是長得醜了些,可我卻也活的比別人自在了那麼一點。我發現人有時候越是顯得鶴立雞群,就越有隨心而欲的自在感,當然我並不是說那些比我長得漂亮的人就是雞……
雖然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可總歸是想讓自己覺得美好些的,因此除了在寢宮裏,隻要出去,哪怕是覲見父皇,我都會戴上半麵紗遮住容貌。曾經聽過一些街邊戲本裏說那些戴著麵紗的女子大多在麵紗之下都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就算不能傾國傾城,那也應當是花容月貌,可我卻總忍不住想,要是那些戲本裏的男主角摘下了我的麵紗,會不會嚇得馬上就要我退還定情信物?
可偏巧,我一直都沒遇到過我的男主角,因此這件事也就無從驗證。
情深似海一見鍾情的男主角我沒遇到過,自視甚高的王侯官宦子弟倒是見了不少,有的肚子裏連二兩墨水都沒有的,卻也敢自命風流瀟灑。那時候總是會想,何時起這瀟灑二字就變得那麼不值錢了?有的人自詡風流,卻也不知道自己僅僅隻擔得起下流兩個字而已。
其實細細一想,我也不是全然沒有可取之處,這張臉雖不濟看,卻也因著這樣的緣由而拋卻了許多雜念,練出了一手可以讓人稱讚的技藝,我的琴是所有公主裏彈得最好的,這是父皇金口所言。
坦白說不得意是假的,可是這樣一來也激發了我去民間見識更多能手藝人的興致,一來想切磋切磋,二來也可偷偷師學習一下。不過說到底,也是我出於另一份心思,想要出去透透氣罷了。
這座皇宮,與我這樣的公主,真是格格不入。
直到某一日,偶爾會在城中有名的樂館以化名演奏的我遇上了那麼一件堵心的事,便再也不願去了。
那天我正在單人閣間裏練習近日新作的一隻小曲,正自己個沉醉不已的時候,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麵輕輕叩響。
那三下敲門聲,帶著猶疑、不安。
囑咐隨身侍女開了門,跌進來一個圓乎乎的小童子,隻見他雙頰漲紅,目光閃躲,好像是被發現了在做不好的事一樣尷尬。
“娃娃,你怎麼了?”我看他圓圓的甚是可愛,忍不住眼睛就彎了起來。
“姑……姑娘,天字一號房裏的客官讓我拿東西來給你。”這孩子我雖然並不相熟,可他似乎也隱隱知道我既然能在這裏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上工,而且還有自己單獨的閣間,便不會是普通的藝人,所以說起話來倒有些不那麼成熟的察顏觀色感,一邊說一邊還偷眼打量我臉上的表情。
“哦?什麼東西?”天字一號房裏的客官,一般不是有錢的就是有權的,我雖然不稀罕金銀珠寶,可作為一個演奏的藝人來說,心裏還是有某種隱隱的期待感。
“這個……”小童子猶豫著攤開手,掌中閃著銀光的錠子就露了出來。
果然是打賞麼?我有些暗暗得意,也不知道那個天字一號房裏坐著的是怎麼個人,我這樣還在練習中的曲子也能被那人聽上了心,出手還挺闊氣,莫不是自己的樂迷吧?既然如此就更要好好多彈上幾曲了。
心中各種想象還沒完,指尖剛剛按上琴弦,就聽到那孩子又急急抖了抖聲音說道,“姑娘,那客官說……說……”
“說什麼?”
“說……讓姑娘您別急著撫琴了拿著這錠銀子去市集上逛逛買買東西什麼的半個時辰後再回來彈吧。”
他倒是憋著口氣一股腦地說完了,可我立刻就僵住了,心裏一陣陣熱浪,很快一股羞惱的感覺就湧了上來。這話說得再是委婉,我也明白了,那家夥之所以讓拿這錠銀子來,不是因為傾慕我的琴音,而是恰恰相反,人家嫌我彈得不入耳,說得刻薄點就是:您老人家彈得那麼難聽,還是哪去哪回吧。
“姑娘?”那小孩見我不說話,就又叫了我一聲。
我還是不說話,隻是低頭又再撫起琴來。不同的是,這一次,我是真的在亂彈琴。
胡亂彈就的音調讓那小童子驚嚇不已,估計他以為我受了大刺激。
“帶我去見那位客官。你不用擔心,我隻是想去親自道個謝。”亂彈了一會兒之後,我聽見自己沉著嗓子說了這麼一句。
有的話,真是不當麵吐之是絕不快的。
隨著小童穿過了一道雕花回廊,走了十來步,停在了一扇紅梨木雙開門前。
在讓侍女敲門之前,我調整了一下呼吸儀態,不管怎麼樣,姿態很重要。
門從裏麵打開了,一個身材魁梧皮膚黝黑的中年人站在門口,沉著臉看著我。
“什麼事?”
我不理他,隻轉過頭看了一眼我的侍女,對她頷首示意。這是我事先對她囑咐過的默契。
“我家小姐特意來給房中的貴客道謝。”
那人連頭也不回地就斷然拒絕道,“不必了,回去吧。”
“閣下好大的架勢啊。”我冷哼一聲,“就這樣拒絕訪客,竟連自家主人的麵都不必問過。”
那人臉又一沉,眼睛裏多了幾分怒火,“我家主人不見不相幹的外人,你既然領了賞錢就該走了。還彈了那麼久做什麼?”
想來他已經被我的琴音搞得煩躁無比了。可我也不搭理他,隻是衣袖輕輕一甩,那枚銀錠子就被我從打開的門縫裏扔了進去,我清晰的聽到了它咕嚕嚕滾動的聲音。
“你……你幹什麼?”那人回過神,對我怒喝,“你竟敢……”
“竟敢什麼?”我冷冷瞪回他,“我還沒有說你的主子呢,竟敢如此狂妄自大。”
“你這大膽的……”他正要再吼過來,忽然從裏麵傳來一個冷如冰石的聲音。
——“鐵頭,退下。”
那魁梧的中年人瞥了我一眼,便轉身走開了,他一離開門前,我立刻有了一種豁然開朗之感。
室中央的矮桌前,坐著四個人。此刻他們的眼神都有意無意地遊移到了我身上。
我感覺到兩道冰冷的堅光,身子不由一凜,順著這樣的感覺望過去,隻見一個穿著玄色長衣,麵目冷峻英氣逼人的年輕男子正看著我,眼裏冷漠的除了一股子仿佛與生俱來的傲氣之外,便沒有多餘的情緒。
我被這樣的目光盯得有些底氣不足,即便是在北月國的那幾位大將軍的身上我都不曾看到過這樣冷傲懾人的氣息。可隨即又鎮定下來,怕什麼,別說我此刻戴著麵紗,就算我摘了麵紗,該怕的人也應該是他們才對。
“這位姑娘,不喜歡這銀子?”一個長相溫和的年輕人笑問我。
“不喜歡。”
“既然不喜歡,那為什麼要來向我家主人道謝?”
“你誤會了,我來道謝,謝的不是這銀子本身,而是謝你們的舍得。隻是你們倒是舍得花銀子來買清靜,卻不曾過問人家願不願意賣給你清靜。”
那年輕人微微側頭看了看一旁端坐著的玄衣男子,又道,“小可不解,姑娘此話何意?”
“好說,雖然你們花錢來這裏包了一間廂房,可你們包下的也不過是這廂房裏麵的一切,外麵的東西你們管不著,我願意在我的房間裏彈琴也好,鋸木頭也罷,都輪不到你們扔一些破銅爛鐵過來決定我的樂趣。你們有在此飲酒作樂的自由,難道別人就沒有自己的自由?就該合著你們的情趣做事麼?此種舉動,未免太過無禮狂妄。”
“既然如此,那就請姑娘把自己的琴曲關好了,莫要飛進別人的窗戶裏。”那個一直冷眼旁觀的玄衣男子慢悠悠開了口,就連語氣也是冰的,“你方才也說了,我們包下了這間廂房,可你的曲子卻自己飛進來,破壞了我們的雅興。”
“閣下說笑了,分明是你們的窗戶開著,占了外麵的空氣,竊了我的琴曲。我沒有追究你們打擾我練琴,你們反而怪我擾了清靜。真是有涵養的緊。”
他緊緊盯著我的眼睛,眸子裏是沉如冰水的漠然,就好像他根本不把我,不,是任何人放在眼裏。
可卻又能讓人感覺到他是在打量你,用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
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大想和他這樣的目光對視下去,總覺得,心會有些莫名的發怵。
我轉了身不再和他糾纏,舉步就走,卻清晰地聽到身後傳來他沉穩冷淡的聲音:“讓她走。”
這時候的我並不知道自己下意識想要逃離的究竟是誰的目光。更不會知道,他,便是讓我的命運發生重大轉折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