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嵐  章三 孩童初長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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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十二年後,西嵐景瑤宮
    經過細細磨平棱角刨光打蠟的桃木桌上,靜靜擺著個嵌有珊瑚翡翠的紫緞錦盒,內裏放置了個極其精致小巧的雕龍含珠金冠。
    少年白淨圓潤的指腹,似乎專注又似乎百無聊賴的來來回回撫弄金冠束額上晶瑩溫潤的漢白玉。
    “啟稟四皇子,去書房的時辰到了。”挽著垂耳雙髻,約莫十二三歲相貌生得乖巧討喜的小宮女念雲碎碎步走上前來,低著眉柔聲提醒端坐於桌前品茗賞玉姿態悠然的殷夜離。
    擱下手中骨瓷杯,輕輕扣上錦盒再加了兩把銅鎖,仔細將鑰匙收好後,殷夜離這才站起身來淡淡應,“不急,我這就去。”
    現已經長成一十五歲的少年早不複幼時那番嬌俏的女子扮相,一襲青藍鑲著三排瑪瑙盤扣的長衫裹著他略偏纖瘦的身體顯得極為秀美,在腰腹間束著巴掌寬墜有如意玉佩並用銀線描繪祥雲圖案的月白緞帶。黑白分明的清澈瞳孔雖仍流轉著昔日絕代風華,倒也在年歲間添了些許堅毅剛強,想來不會在像少年時終日哭哭啼啼。他五官出落得清秀,卻並不顯得有多麼陰柔。臉部輪廓仿佛經過日月精細雕刻過,美豔之餘又不失英逸,俊雅七分再添三分清麗。墨發柔如水,黑如夜,縱使隻是草草用緞帶綰著沒有過多修飾,也自有番超然的灑脫蘊在其中。
    而今初長的西嵐四皇子殷夜離,縱然算不上什麼豔絕天下,其容貌任誰看了也必讚他為人中龍鳳。至於到底是龍是鳳,那就各有定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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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殷夜離珊珊踏入書房時,餘下的三位皇子早已落坐,隻是沒見到夫子身影。
    此時正直二月天春意尚濃,最數晨半時分霧氣微浮極易惹人困倦。殷浩凡坐在桌前單手撐著腦袋努力集中精神,仍舊無法抵擋沉沉睡意。
    見此殷夜離有意放輕腳步走到殷塵瀾身側坐定,側過身低聲問,“三哥,你怎麼還不叫醒他?”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殷塵瀾極是無奈,揉了揉揉眉心長長歎息,“反正夫子還沒到,先讓他睡著吧。若被我們鬧醒了,他肯定又要發脾氣的。”
    原本專心練字的殷若素聽聞他們兩兄弟對話稍稍斂眉,細想片刻後索性擱了筆,抬手幫殷夜離理順幾縷散在耳邊的亂發,“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皇兄誌向從來不在詩書上,就是現在叫醒也無用。”
    “正是正是,論資曆大皇兄入書房最早,夫子教得也最盡心。可他卻是我們幾個中詩文最不濟的。”殷塵瀾斜了眼睡得正香甚至口水都流出來的人,撇撇嘴接著抱怨,“每次他的功課都要我們幾個代做,真不知道這皇兄怎麼當…”
    原本殷塵瀾還欲再說幾句,卻在無意間目光瞥到到窗外靜立的人影後立刻住嘴,狠狠拉了拉殷浩凡的衣袖將他的神誌從睡夢中喚回。
    正忙著做春秋美夢的殷浩凡猛然被驚擾攪了安睡,他性子本就暴躁,此時才從夢中驚醒不知身處何方當場勃然大怒拍桌而起對四周怒吼,“到底哪個狗奴才如此不識抬舉,竟膽敢打攪本太子休息,立刻給我拉出去斬了!”
    已經端端正正跪地行禮的殷塵瀾聽到自己被罵成狗奴才,還要被拉出去斬首,無奈下隻好默默地扭過頭不想理會他。
    在怒罵數句無人作答後,殷浩凡恢複了些許意識頓覺有些異常,遂低頭,就發現三位皇弟規規矩矩跪成一排。再慢慢抬起頭,正對上書房門口處殷清明怒睜的雙眼,他臉色極差麵色凝重,嚇得殷浩凡膝蓋一軟當即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嘴裏還討饒道,“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兒臣知錯了!”
    “息怒息怒!翻來覆去就是這兩字,也不看看你的所作所為,還怎麼能讓朕怎麼息怒?”似乎被他行徑言語氣得不輕,殷清明鐵青著臉身子一震,虛晃著險些倒下。
    見狀距他較近的殷夜離忙站起來扶住殷清明搖搖欲墜的身體,順勢遞過一盞新沏的茶水湊到他唇邊,恭恭敬敬的寬慰,“父皇莫氣,要知道這春困秋乏乃人之常情自古必然。興許大皇兄是因昨日熬夜苦讀廢寢忘食故今天才如此倦怠,父皇理應欣慰體諒才是。”
    聽殷夜離替自己想了借口,殷浩凡立刻順勢點頭,“是!是!兒臣昨晚徹夜挑燈苦讀奮筆疾書,故才困倦至極小憩片刻…”
    “你閉嘴!”殷清明嗬止了極力辯解的殷浩凡,幹枯的手搭上殷夜離手背上,歎息著說,“夜離,別再替你那個成不了器的大哥說什麼好話了。朕自幼看他長大還有什麼不清楚?他隻可能熬夜浸在溫柔鄉裏,醉生夢死!唉…”殷清明撤開手,略顯無奈,“如若浩凡能有你一半的聰穎刻苦,朕也就能放心把這江山托付,好對殷家列祖列宗有個交代…”
    被揭穿老底的殷浩凡縮著脖子,不再再辯解什麼熬夜苦讀。誰也沒注意到在皇上提及江山時殷夜離臉上的表情霎時發生了微妙變化,又在瞬間又恢複平常。“父皇還正值壯年,大可運籌帷幄叱詫風雲幾十年,談托付為時過早了吧?”
    “哪還有什麼壯年,朕早都老了!嗬嗬…也罷,也罷,你們快讀書吧。不過你…”他抬手直指磕頭如搗蒜的殷浩凡,“去把四書工整抄一遍交給夫子。”
    “是,是,兒臣遵命!”
    再歎息,殷清明轉身蹣跚而出。四位皇子齊齊跪地高呼,“恭送父皇!”
    待許久後再也看不到殷清明的身影,殷浩凡才敢站起來揉揉膝蓋,看著桌上他適才留下的一灘口水說“你們說父皇讓我抄得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兩個字?”殷若素有些不解,遂望向最清楚太子品性作風的殷塵瀾。後者也顧不上什麼禮節甩給太子殿下一個大大的白眼,“四書是四本書的合稱,並不是隻是讓你抄‘四書’兩個字。”
    “哦,那是四本什麼書?”漫不經心的問了句後,殷浩凡擦了擦嘴角剩餘的口水,擺好宣紙研過濃墨,坐定執筆,一副將要疾書的樣子。
    而回答他的是另外三人默契地指著他桌上厚厚一遝書。
    “這麼厚啊?”伸手抓過最上麵一本《孟子》隨便翻了兩頁,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看得殷浩凡兩眼一黑,“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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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嵐國
    約莫是兩年前,還在不惑之年的東嵐先帝鬱風行留旨退位,從此歸隱山林。那時年僅十五歲太子鬱涼澈奉命繼位,改國號仁定。
    凡主少國必危,朝中幾位老臣以為新帝剛剛登基需要仰仗他們鼻息,便自持勞苦功高屢屢出言頂撞小皇帝。恰逢邊關蠻夷借機大舉來襲,東嵐江山可謂是裏憂外患。
    令人擊掌稱快的是東嵐新帝鬱涼澈登基不足兩月,就以欺君之罪罷免、抄家、斬殺數十名有謀逆之心的貪官大臣,扶持幾位為國盡忠已久的良將,為朝廷辟得一分淨土。而後又以少年之軀親自率兵揮兵南下大敗蠻夷,回朝後犒賞三軍減免征稅,大赦天下。自此臣民皆呼萬歲,尊其為千古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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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皇上,不好了,不好了!”領事小太監阿二大喊著急急忙忙跑進映月堂,慌張衝到正批閱奏折的鬱涼澈的麵前,還險些因為沒站穩撞倒禦用書桌。
    “嗯,是不好了。”幸好習慣了阿二風風火火的性子才沒有因此寫錯字,鬱涼澈頭也不抬的草草敷衍了句推開他繼續看奏折。
    “欸?皇上知道?”明明自己第一時間就跑過來秉告,自家主子什麼時候學會了未卜先知?
    “嗯,朕忽然想換個貼身太監,你得空幫我留意著。”鬱涼澈專心奏折無暇分心,繼續頭也不抬的應付著阿二。
    “哦,那奴才趕明就幫您物色個機靈點…啊!皇上你…你要換掉奴才!”終於有些反應過來的阿二嚇得當即‘花容失色’,死死抓著鬱涼澈的袖子不肯放開,那架勢活像鬱涼澈就是那負心薄幸的陳世美而自己就是勤儉持家卻慘遭辜負的秦香蓮…
    興許是終於覺得自己玩笑過了分把人嚇得不輕,鬱涼澈終於肯從桌案中抬頭正眼看了阿二,“你剛哪裏不好了?”
    “皇上你想換掉奴才,阿二忠心耿耿侍奉你這些年…”
    “你用茶水沾眼眶,阿二。”柔如春水清風和潤的聲音卻有種莫名的陰森,嚇得阿二瞬間停止假哭恭恭敬敬用最快的語速秉報,“戶部張大人和千金正在迎日堂等候見駕意圖想讓皇上您娶妻納妃。”
    “怎麼又是納妃?”又是熟悉的頭疼感襲來困擾著鬱涼澈,他實在已經記不清這是第二十還是三十個為此而來的了。
    二月春仍有些清寒,拿過件虎皮大麾伺候鬱涼澈披上防止受冷染了風寒,阿二歡快的回答,“因為您後宮空置啊~”言談間顯然有些高興,畢竟能讓他們皇帝頭疼的時候可不多。
    “又不是東嵐偌大的國庫空置,他們急什麼?”
    “主子,您都已經十八了。看別的王侯家世子到您這年紀,別說有幾房正妃小妾,孩子都七八個了。”阿二越說越顯得愉快,便沒大沒小推著鬱涼澈就往堂外走。
    “在朕看來,你似乎很高興?”
    陰森森的聲音讓阿二在春風正暖桃花含苞的時節冷得忍不住想要發抖,保命要緊,他立刻搖搖頭收回手違心的說,“沒有,小的這是悲傷過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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