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前卷 章五二 帝王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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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夜,我傾慕你整整一十三年,甚至可以費盡心思安排眼線就為了幫你登基成王。對於你心的性子和想法,我定是再清楚不過。”
可縱使這般滴水不漏的用心良苦,在那人眼中仍舊沒有萬裏錦繡河山來得重要。情長難訴,但暮暮換過朝朝歲歲替了年年,一點一點慢慢磨滅原有的那些垂憐嗬護。
縱使天長地久也有時能盡,此情綿綿何日絕?
其實鬱涼澈自己也很想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決意能放棄麵前這個黑眸璀璨看似清秀純善,可擁有的野心卻令天下人自歎弗如的男子。
清風明月,一點薄愁。
默默闔眸,掩去眼中滿滿頹然落寞的情緒,殷夜離緊抿唇微微垂下頭不再開口,一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任君處置的姿態。
旁邊寒白露靜靜看了兩人許久,從袖中折扇拿出握在手裏長長歎氣,暗自擔心依照自家兄弟那直來直去眼裏沒有半點渣子的性子,發現被自己夫君算計後到底會做出什麼。
而從始至終都憂心忡忡的望著東嵐國君和自己幼弟的殷塵瀾難免心急焦慮,卻自覺無能為力。按照當前形勢,就算此刻鬱涼澈下令把他們都推出去殺了,似乎在情理之中。
可看樣子,他似乎又沒有取他們性命的意思。
幾人站在原地靜寂許久許久,鬱涼澈隻是定定凝視殷夜離的表情,隻覺得千言萬語無從說起。
“還有就是,你從西嵐邊境那邊調來的三十萬援軍,皆已在綏南地段被全部活擒。至於為首那名女將,朕命他們好生安頓在宮中,吃穿都供應還命人好生伺候,你無需多擔心。”
“什麼?你怎麼抓了她?”難以置信他竟能如此絕情,甚至連最後的希望都落空了!已經盛怒的殷夜離睜開眼睛怒瞪鬱涼澈,恨不得就當場用目光把他百種蹂躪千般淩遲。
“女將?我怎麼從沒聽說過西嵐朝中還有誰持有兵符。”寒白露眼中含著疑惑,看向殷塵瀾詢問內情。後者搖搖頭,又都看向殷夜離。
別說是西嵐,就算放眼天下堪能披甲掛帥的女子怕也不多。而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將軍,究竟…
興許是因為無法接受此番突襲終究是以慘敗告終,殷夜離原本就很糟糕的臉色更為難看,眼神卻依舊堅決凜冽,傲視鬱涼澈。
發現從殷夜離那邊無法得到答案,寒白露無奈的收回目光對著月出方向,掐指算了半晌。
少頃他眸光輕斂,緩緩打開折扇,寒白露看向殷塵瀾,傾城的容貌略略浮上擔憂的神色。
初春裏的深夜終究還有幾分徹骨的寒意,倏爾陣陣冷風襲來拂落枝頭塵埃花苞縮在樹梢輕顫。鬱涼澈皺眉望向殷夜離身上很是單薄的外袍和他凍得有些發紅的指尖,稍作思索而後背過身,對傅桑梓囑咐,“帶他們回宮添兩件衣服,仔細點,別傷著了。”
“是,微臣領旨。”並不了解他們之間十三年糾葛的大將軍即使對皇上厚待敵方多有不解,傅桑梓仍是忠於臣子本職,跪地領旨。
身為帝王卻心細如發,這般傾慕,卻終究無法讓少年袖手天下。還是沒有狠下心來對殷夜離忽視的鬱涼澈有些自嘲,滾滾紅塵千萬丈,卻可笑相思無用。
相思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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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嵐,映月堂前。
合力殺出一條血路將寒暗毓送入東嵐國君寢殿後,葉軒然終於可以長長鬆了氣,正欲再周旋幾番借機率所剩無幾的部下脫身。
但就在此時情勢突變,隻見原先昏昏沉沉萎靡不振的東嵐禦林軍霎時精神抖擻,榮光煥發。秋千兵馬從四麵八方齊齊撲過來,幾乎還未等葉軒然反應就已將其擒獲。
本來就是經過無數個冬夏操練出來又身經百戰的精銳,又占了數量優勢,擊敗西嵐的殘兵敗將簡直易如反掌,幾乎是瞬間就扭轉了乾坤。
還沒等葉軒然反應過來,就已經被製服手腳再無力逃脫。
“看來是中對方的計了,早說過讓夜離仔細三思了。”對於會被擒葉軒然似乎早已預料,扔了兵器任他們擺布。
而後剩餘的禦林軍又衝向映月堂布下天羅地網,從個個出口堵住寒暗毓出路。
環顧四周黑壓壓的人群,寒暗毓站在原地沒有再徒勞的妄圖逃脫。
縱使他身手超凡脫群,可也斷然無法與近萬人相抵。
稍稍退後幾步,站定。寒暗毓依舊冷冷清清,神色依舊無甚波瀾,眼中卻流露出幾絲決絕。
銀光劃過漫漫漆黑,映著月色冰冷,寒暗毓冷漠的舉起劍送到頸邊,欲自戧赴死。
生無留戀,死有何懼?
隔了老遠的葉軒然瞥見那道銀光,忙想掙脫鉗製他的人,數次無果。
“娘子!”還未等冷劍鋒利的刃挨到寒暗毓脖頸,本來在隱蔽處調兵布陣鳳非尋急急現身衝到他麵前,牢牢扣住他還在往前湊的手腕。
“他們隻是活擒,也絕對不會對你動用死刑。等明天清晨,就放你們回西嵐。”鳳非尋難得溫言軟語低聲勸說寒暗毓,但後者顯然不為所動。“暗毓聽話,放下劍,別傷了自己。”
習武之人都將男兒氣節看得比天還重,尤其是寒暗毓他身為西嵐撫遠大將軍要為皇帝盡忠,怎麼可能會是甘心苟且偷生之輩?
且記得葉軒然曾指點他時說過,兩兵相交在敵強我弱,自盡往往比被俘要痛快許多。普天之下,沒有一個軍營會善待敵將。
“快放下!”
“…”寒暗毓依舊握著劍,卻沒有再發力。
他們兩人彼此僵持著,似乎漫長光陰就此停佇。
隨兩人互相對視漸長,鳳非尋眼中的哀求之意也逐漸明了。
“娘子。”
黑衣少年握住劍的手輕顫。
“娘子。”
“……”
“娘子。”
終於,寒暗毓服軟緩緩鬆了手,兵刃重重墜地,映著慘白的月色劃出一道淒涼血光。
守在門外的禦林軍自覺左右分開讓出一條路,鳳非尋扣住寒暗毓的命門,而後才一起跨出映月堂。
角落裏蜷縮的小太監阿二站起來擦了擦眼淚鼻涕,有些害怕的看向鳳非尋,“國…國師,你不會傷他吧?”
“管好你自己的事,髒兮兮真難看。”滿是嫌棄的瞥了眼阿二,鳳非尋從袖中掏出帕子直接扔過去,權當感謝他剛才救了寒暗毓。
至於傷寒暗毓,怎麼可能?
天寒晚涼,風過無聲吹得人間蕭瑟,卻怎麼也無法撫平四下肅殺的氣氛,劍拔弩張。
剛好在葉大將軍落敗的同時,傅桑梓護送著國君帶殷夜離等人趕到,齊聚在映月堂外。
此刻也算是正式宣布,西嵐本次自以為是的突襲以慘敗告終,殷夜離臉色難看的厲害。
吩咐傅桑梓帶在場的禦林軍全部退下,隻留了三兩個個近侍待命後,鬱涼澈脫下身上的鹿毛大麾,細細裹在殷夜離身上幫他係緊帶子。
“都說讓你去添兩件厚衣服了,怎麼還是穿單衫?我記得他們說你身子到這種時候就容易臥病,別再因為受凍染上風寒了。”因為常年都有派眼線在殷夜離身邊盯著,鬱涼澈對他身子骨的狀況幾乎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可惜他說出來分明是發自肺腑由衷關心,到了殷夜離耳中後卻成了對自己落敗嘲諷。
狠狠怒視著鬱涼澈,殷夜離把他衣服扔到地上後,口不擇言的就罵,“東嵐國君真是神機妙算,在下佩服佩服。既然您都已經贏了,何必再這麼假惺惺裝腔作勢!朕平生最憎惡麵善心濁之人,東嵐君竟已至極。”
假惺惺?才知道原來自己的關懷在他眼裏是這種模樣。霎時間鬱涼澈眼中最後幾點憐惜被瞬間澆滅,取而代之是君臨天下的淩厲。
站在殷夜離身邊的寒白露和遠遠帶著自家娘子趕來鳳非尋遠遠相對視片刻,齊齊搖頭。
撿起被他丟在地上的衣服交給阿二,命人搬來梨木鏤空龍紋椅,鬱涼澈端坐於上單手拖腮,唇角勾起似笑非笑,“若是要論麵善心濁,試問天底下誰能與你相較。西嵐新帝登基前對其父兄所作所為,委實令朕歎為觀之。”
他言語中盡是輕蔑,半闔的眸中,卻是悲哀。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冷月淒然散發出冷冷的幽光,卻難比鬱涼澈心底,無盡寒冽。
“你到底想怎麼樣?殺了朕嗎?”擺出視死如歸的姿態,殷夜離斂眉問到,麵色極為不善。
他身後的殷塵瀾,寒白露,寒暗毓,葉軒然,楚雲墨以及東嵐國師鳳非尋都在等候鬱涼澈回答。
“不會。”
繃緊神經的眾人聽罷,都齊齊鬆了一口氣。
鬱涼澈依舊是君臨天下的姿態,繼續緩緩對殷夜離說。
“如果西嵐國君若在東嵐皇宮駕崩,無論是出於多麼合情合理的原因,我們東嵐都會落下各借勢欺淩盟國的話柄。”收整情緒恢複為以往的冷靜,鬱涼澈把玩著龍椅上精致的紋路,“故朕並不打算取你性命,可西嵐國君意圖刺殺朕已成事實。雖未遂,也絕對無法輕恕。不如西嵐國君…”
諸位才放鬆沒多久的神經再次緊繃,屏息等著鬱涼澈提出條件。
“就隨便派出在場任何一位正二品以上官銜的西嵐大臣,用他的項上人頭以祭東嵐上萬禦林軍在天之靈,也讓我對天下百姓有個交代,如何?”
說的是問句,可卻沒有半點要商量的意思。他要讓殷夜離知道,並非所有事都可以肆意妄為。
細細地抽氣聲,此起彼伏。
在場的西嵐正二品以上官銜的西嵐大臣有:殷塵瀾,寒白露,葉軒然,寒暗毓。
眼神在四人之間來回遊移,殷夜離沉默半晌久久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