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是我們還不懂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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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是一種非常奇妙的存在。像躲在地下十七年隻為等待一個夏天的蟬。
一我曾擁有你真叫我心酸
課間的動靜從來都千篇一律毫無新意。前座的女生和她旁邊的女生翻著雜誌嘰嘰喳喳,討論著最新的時尚和潮流;後座幾個男生圍成一圈討論著過兩天要進行的校際籃球賽的半決賽的情況,預想著比賽的結果;左邊座位的男同學按著手機鍵盤發短信的同時,還在哼著不怎麼有音準的歌。
嘈雜的聲音交織成一片網,把我困在裏麵。
懶懶洋洋提不起精神,心裏仿佛塞滿了心事卻又空空蕩蕩的感受,讓我分外感覺無所適從。
仰頭,我看向窗外的天。
今天沒有什麼豔陽高照,也不是碧藍如洗,隻有說灰不灰說黃不黃的厚重層雲鋪展著占據所有視野,曖昧的,混濁不清。
我輕輕歎了口氣。
然後放在桌角的手機振動起來。
我拿起手機,看到剛剛到達的短信,是紀顏。她說,放學後要去書店買一本原文書,要不要一起。
下意識地輸入了“好”,卻沒有發出去的心情。我按下退出鍵,把手機扔進課桌裏,把頭伏在手臂上,屏蔽了外在的世界。
我隻知道我腦海裏一直盤踞的小小的聲音,無法消除,是任安綾在哭。
她揪著我的衣袖哽咽,她說,“我還在等。”
二明明愛啊卻不懂怎麼辦讓愛強韌不折斷
第一次見到任安綾的時候,是在極度吵鬧的場所——一幫人聚在錢櫃唱K,理由是程翊的生日派對。
剛剛過完年,前一天還下過雪,所以那天非常的冷。我因此而不太想離開家裏溫暖的房間,但是沒辦法,程翊是我最好的兄弟,從小學到高中,他每一年的生日派對我和紀顏都是固定嘉賓。
再加上紀顏去她爺爺家過年也才剛回來,我和她年後還沒有見過一麵,她在電話裏輕輕地笑,說:“程翊的生日就當做我們今年的第一次約會吧。”
但是站在錢櫃門口等紀顏出現的時候,我心裏總有點很想回家的念頭。如果不是紀顏從來不遲到,從而準時地留住了我真的打算離開的舉動,也許我就不會遇見任安綾。
隻是人生,大概是沒有也許的。
雖然出了淡淡的太陽,但是因為融雪的關係,越發覺得冷,紀顏穿得很厚,圍著白色的圍巾,被大紅色的羽絨服包裹著,像隻小熊,但仍然整齊而大方,是她一貫的自然感覺。
青梅竹馬的,又已經交往了兩年,我和紀顏很有種凡事都不需要多肉麻多寒暄的默契,她徑直向我走來,和我相視而笑,然後我們一起並肩向程翊在短信裏說的房間走去。
推開包間的門,理所當然地尋找程翊的身影的我們被一個女生忽然地攔住了。她笑得很可愛,態度也很殷勤:“是程翊的朋友吧?坐這邊好不好?要喝什麼飲料?”
“那個……我們自己找地方坐就好……程翊呢?”紀顏對沒見過的女生突如其來的殷勤感覺到莫名其妙,抓住了我的衣袖,說。
“他在那邊,招呼朋友呢。你們隨意,有什麼需要就跟我說,別客氣啊。”
語氣姿態,一如她是這場party的女主人。
“程翊什麼時候交了這麼個女朋友?我們怎麼會不知道?”紀顏小聲地在我耳邊說,露出茫然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沒聽他提過……”我小聲地回答,和她一樣滿是疑惑。
我和紀顏坐下,我仔細地打量著掠過我們,再次招呼著後來的人的女生。包間裏暖氣很足,她隻穿著一件淺桃紅色的單衣,配深藍色的牛仔褲,整個人顯得非常清瘦,頭發有點自然卷,用一枚小星星形狀的發卡夾在耳側,整齊的劉海下笑起來彎彎得像月牙的眼睛倒是很可愛,還有兩顆小小的虎牙。
雖然因為期末考,還有寒假,再加上過年,我和程翊幾乎有一個月沒有好好的聚一聚了,太熟悉的朋友了,所以平時在QQ上看到對方的頭像亮著也隻是隨意地打個招呼就各玩各的,但是多年好友,程翊絕不會連有了女朋友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告訴我們吧?當“青梅竹馬”這種事情是假的麼?
紀顏拍拍我的肩膀,指著包間的角落:“程翊在那裏。”程翊也看到了我們,他走了過來,在我身邊坐下。
我笑著用力拍他的肩膀:“有你的,交了這麼可愛的女朋友居然不告訴我們,太沒義氣了。”
“柯雨晨你說什麼呢。”程翊一臉“別亂開玩笑我很煩”的表情,看一眼包間門口仍然在招呼著人的女生,歎口氣,“你們別理她,讓她去自己瘋吧。”
“哈?”我和紀顏對視一眼,很明顯都是迷惑,“你怎麼這樣對女朋友啊。”
“女朋友倒是女朋友,但是是前女友。”程翊搖搖頭,“就是我之前和你們說過的,向我告白,但是我和她相處了一個星期覺得合不來,就崩了的那個。誰知道她又發了什麼神經,過完年就跑來說還是喜歡我,要複合。”
我想起來了。是高二的夏天的事情,程翊說那個告白的女生太粘人,有點神經質,太喜歡吃醋,而程翊是堂堂籃球校隊的隊長,義務當拉拉隊隊員的女生、往他抽屜裏放小禮物小點心的女生、會直接跟他告白的女生一向都層出不窮,兩個人交往了一個星期倒是吵了十次架,最後程翊不勝其擾,幹脆就和她分手了。
也難怪程翊是這種反應了,無論如何也太綿延了……都半年前的事情了。
這女生真執著,換成紀顏,我相信我要是今天說分手,她明天就能當做我們沒有相愛過。即使我們青梅竹馬了十五年正式交往了兩年。
紀顏是理性的,有時候我會偷偷地覺得她太過於理性,不夠浪漫了一點。而這個女生就未免太過於感性了。比較起來,紀顏和她,一個是冰,一個是火。
“程翊,你也該處理一下了。”隔壁班的女生湊過來,一臉看戲的感覺,“搞得我們都好尷尬,你沒發現今天每個來的女生,她都像是看情敵一樣充滿敵意麼——除了紀顏。任安綾她這樣算什麼啊。”
任安綾,原來她叫任安綾。我轉頭看向她,她正在拿著話筒唱歌。
很老的歌,仿佛是劉若英的。
讓我驚訝的是,她一直看著程翊的眼睛,視線裏有著飛蛾撲火的壯烈。她一邊唱著“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為愛癡狂”,一邊居然落淚了。
程翊終於爆發了,他走過去直接按下“靜音”的鍵,對著任安綾大吼:“你鬧夠了沒有?我說過了,我和你不可能!”
紀顏一把拉住程翊,小聲地勸:“程翊,人家到底是女孩子,你別這麼簡單粗暴。”
氣頭上的程翊完全沒有給誰任何情麵和餘地,他看著任安綾,一字一句:“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
門被甩上的聲響在停止了歌聲和伴奏的房間裏顯得空曠而回響深遠。紀顏轉頭對我說:“我去勸他,你等我。”
全場因此變得尷尬而寂靜,然後來給程翊過生日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拿起了各自的衣服和包,離開了房間。
幾分鍾後,隻留下我和持續發光的屏幕,陪著咬著唇一直顫抖的任安綾。
“呃……”我想多少說幾句開解的話,“到底是程翊生日,你多少讓他沒有麵子了那麼一點……”
“在你看來,麵子比愛重要,是這樣嗎?”她轉頭看著我,再次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
三閉上眼看十六歲的夕陽美得像我們一樣
我站在書城的門口等紀顏。可能是公車開得比較慢的關係,一向不遲到的她這次過了約定時間之後的十分鍾,還沒出現。
手機倒是振動起來,我拿出來看,果然是紀顏。
“城南中路這裏遇到一場小車禍,有點堵車,會晚二十分鍾左右到,你要不自己先去逛逛吧,別站在門口吹風。”她在短信裏這樣寫。
是紀顏一貫體貼的風格,她總是這樣,不任性,不孩子氣。雖然我比她大三個月,但是我在她麵前反而一直顯得有點孩子氣而被她照顧著,程翊曾經因此而表示過對我有如此懂事的女朋友的妒忌。
我輕輕地笑,不由得回想起紀顏家還沒從城北搬到城南,和我以及程翊一起背著書包背對夕陽放學回家的場景。
很美好。
那個時候的太陽,倒是有點像現在這種冬天裏的圓圓胖胖的橙黃色。
我收回看向天空的視線,不經意掠過一個似曾相識的側影,我脫口叫出來:“任安綾?”她轉過身,看見是我,笑了起來,眼睛再次彎得像月牙一般,加上小虎牙,有種特別的嬌憨可愛:“你居然也會一個人?女朋友呢?”
距離程翊生日見到她,已經過去一個半月。
“你也來逛書城?”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轉開了話題。
“嗯。最近有幾本書很想看。”她說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麵,遲疑了一下,然後說,“你不是約了程翊吧?”
“沒有,我誰也沒約,隻是自己來逛而已。”我說。
“那……如果你看到程翊,能不能跟他說,我等他電話。”她咬了咬唇,看著我,有些怯怯的表情,“可以麼?”
看著她的樣子,我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遲疑著,我最終點了頭:“……好。”
“柯雨晨你真是個好人,謝謝你。”
她流露出的由衷的感激神態,讓我忽然不忍心起來,她這樣沉溺下去是沒有意義的,我想我必須對她殘忍。
握了握拳,我下定了決心:“程翊他已經交了新的女朋友了。其實你真的不需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她的眼睛瞬間就充滿了水分,讓我同情得不得了。我拉著她走進書城附設的麥當勞,把她按在座椅上坐下:“想哭就哭吧。”
“我……我沒事。”她反複地深呼吸幾次,然後抬起仍然充滿水汽的眼睛看著我,努力想要展現笑容,卻顯得更加慘兮兮,“你有事先走吧。”
我的目光越過背對著門口坐的她,透過落地玻璃牆,看到紀顏急匆匆地走過去。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說:“我陪你。反正我也沒有什麼事情。”
手機在這個瞬間振動起來。
我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紀顏的名字,按下了關機鍵。
四時間的手翻雲覆雨了什麼從我手中奪走了什麼
紀顏沒有追究任何事情。她對於我給出的“手機沒電了恰好又遇到了小學的那個誰誰誰就忘記跟你聯係”了的借口深信不疑。
我知道,這是因為我和她青梅竹馬這麼些年,一直表現良好的關係。我也沒有多麼內疚,畢竟任安綾看上去那麼脆弱,我作為程翊的朋友,陪她打發一個下午的時間,讓她能逐漸走出一段無望的感情,並不是多麼大不了的事情。
任安綾和程翊的事情,我覺得當然是程翊不對,不喜歡人家就不要去招惹人家,男生總是要有點肩膀的。
所以當程翊再說起任安綾的短訊電話一直沒完沒了而滿臉被打擾的嫌惡感時,我心裏頭一次對他也產生了某種接近厭惡的情緒。
“不喜歡你的人一直出現在你麵前,你不會覺得麻煩麼?”程翊看著紀顏,一臉無奈,“說起來那個追著你的男生和任安綾倒是同一種死心眼的類型。”
有男生追紀顏?為什麼程翊知道,我卻不知道?我看向紀顏,一臉狐疑。
“我有柯雨晨了,誰還追我。”紀顏淡淡地笑了笑,“而且‘喜歡’真是不講道理的事情,我發現我也可以很強硬和殘忍的麵對我不喜歡的人,所以,多少理解了你一點。”
那種厭惡的感覺又逐漸在我心裏彌漫起來,即使說著這種話的人是紀顏。
我知道我不應該,但是他們這種對喜歡著他們的人輕描淡寫漫不經心的姿態,展現出來的太高的優越感讓我覺得非常心寒。
程翊的手機響起短信的聲音。他拿起來看一眼,眉頭皺起來:“又是任安綾,又說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
“你快去陪著她吧。”我倒是緊張起來。
“去什麼啊,不去,一個月她能說幾十次活著沒意思,真不負責,也不想想她父母的心情。”
“不負責任的人是你吧?”我真的生氣了,大動作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把紀顏和程翊叫著我名字的聲音扔在了身後。
趕到電話裏和任安綾約定的城市廣場噴泉邊,她比我先到。
她坐在噴泉池邊晃著雙腳,一臉天然可愛的神情。
我走過去,陽光把我的影子拉長,籠罩住她。她仰起頭,看著我,笑容很淡,但自然:“這麼急著找我,怎麼了?”
“你發給程翊的短信……”我看著她的眼睛,輕輕地說,“你說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
她的笑容停滯了,我看著她的眼睛裏逐漸泛起水汽,然後形成具體的形狀,再一滴滴沿著臉頰滑落,心裏忽然變得空白,想要安慰她,卻無從著手。“哭是可以……不過哭完之後就忘記程翊吧。何必讓自己那麼卑微呢。”
她垂下頭,和第一次在程翊的生日party上見到的她相比,已經沒有那樣勇往直前為了愛不顧一切的強硬感覺,而是柔弱得讓人不忍心提醒她麵對現實。
為了愛情,有些人能夠盲目到什麼地步?她和程翊在一起不過一個星期,分手之後過去了已經快半年,季節都從炎熱走向冰冷又逐漸走向炎熱,她卻還被困在她的愛裏,沒有忘記,不曾放棄。
其實這又何苦。作為程翊最好的朋友,我很了解他,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什麼拖泥帶水的,雖然我覺得他其實可以把事情處理得更好一點,不需要這麼殘忍。
他如果不這麼殘忍,任安綾也許就不會這麼痛苦。我看著她散落在膝蓋上的長發,心裏很難過。
“柯雨晨,你有沒有失戀過?失戀的時候你痛不痛?心痛的時候,該怎麼做呢?”她微微仰起頭,看著我,“柯雨晨,我難過的時候,能不能跟你說?能不能打電話給你?”
我的初戀就是紀顏,平順而自然的感情沒有什麼跌宕,也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渲染的精彩,比起她來,我大概是幸福太多了。
我看著她的眼睛,用力地,點了頭。
五邊走邊唱天真浪漫勇敢以為能走到遠方
走向和任安綾約定的城市廣場,我想著紀顏在電話裏說的那句話——“聽說你最近見任安綾比見我多?”
總有些人迫不及待地傳遞些跟他們本身沒有任何關係的流言蜚語,來豐富他們的刻板生活。我一邊恨恨地想著,一邊又有著隱約的心虛。
我知道自己出了問題。所以每次赴任安綾的約,我都跟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陪她,她也該痊愈了。
可是下一次,她在電話裏小心翼翼地說,柯雨晨你忙不忙,柯雨晨你有沒有空的時候,我總是狠不下心。
任安綾已經到了。她絲毫沒有看出我心裏紛雜的念頭和沉重的拔河,微微踮起腳尖揮著手,笑容在周六下午的陽光裏明亮著。
任安綾的快樂很簡單而輕易,她隻要一個人陪伴,讓她不覺得自己寂寞孤單,她就不會再哭泣。
雖然我不知道我究竟有沒有替代她心裏那個原本屬於程翊的位置,但是我如果對她說我不能再陪著你,以後請你自己麵對的話,她會不會又哭泣?她會不會覺得,我比程翊更殘忍?
打斷我的思考,任安綾說:“柯雨晨,你說我把頭發剪短好不好?”
“為什麼?”我順手拉了拉她垂落的長發的發尾,想,難道她確定可以忘記程翊,打算像那些電視劇集裏演的一樣剪發作為告別式?真可愛。
“太長了很難打理啊。而且想要換個發型換換心情。”她笑得天真,用完全是商量的語氣說,“你要是不喜歡女生頭發太短,那我就剪短一點點,就一點點,好不好?”
我對女生的發型其實一直都沒有什麼研究,紀顏的頭發留長或是剪短我也從來沒有發表過意見。或者應該說,紀顏從來就不會跟我商量這些,而我每每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換了發型後,也覺得理所當然。
如果任安綾是我的女朋友,這樣征詢意見的感覺還真的挺不錯。
我點點頭:“好啊,換個發型也好,現在去麼?”
任安綾點頭的同時,我的手機也響起來。
是紀顏。
接完電話,我轉身看著任安綾:“我要去……”
她的笑容淺淡,流露著小小的孤寂:“紀顏叫你吧?快去吧。”
直到走到廣場的盡頭,我也能感覺,任安綾目送我離開的視線。
那是我能感覺到的,最孤獨寂寞的視線。
六閉上眼看最後那顆夕陽美得像一個遺憾
任安綾不再打電話給我。
我忽然覺得自己不被人需要,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必須承認,陪著任安綾,看著她逐漸地擺脫掉對程翊的固執而快樂起來,我有種得意。雖然我清楚這不過是虛榮心,但是對我來說,它是那麼的新鮮,是我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成就感。
所以任安綾不再打電話給我,不再用小小的,祈求般的聲音對我說話,我感受到的失落,並不是簡單就能抹去的。我跟自己說,去找紀顏吧,還有程翊,我們三個人好久沒有聚一聚了。
自從任安綾三不五時地和我見麵,我就減少了和程翊的聯係。我當然不認為這是因為我心虛,但是任安綾和程翊都是我的朋友,我選擇了站在任安綾那邊,自然對程翊就有些疏離,這是人之常情。
我邊在手機裏輸入程翊的手機號碼,邊走出教室,卻看到任安綾站在教室門口,怯怯地看著我。
“任安綾?”我不自覺地叫出聲來。她看著我,咬著唇,沒有回答。
“你找我?”我走近她,看著她的眼睛。
她輕輕地點點頭,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衣袖:“柯雨晨,我……”
“柯雨晨,你在幹嗎?”紀顏站在我身後,看著任安綾拉著我衣袖的手,再看著我的臉,“不是說要打電話給程翊?”
我感覺到任安綾的手指猛烈地顫抖著,然後鬆開了我的衣袖。她沒有再看我,隻是對著紀顏努力地給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打擾你們了,不好意思,我走了。”
“任安綾……”
她始終沒有看我,仍然保持著那縷蒼白到近乎透明的笑容,轉身走了。
她的長發在她身後劃出弧線,長度和從前一樣。我沒有陪著她,她連頭發都沒有去做改變。
那個瞬間,我覺得冷眼看著她離開的紀顏,有著我從來沒有認識過的殘忍。
我沒有辦法控製自己心裏轟烈的憤怒和不忍,看一眼紀顏沒有表情的臉,我轉身,向任安綾追去。
七輝煌哀傷青春兵荒馬亂我們潦草地離散
同學們都離開了教室,紀顏埋著頭認真地寫著習題,仿佛沒有意識到晚自習結束了,我也留了下來,看著她的側臉,想要抓住這個機會跟她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起。
那天我追著任安綾離開之後,第二天,第三天,整個星期,紀顏對我都采取了不聞不問,不理不睬的態度。
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打破這個尷尬的局麵。從小到大一直都讓我覺得大方,同情心十足的紀顏這次卻讓我深深的失望了。
紀顏合上了練習題集,抬起頭環顧教室,看到了我。
她仍舊一貫的淡淡笑容,對我說:“你有話要跟我說?”
“我……”我低下頭,還是不知道怎麼把心裏紛雜的想法說出來,“我知道我欠你一個解釋……”
“解釋什麼?解釋你為什麼會扔下我去追任安綾?不用了。我知道誰會喜歡上誰,其實都是自己不能控製的。你喜歡的人變成了任安綾,你也沒辦法,不需要跟我解釋,也不需要道歉。”
我用力搖頭分辯著:“紀顏你誤會了,你真的誤會了。”
“誤會不誤會,不要問我,問你自己的心。”紀顏輕輕地說。
我垂下頭,腦海裏浮現出任安綾看到我的時候,天真的笑容。
我應該承認麼?承認我喜歡了任安綾,我喜歡上我好朋友的前女友。承認我為了她可能會和我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分手?
明明我和任安綾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可以解釋給紀顏聽,我隻是覺得她很慘,不過是想幫她擺脫一段沒有結果的苦戀,她也隻是把我當做救命稻草,暫時需要我的陪伴而已。
可是為什麼我看著紀顏的眼睛,會感覺到心虛?
紀顏仍然保持著笑容:“小晨,你知道蟬麼?”
“蟬?”
“蟬和人的感情在某種意義上非常像。”紀顏收拾著她的包,站起來,“感情是一種非常奇妙的存在。像躲在地下十七年隻為等待一個夏天的蟬。”
“紀顏……”
她走向了門口:“柯雨晨,我不是你的夏天。”
隻剩下我的教室裏一片空蕩,就像我的心。
八為何生命不準等人成長就可以修正過往
任安綾告訴我她找到了“真命天子”,是在三個月後。
天氣已經真的完全燃燒起來。我們高中生涯的最後一點時間也進入了倒數計時。
馬上就要離開的學校忽然都不再平淡,而讓我留戀起來。
同樣留戀的,還有很容易就能見到紀顏和程翊的距離和時間。
我和紀顏分手,和任安綾的相處變得頻繁而直接後,除了我不再能隨時牽紀顏的手,我、紀顏、程翊也不再持續和以前一樣每周基本都要聚一次的習慣之外,程翊對我並沒有任何不同,紀顏對我也沒有展現出任何敵意。在學校遇見,他們仍然表現自然而溫和,就像我和任安綾的關係是怎樣的,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影響一樣。
沒有紀顏和程翊的影子,但我和任安綾,也並沒有任何超越“朋友”這樣定位的發展。
她眉飛色舞地跟我描述著那個她喜歡上的學長多麼有趣帥氣,程翊已經變成她心裏再模糊不過的影子。
我想,我其實也不過隻是她心裏的一個影子,她現在找到了新的關注的對象,所以我應該淡去,消失了。
我對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正確的,我隻是她的救命稻草,隻是一個填補她心裏寂寞和空洞的影子。
我看著她的笑臉,也覺得應該笑。真是天理循環,我能放棄紀顏,任安綾當然也能放棄我。
紀顏說得對,喜歡上誰,從來不是自己可以控製的事情,感情就是這樣,沒有道理可言。
就像紀顏對我說的,感情就像十七年之蟬。任安綾不是程翊的夏天,我不是任安綾的夏天,紀顏不是我的夏天。任安綾沒有喜歡我,不是她的錯誤,也不是她的損失。
“柯雨晨,我的誌願填的是學長的學校哦,所以你快點祝福我能夠如願以償,把你的運氣都分給我。”
拍拍她的頭,陪著她笑,我心裏覺得真諷刺。忍不住想,如果紀顏知道了我現在的狀況,她會怎麼樣?
有一點我可以確定——紀顏一定不會笑我。因為紀顏認識的我,和任安綾認識的我,是完全不同的。
在紀顏麵前,我不用逞強,也從來不需要強顏歡笑,掩飾自己。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和紀顏在一起時的我,是多麼輕鬆而自在。
隻是,我連紀顏打算去哪所學校,哪座城市,都不敢再問出口。
九我們曾相愛想到就心酸
高三結束後一定要做的事情之一,當然就是聚會。就要各分東西的同學聚在一起,總有很浩蕩的感覺。
我越過人群,看到一起坐在角落的紀顏和程翊,他們兩個小聲地說著話,帶著輕鬆的笑容。
我從來沒有隔著這樣的距離,從這個角度看過他們。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的概率,也許不算太小,但對於我來說,是唯一。
隻是現在這個不可能被複製的唯一,已經離我非常非常的遠,再也尋不回來。
任安綾找到了她的“真命天子”之後,和我的聯絡也漸漸地漸漸地減少了。
我偶爾會想到她哭泣的樣子,她的長發散落在膝蓋上,微微仰起頭說,“柯雨晨,你有沒有失戀過?失戀的時候你痛不痛?心痛的時候,該怎麼做?”
但比起任安綾,我反而更常想起紀顏。她圍著白色的圍巾,穿著大紅色的羽絨服,包裹著像隻小熊的樣子;她體貼著,不任性不孩子氣的樣子;她看著我有時候的幼稚而笑著的樣子;她說“不要問我,問你自己的心”的樣子;她說“我不是你的夏天”走出我的世界的樣子。
是的,感情就像埋在地底的蟬,它沒有完全蘇醒,鑽出地麵,發出響亮的聲音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它的真實存在。
兜兜轉轉,我終於知道我的夏天在哪裏。
隻是已經來不及了。
我和紀顏的一生一世,已經被我輕易地,翻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