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鋐向洪綬笑道：“我帶洪頤出去玩玩，舅舅別怪我帶壞了他。”
    帶去的地方自然就是南館，洪頤性子本就有些拘泥，看來的是這等地方，臉立時就紅了，然因帶他來的是升鋐，不好發作，同來的張析倒是個愛新鮮的，他年紀小不知道好歹，偏又要撐出些不羈的脾氣來，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溜溜兒地轉，又把底兒漏個幹淨。升鋐也不替他們叫人，隻叫了一個紫茴，一個彈琴的舒羽，當間兒南湘進來請安的時候，洪頤看著怔了一刻，像飲多了酒，紅暈慢慢上臉。
    南湘敬了一回酒，恭賀兩位公子爺高中，升鋐看見洪頤的神色，就出言把南湘留了一留。南湘是什麼眼色，自然心領神會坐到洪頤旁邊去，也不造次撩撥，隻對著客客氣氣地說話，酒過三巡，洪頤竟覺這出賣自身色相的俊美男子談吐不俗，落落大方，哪裏想得到這是南湘慣熟的逢迎工夫，遇什麼人，說什麼話，真個兒是應對得點水不漏。
    升鋐話不多，笑吟吟地聽琴飲酒，張析就被晾在一邊，又不大願意跟紫茴說話，紫茴更是隻一味低眉順目服侍升鋐。張析漸覺閑坐無趣時，門上叩響，進來卻是陸涉。
    升鋐向他招手笑著叫他表字道：“子希來得最好！”
    陸涉自一進門目光就被抓在張析身上，少年俊美無儔的容貌，而其中天真不通世事的神態，是紫茴南湘這等出身的人決沒有的，是以坐在席上就是異常地搶眼。升鋐看到這個情形就曉得事情已成了三四分，便笑著向洪頤張析兩人道：“你們今科的試卷參閱的就有子希，隻怕你們兩人的文章他都經過手呢。”
    “王爺！”陸涉慌忙擺手，“試卷都是封了姓名的，下官如何能知道都是什麼人的字句文章？”
    “好好。”升鋐道，“知道你們天閣秉公無私，說來也無趣，如今且吟風月。”
    正說話間，卻有人笑出聲來，升鋐聽聲音就知道是張析，瞥了一眼，隻見他笑得全無心機，直覺有趣似的，到這時也不察覺有什麼不妥處。隻是他容色秀麗，一笑之下更是晶瑩動人，陸涉已是不由自主地向他看了過去，南湘識趣，拉著洪頤在說別的事情。升鋐便將紫茴摟過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紫茴微微一驚，臉已是紅了，垂著眼也是低聲應對。他們二人如此，張析再天真也曉得不應攪擾了，一麵臉是泛上粉色，一麵仍是好奇，偷偷看過去一眼，又一眼，間中瞥到陸涉才想起冷落了他，呀地一聲忙轉過去，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什麼說辭。
    陸涉見他全不通世故，便笑了問道：“王爺說你是前些時日才進京的，原籍哪裏？”
    張析好不容易有了話說，忙道：“原籍冀州。”
    “冀州……”陸涉沉吟片刻，笑道，“冀州張析，三甲九十二名，是不是？”
    張析訝道：“你怎麼知道？你……都記得不成？”
    陸涉笑道：“也是巧合，三甲的名錄都是我謄錄的，寫到你名字籍貫的時候，恰想起同僚說華林書院張禮樞有個子侄就在今科應選，便有了些影子了。”
    張析聽說，便不由得撇了撇嘴兒，陸涉看到，道：“怎麼？我猜錯了不成？”
    張析道：“猜是沒有錯。隻是今科冀州應選張姓沒有十個也有八九個，你能看見我名字就想起來？分明是胡……”說到最後，到底想起對方身份，把最後一個字生生咽了進去。
    陸涉本是有意討好，不料他當麵拆穿，卻也不惱，哈哈一笑：“看來今科舉子個個了得，敷衍不得啊。卻是下官的不是了。”
    “不不！”張析更紅了臉，“是小人一時忘了上下……”
    “罷了。”陸涉截住他話頭，“我看你也是個素不拘禮的人，實話同你講，我也是最恨那腔調兒，這裏本是個逍遙自在的所在，何妨你我相稱，免了下官小人這一套。”
    張析聽了正說到他心坎上，便笑道：“也總有個稱呼才是。剛剛王爺稱你表字子希，你若不惱我也跟著胡亂叫了，我表字是素鈞二字。”
    陸涉點頭接道：“好字！就是如此罷。”兩人相視而笑，舉杯各飲了一盞。
    眾人歡飲至夜深，升鋐被紫茴扶著出去，吳蘭卻在外間等著，見了道：“王爺醉了？”
    升鋐擺了擺手，笑著低聲道：“能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