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聲音裏完全沒有對生命的絲毫留戀。
    “嗚嗚……”痛苦的咽唔聲傳來，野獸的悲鳴，似是為疼痛在壓抑，沐晚眼裏流瀉出一絲笑意，他一步步朝聲音的方向走去，聲音越來越清晰，是從草堆裏發出來的，伸出白皙的手拂開尖銳的草，絲毫不顧被草刺弄傷手，蜿蜒的血順著手臂而下，少年的眼裏劃過一絲痛楚。
    草堆裏躺著一隻幼犬，毛發已經髒汙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它身上有多處細小的傷口，血從傷口流出黏濕了毛發，因為痛苦它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喘息著，悲鳴著。
    “看到了嗎？”他指著地上殘喘的生物，聲音冷酷而殘忍，“這就是死亡的痛苦。”
    “嗚嗚……”幼犬發出求救的呼喚，它希望人類能夠救它，沐晚從季如風臉上看到的還是平靜與冷漠。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死之前卻還要痛苦一次。”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無比的哀傷，“對於一個本來就苦不堪言的人來說，死亡是不是太絕望了，不過上天本就不公平，痛苦的繼續痛苦，幸福的繼續幸福……”
    “想死嗎？”
    少年的眼眸閃過震驚，他以為沐晚開口會說的是‘想活嗎？’。
    “你想殺了它？”
    “它可以活下去嗎？”沐晚的眼中沒有絲毫憐憫，他隻是在闡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與其這麼痛苦地活著還不如痛痛快快地去死，況且它已經度過了死亡前夕最痛苦的時間，不久就可以解脫了。”
    少年沒有說話，像是默認了沐晚的行為。
    “我以為你會阻止我？”沐晚盯著季如風的眼睛，“不過一個自己都想死的人何必去費心改變別人的命運。”
    幼犬依舊在痛苦喘息，它的氣息越來越薄弱，想必過不久就會死亡。
    沐晚從來不知道目睹死亡是如此平靜，心像是沒有波紋的湖水，沒有泛起一點漣漪。
    “曾經我以為死亡是解脫，我以為一個人死了就不會煩惱，每天起床不必第一件事就是想著今天我又要幹些什麼，麵對什麼人，一日三餐要吃什麼，我每天都在煩惱痛苦，整個人活得很累，我認為人死了之後，大腦正式死亡，不再會有思想，那麼那些每天必須想必須做的事情就不會再去做了……但我現在不是這樣想的，死了之後這個世界上所有人會將你忘卻，連你自己都不會記得自己，多麼可悲，人活著就要活得肆意，成為讓全世界都不可忘卻的人，成為他們每日的必需品，牽動他們的情緒……成為他們的主宰，即使是死了。”
    “有意義嗎？”少年質問，“對於一個死了的人來說，這些有意義嗎？死之後都已經沒有思想了，就算做到所有人都對他念念不忘，死去的人還是不知道。”
    “但死之前至少知道自己的死亡會讓多少人痛苦，這就已經夠了。”
    這是一個孩子說的話嗎？
    少年的眼裏閃過悲哀與憐憫。
    “你父母很疼愛你的，對嗎？”
    季如風的死穴是他的父母，他的父母是全世界最愛他的人，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這成為了他的精神支柱，他一直以為父母會看著他長大，然後娶妻生子。
    “出事的時候你並不在車上，我想你的父母死前應該很欣慰，畢竟他們沒有失去你，就算當時你在車上，他們肯定會用生命保護你的。”
    “我真希望我當時也在車上，這樣現在我就不會存在了。”
    “你根本不想死，別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少年愣了愣，呆呆地看著沐晚，那雙好看的眸子裏一片迷惘，漸漸地，霧氣散開，有的是全所未有的清明。
    “我的確很懦弱，就像你說的一樣，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死之前還要痛苦一次，我害怕的就是死亡之前的痛。”
    “你叫什麼名字？”沐晚明知故問道。
    少年猶豫了很久，才緩緩說道：“季如風！”好聽的聲音如春風沐浴耳畔。
    果然是季如風，沐晚心裏暗笑。
    “季如風，希望你將來能成為讓全世界瘋狂的人。”
    點了點頭，季如風的眼裏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你叫什麼名字？”季如風小心翼翼開口，他害怕這個孩子不告訴他他的名字。
    “沐晚！”沐晚的聲音裏飽含對這個名字的不屑，季如風覺得眼前這個孩子並不喜歡自己的名字，甚至是厭惡，他一直以為名字具有神聖的意義，每對父母都期盼孩子的到來，感謝上天賜予了一個天使，所以在起名的時候都非常隆重，希望將最好的給剛出生的孩子，比如他的名字，季如風，就包含了父母對他所有的愛。
    此刻，季如風很想了解他。
    “我可以叫你晚晚嗎？”季如風溫柔地笑了笑。
    “隨便你。”
    “晚晚，晚晚……”似是在用生命詠唱，季如風不厭其煩地喊著沐晚的名字。
    風中隻留下‘晚晚’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