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第二個岔口時，他們的腳步同時一滯，因為他們看到了對麵走來的藏雪。幽暗中她獨執小燈籠，一豆的燭火隻堪堪照出她如玉的容顏，如仙子乘夜而來，美得無可言喻。
    “原來是墨邑引者，怎地不穿長袍，大半夜的嚇人麼？”她將墨邑上下一陣看，笑了笑，道，“哦，我忘了，在這裏，你還不是最嚇人的。”
    墨邑道：“從醫大人搞錯了，此刻已不是半夜。”
    藏雪將燈籠從左手換到右手，歎了口氣，道：“這個鬼地方，終日不見陽光，晝伏夜出晨昏顛倒，真不是人呆的……對了，那瘋子說來了兩個客人，你可見過麼？”
    墨邑淡定如常：“沒有。何況，來這裏的，隻怕都不能稱之為客人吧。”
    藏雪笑道：“也對，客人，可不是用來放血為祭的。”她提了燈籠悠然走過淩遲日和舒岩身邊，瞥了他們一眼，帶著三分傲慢七分不屑。若是旁人當能發現問題，隻是遇上的是她，對她來說不關己的事，再大也不是事。
    來到第三個岔口時，墨邑徑直拐入左邊的甬道，他們二人便理應去往右側，淩遲日卻停了下來。他撥下兜帽，很是糾結了一番，道：“舒兄弟，你能不能等我一會？”
    舒岩不解：“怎麼了？”
    淩遲日猶豫道：“沒什麼，我就是有點、有點小事，隻要一會，我馬上就回來。”
    見他尷尬又有些急切的模樣，舒岩答應了，這對他而言隻是等一等的小事，對淩遲日來說很可能是至關重要的大事。
    “多謝。”淩遲日說完便朝著來時的路奔去。
    舒岩不知道他有什麼事，不過他有種感覺，或許與方才遇到的女人有關。
    雖然厭惡這個地方，藏雪卻喜歡獨自一人行走，因為這些幽暗狹窄的甬道無端給她一種安全感。
    感受到身後有人追來，她未動聲色將燈籠抬起，轉身，堪堪照出了身後人的臉。
    一張曾經熟悉而牽掛的臉。
    “你……”藏雪話還未說完，淩遲日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手腕被捏得生疼，藏雪可以感受到他的急切，這讓她心中陡然痛快起來。
    重重甩開他的手，藏雪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裏，不是應該很清楚了嗎？”
    淩遲日濃眉緊蹙，道：“你真的成了從醫？”
    “沒錯，是慕斯的第五個從醫。”藏雪笑著回答。
    “為什麼，你明知道慕斯有多可怕，為什麼要當他的從醫？”淩遲日抓住她的手，分明是關切，喝問的模樣卻讓人看著有些害怕。
    藏雪甩開他的手，冷冷道：“我當誰的從醫與你何幹？”
    看著那張美麗而冷漠的臉，淩遲日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藏雪又笑了，輕柔撫摸著他的臉，道：“其實你應該為我高興啊，對慕斯來說，女人隻有兩個用處，一是上床，二是喂養血蝠，我到現在還能活著，不是很幸運嗎？”
    淩遲日臉色逐漸漲紅，不知說些什麼，猛地抓住她的手往外拖：“別胡鬧，跟我走！”
    藏雪抵不過他的力氣，被拉了好幾步。她拚力掙脫，往後退了幾步，道：“走，我為什麼要走？”
    淩遲日回頭瞪著她，怒道：“你瘋了嗎？你明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狩徒有多可怕，我知道當狩徒的從醫有多危險，可是……”藏雪挑起眉梢，睨著淩遲日，“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淩遲日啞然，他的確不知道自己和眼前這個女人有什麼關係，隻是不小心闖入了她的房間看見了她露在水外的肩膀，隻是被她纏了好幾次硬是要自己負責，隻是偶然想起她來，會有些心動，而已。
    他忽然覺得自己方才的關切和憤怒有多可笑，他越發猜不透女人的心思了。
    “好吧，如果你真的願意……”淩遲日又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藏雪看著那個背影逐漸走遠融與黑暗，身體軟軟跌坐在地，眼淚撲簌滑落。她拚命想要壓抑的哽咽還是在黑暗中悄悄泄露，是被困在了甬道中，蜿蜒的悲傷。
    舒岩留在岔道口等淩遲日，四周的黑暗讓他沒了之前的不安，反倒覺得平靜安全。等了有一陣兒了，淩遲日還沒回來，他想反正是要往右側甬道走，不如自己先去探探路。
    摸黑走了一段，路很尋常，隻是更窄了一些，他走得很隨意，也在等待淩遲日追上來。隻是他沒有想到，若淩遲日趕來發現他不在，第一個反應會以為他遇到了意外。
    腳步忽然停了下來，舒岩屏息聽著空氣中那輕微的響動，仿佛水麵的波紋，這響動微乎其微，他卻仍是覺察到，有什麼正在靠近。
    他凝神以待，感覺告訴他有什麼已在身側，卻就是看不見摸不著。這樣如在虛空無可依附的感覺誰都不會喜歡。
    隻是很快，那個東西就自己暴露了出來。它摸了摸舒岩的手，隨即握住了！
    舒岩可以感覺到那握住自己的也是一隻手，一隻幼小微胖的手，卻透著森森的涼意，僵硬的觸感令人不寒而栗。
    舒岩沒有甩開那隻手，任它握著，轉頭看去，身邊果然多了一個矮小的黑影。那黑影的個頭還不到他的腰，幽暗中看不清是人或是別的什麼。
    “帶我出去好嗎？”這聲音出自那個矮小的黑影，卻是個幼女稚嫩的哀求聲。
    舒岩想了想，道：“我可以帶你出去，不過，你是誰？”
    那聲音忽然地就雀躍起來，拉著他的手原地蹦了蹦，興奮叫道：“真的可以帶我出去嗎？太好了！太好了！”這興奮尖叫的聲音讓舒岩耳膜一陣的刺痛，忍不住要去捂住耳朵。
    “快點快點，我們快走，不然會被捉住的，他又要罵我了……”
    舒岩被硬拉著走了幾步，他發現這可能隻有七八歲的女孩兒力氣卻大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