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來大雪紛飛，披銀裹素上下妖嬈，眼見要到殷夜離婚期前卻放了晴。朝廷中大臣為了討好殷清明，都說這是瑞雪初晴的吉兆，可在殷夜離看來，分明是違背天理的意思。
    冬日暖陽融融，卻讓多少人愈發覺得心寒。
    婚禮前夕，新娘在閨中淚流滿麵，哭得肝腸寸斷。
    婚禮前夕，新郎在宮內對月長歎，輾轉徹夜未眠。
    婚禮前夕，殷若素在景華宮拂琴，直到旭日東升。
    婚禮前夕，東嵐映月堂中，國君鬱涼澈定定坐在窗邊，望著裹著雪花的梨木久久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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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嵐皇宮今天分外熱鬧，最數景瑤宮歌舞升平燈火通明。
    八人抬帶金披玉雙繡鴛鴦的紅木花轎從皇宮正門緩緩進入，一路敲鑼打鼓招搖著繞過大半個西嵐皇宮，終於落在了景瑤宮殿前，前後擁簇著許多前來看熱鬧的太監宮女們。
    今日大概是景瑤宮自建成以來最為熱鬧富麗的時刻，道賀的人都已將正殿擠滿，還在殿外排起了曲曲長長的隊。賀禮堆得如山高，沸反盈天。
    幾個年紀稍大寫的丫鬟由念雲領著和殷夜離在宮門外等著花轎落下，還沒等矯夫站穩立刻就有人推殷夜離上前催他扶鬱念曉下轎，再由兩人各執紅布一端，同邁進殿內拜天地。
    跨過火盆踩過門檻，又弄完種種繁瑣的禮節後，殷夜離和鬱念曉並肩站在殷清明麵前，聽著主婚人的吩咐，雙雙跪地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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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拜天地，自此身嫁他人婦。
    二拜高堂，蕭郎對麵成陌路。
    夫妻對拜，願子重執良人手。
    送入洞房，今世死生不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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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送進寢殿前，隔著層層豔麗的紅紗，鬱念曉最後凝望殷若素。
    容顏依舊是如玉溫潤，氣質也如初見那時儒雅，卻多少也染了些許哀涼，在這喜慶的氛圍裏顯得極其突兀。
    隻是一瞥，就險些讓鬱念曉失去理智，差點撩開喜帕衝過去和他共赴天涯海角。
    幸好她還記得自己是東嵐長公主，背負了半個天下。
    為了不負天地，隻能有與君成別覺悟。
    轉身，緩緩邁開步子，被送進西嵐四皇子寢殿，那瞬間塵世種種，似乎都已經無所謂了。
    殷塵瀾和寒白露分左右站在殷若素的身側，陪著他目送新娘子被送入洞房。此時就算有千言萬語也是無用，兩人隻好保持沉默，隻是拍了拍他的肩無聲安慰。
    西嵐四皇子大婚當晚設宴，在酒席上素來溫文爾雅潔身自好的二皇子難得沒有理會任何人，隻顧著自斟自飲，喝得酩酊大醉。
    酒入愁腸，點點化作相思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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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目紅豔的新房內，殷夜離穿著吉服，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喝著合歡酒，遲遲沒有挑開喜帕的意思。
    鬱念曉蒙著大紅喜帕，靜靜坐在灑滿大棗、花生、桂圓、蓮子的床上，雙眼在紅布後緊緊閉著，卻仍舊無法阻止大顆大顆淚珠暈開胭脂濡濕衣襟。
    細若無聲的低泣，聲聲刺激著殷夜離的耳膜。
    “嫁於我，當真會讓如此你難受？”殷夜離放下酒杯走到床前，毫無憐惜的扯下鬱念曉的蓋頭，看著她已經被哭花妝的臉。
    輕輕搖了搖頭，鬱念曉擦淨臉，努力讓自己聲音平靜下來，“念曉嫁皇子是為了東嵐國君，為東嵐百姓，為整個天下，念曉嫁得心甘情願。現在隻盼著哪日，皇子得以登基之後，能賜給我一紙休書，放念曉去佛前常伴青燈。小女子定當感記在心，願為四皇子一世祈福。”
    退路都想好了，是要出家嗎？“你去當道姑了，那欲置我皇兄於何地？”
    話音落，良久寂靜，龍鳳燭搖曳著雙燃暈開了滿地月光。
    冬來天寒，風吹得殷夜離指尖冰冷，也讓鬱念曉眼底凝了層冰霜。
    女子聲音乍聽平靜如水，再仔細揣摩，就能發現其中字字帶著泣血般的悲痛和絕望。
    “念曉已身嫁為婦，願他另覓良人。”
    他們常說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可若連朝朝暮暮都守不住，又何談什麼兩情長久？更別說什麼白頭偕老，舉案齊眉，都是些笑話罷了。
    終歸，是自己與他福緣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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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華宮，殷若素醉得兩眼迷離，被殷塵瀾和寒白露連拖帶抱勉強扶進在寢殿內安頓下來。
    小宮女進來喂他喝過醒酒茶後，殷塵瀾吩咐遣退了左右，自己跟寒白露也出了屋子輕輕帶上門，讓殷若素好生休養著。
    他們前腳才出，殷若素就悄然無聲的睜開眼，眸中沒有神采的直直盯著窗外。
    彎月慘白，還被烏雲隱去大半蹤跡，風瑟瑟淒涼。
    喉中忽然有些腥甜，殷若素趴在床邊俯下身，幹嘔著吐出一灘濃血。
    慘白月光下，嫣紅的血如同鬱念曉頭上喜帕一般淒豔。
    喜帕下，那個女子應該是笑意盈盈，眉眼彎彎端莊大氣如故。
    她一直都是性情溫婉的女子，總是坐在角落安靜恬淡。
    隻可惜，他今世無福挑開那喜帕。
    隻可惜，她身邊的人早已被注定。
    隻可惜……
    “相顧無言清淚垂，恨不相逢未許時。”
    空蕩蕩的寢殿寂靜無聲，隻餘冷風肆意侵襲，心底傳來支離破碎的聲音似乎異常清晰。
    就算是生在皇家，他也從沒有恃寵而驕。至今活過二十七年，幾乎可以算是無欲無求，原本以為會此生淡泊一生悠然，卻在茫茫萬丈紅塵中，遇到了那個氣質柔和，舉止端莊，身上總染著幾縷淡淡憂傷的溫婉女子。
    隻可惜她現下，應該已在四弟懷中輾轉承歡。
    此生無緣。
    想到鬱念曉可能當真已千嬌百媚的倚在殷夜離懷中，鳳冠霞帔百般明豔，殷若素喉中又是一陣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