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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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蒙亮,小洋樓裏便炊煙四起,尿盆臉盆和鍋碗瓢盆開始交響。。。。。
徐茂德在自家門前的空地上悠閑地打著太極,眼睛總走神地眇著笑冬和徐霏的房門。
徐夫人提著菜籃,拿著瓶牛奶走進院裏,在門前水池邊的洗衣板上放下後,拿著掃帚清掃門前的落葉。完全也是心不在焉,眼睛和老伴看著同一個地方。
從來不早起的徐霏也走進堂屋,收拾起笑冬昨晚睡覺前擱下的換洗衣服到門前的水池裏放上洗衣粉浸泡,一邊揉著衣服一邊也看著徐雯的房門。。。。。。。
三個人彼此心照不宣,各做各的,誰也不幹涉誰。。。。。。。
徐雯打開房門,笑冬穿著早就為他做好的新衣服還沒跨出門,三人不約而同迎上去,徐夫人隨手放下掃帚對笑冬說:“寶貝,睡得好嗎?習慣嗎?。。。。。。”
徐茂德站在一邊看著外孫不說話。。。。。
徐霏甩甩手上的水,對笑冬說:”笑冬,昨晚是姨不好!姨是喜歡你,你別怪姨!啊?。。。。。。”
徐雯笑著對徐霏說:“姐,你說什麼呢?我們笑冬知道你是喜歡他!”
笑冬見外公外婆這麼早就等著自己起床,姨還主動給自己服軟,吃軟不怕硬的笑冬心裏過意不去了,走出房門,對著三位長輩鞠了個躬:“外公外婆,我不該對姨發火惹你們生氣!”,又對徐霏鞠了一躬;“對不起!姨。”
徐霏連忙上前撫著笑冬:“怪姨,嗬嗬。。。。。。怪姨不好!”
站在笑冬身後無路出門的徐雯看著笑冬和一家三口的舉動,得意地抿嘴竊笑。
徐茂德看到自己外孫如此禮貌,居然能主動認錯還擔心惹自己和老伴生氣,根本就和秀芹來信經常說的那個淘氣大王,惹禍祖宗對不上號啊!他摘下眼鏡,眯著眼對笑冬說:“笑冬啊,我們先喝牛奶吃早飯,然後外公帶你去逛逛古運河,看看江南園林,說說吳越之爭再講講乾隆下江南,好不好啊?”
見笑冬“嘿嘿”笑了,徐茂德哈哈大笑,伸手攙起笑冬就走。。。。。。邊走邊眉飛色舞地打趣道:“外婆備膳,姨媽毛巾牙刷伺候。。。。。。”一家人嘻嘻哈哈開始了新的一天。。。。。。。
動蕩的年代使這個成分不好,陽氣不足的家庭處處謹言慎行和與世無爭,自從笑冬來了以後,這個家裏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些笑聲,以及徐茂德夫婦比以往更加的豁達淡泊。作為笑冬,無非隻是給這個家增添了朗朗的讀書聲,和每天黃昏“依依呀呀”的練琴聲,一家人享受著短暫的平淡和安寧。。。。。。。
然而樹欲靜風不止,在全國上下紅旗招揚,革命口號震天動地要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形勢下,古城的上空陰風肆虐。。。。狂熱的文化大革命不僅催生許多畸形的意識形態,也徹底完全的釋放了一小撮人心中卑劣肮髒醜陋的“魔鬼”,這些“魔鬼”一旦有機會附著於特定的權力和舞台,正義善良的人性將被無情踐踏,法度和道德的標尺將被肆意刻畫。
因為堅持自己的軍事觀點和業務方向被解職掛閑的寧達光,一夜之間成為人民軍隊高級領導中資產階級反革命分子的忠實追隨者、黑幹將。罪名是破壞黨對軍隊的領導和改造,抗拒群眾運動,專斷獨行,堅持剝削階級立場。。。。。。被下放到部隊農場接受監督勞動改造。如果說當時的勞動改造是軍隊為保護將軍回避地方群眾造反派的衝擊和批鬥,以免遭殘酷迫害的一種保護措施,那麼將軍能有幸躲過這一劫嗎?
就在徐雯因莫須有的、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罪名被下放到離古城五十公裏的茶場勞動改造的第二個年頭,一個陰霾悶熱的雨夜,古城上空不時響起陣陣悶雷,梁嬸穿著軍用雨衣,手裏撰著一個黃色牛皮紙信封,孤零零地站廣場馬路邊的樹蔭下左顧右盼。。。。。。
街道上空無一人,廣場四周的牆上、交通崗亭上以及商店的大門上到處貼滿的大字報小字報,在大雨的侵蝕下不停地往地上滴著黑色的、紅色的殘液。。。。。。
廣場西頭昏暗的路燈下,徐霏打著雨傘慌慌張張、急衝衝走到梁嬸麵前謹慎地問:“你是梁嬸嗎?”
梁嬸抬起手裏的信封,急切地回應道:“我是梁嬸,是我給徐老先生捎的信!”
“梁嬸,先回家吧,到家再說。。。。。”徐霏說著就伸過雨傘把站在人行道上的梁嬸接到自己傘下,兩人快步消失在街道盡頭。。。。。。
麵對著徐茂德和徐霏,梁嬸癱坐在椅子上,路途勞頓加上焦急憂慮,她的臉色在白幟燈下顯得暗淡消瘦;“這可怎麼辦啊,沒想到徐雯妹子也下放了,我是急著趕來找她商量辦法來的啊。。。。。。”梁嬸失望無助地低下了頭。
徐茂德疑惑不解地問:“寧達光在部隊農場接受改造,地方上怎麼會知道呢?再說地方革委會也無權處理部隊範錯誤的人啊!”
“哎喲我的徐老先生,部隊農場那種不軍不民的地方,也有造反派組織,誰能保證消息不傳出去?”梁嬸解釋到:“這是群眾運動!現在誰敢和群眾作對啊!那個姓梁的小子陰著呢,他現在是縣革委會的主任,組織上百的群眾到農場要人,說寧達光是隱藏在人民軍隊的反革命分子,他們有證據證明寧達光是大軍閥的後代,專橫野蠻,利用權力欺壓剝削老百姓。。。。。部隊也不敢直接反對,就讓兩個戰士看護著寧達光一起交給那個姓梁的了,正好我去農場看老朱和劉朝東,他們偷偷叫我立刻找徐雯和秀芹,一定要想辦法救寧達光,不能叫老首長被他們害死!。。。。。。”梁嬸流著眼淚繼續說到:“造反派狠著呢,肯定是姓梁的用心歹毒,到他們手裏,就憑寧達光那性格那脾氣,能有好嗎?。。。。。。”
聽完梁嬸的話,徐茂德目光呆滯,他無奈地仰天長歎:“這是什麼世道啊!寧家滿門英烈,舍命舍家打日本打美蔣,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啊。。。。。。!
徐霏趕緊示意父親小心輕聲,當心隔牆有耳。。。。。。“不行,我這就得走,趕緊找到秀芹,朝東估計這些人要整倒寧達光,肯定要威逼利用秀芹!”梁嬸說著就站起身,擦了擦眼淚,看著悲傷的徐茂德和徐霏說:“老爺子你多保重身體,這件事就不讓我那徐雯妹子和笑冬知道吧!”又淚汪汪地對徐霏說:“你帶我看看笑冬吧,不吵醒他,我看看就走,等天亮他醒了告訴他,說是他梁嬸來看過他了。。。。。。”梁嬸又泣不成聲了。。。。。。
清晨,徐茂德無精打采地坐在堂屋,雙手扶著拐杖,呆呆地看著屋簷下不停落下的雨滴。。。。。
門外傳來徐霏的一聲驚叫,讓徐茂德心裏一顫。。。。。。
徐雯拿著一張紙跑了進來,神色慌張地對徐茂德說;:“不好了,爸,笑冬不見了,他留了個條。”
徐霏驚魂未定地抬手把條子遞給徐茂德。徐茂德強撐著拐杖起身,雙手顫抖著打開字條;:外公外婆,姨媽;你們的談話我都聽到了,我要去救我爸,我一定要知道我爸我媽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我跟著梁嬸,你們放心!外公,我拿了你給我的錢,對不起!笑冬。
徐茂德看完字條,僵直地跌坐在椅子裏,嘴裏夢囈般的說道:“你才九歲啊。。。。。。怎麼救你爸啊。。。。。。!”
笑冬跟著梁嬸到了車站售票口,聽見前麵的梁嬸買到哪裏的車票,他就對售票員說跟前麵的大嬸一樣也買到那裏的車票。他跟著梁嬸上了火車,梁嬸心急火燎的,當然不在意身後一直跟著自己的孩子,就是在意了也沒有心思多想,因為他絕對不能想到,跟在自己身後買票上車的就是寧笑冬。
火車慢慢啟動了,梁嬸剛想閉眼睡會兒,目光無意間發現坐在對麵的孩子一直看著自己,再看看孩子身邊也沒有大人陪著,梁嬸就問:“孩子,你家大人呢?”
笑冬見火車已經開了,又聽梁嬸問自己,他揪了下嘴角,算是對梁嬸的笑意:“梁嬸!”
聽見這孩子叫自己梁嬸,梁嬸嚇得猛一哆嗦,睡意全無,他仔細看著這個孩子,隻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她腦子裏閃過笑冬這個名字,可是立即被自己否定了,沒準笑冬這會兒還在床上做著夢呢,但是這孩子怎麼知道我叫梁嬸呢?
“梁嬸,我是笑冬,夜裏你們的說話我都聽見了,你來我屋看我時我裝著睡著的!”笑冬平靜地對梁嬸解釋說。
梁嬸想了又想,大概是明白了,但還是不明白,他愕然問:“那你跟著嬸上火車要到哪去,家裏知道嗎?”
“嬸,我不能讓家裏知道,知道我就出不來了,你出門的時候我已經在外麵等著你了。。。。”
笑冬說到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湊近梁嬸瞪著自己驚訝的眼神,輕聲對梁嬸說:“我跟著你去救我爸!”
梁嬸這回全明白了,這就對了,是笑冬!這麼小的孩子,誰能有這麼大想法和膽子?隻能他寧笑冬有!梁嬸把笑冬拉到自己懷裏,擔憂地說道:”好孩子,你這樣走了,家裏還不急死啊,聽嬸的話,下一站下車,嬸送你回家!哦?”
笑冬掙紮出梁嬸的懷抱,一臉堅定地對梁嬸說:“不!梁嬸,你不帶我,我就自己去!我給家裏留了條了。”
梁嬸沒話說了,她知道自己擰不過這孩子,剛出生就擰不過以他,這才想起來好好看看笑冬。。。。。。。
秀芹見到笑冬回來一點也不驚訝,她自信自己對笑冬的了解超過任何人,見到笑冬,秀芹隻有淡淡的一句話:“孩子,你怕嗎?”
“不怕!”笑冬梗著脖子脆生生地回答。
此刻的秀芹顧不上表達對笑冬久別後的思念,看見笑冬臉上的氣色和竄出好多的身高,她就知道孩子在自己親媽那受不了委屈,再看笑冬的眼神,她更知道這個孩子還是自己懷裏走出去的那個笑冬。。。。。。
此刻她最擔憂的是寧達光,秀芹並不十分清楚外麵的世界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也不太明白政治,在她這個淳樸善良,意誌堅定的女人心裏,對一切好壞善惡都有著自己樸素且堅定的理解。可是在縣委和區委以及鄉委的各級革委會的領導輪番找她做工作,要她旗幟鮮明、立場堅定地檢舉寧達光本人以及寧達光父母的所謂“罪行”的時候,她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搭理他們任何人,因為他們要她秀芹編造事實,無中生有。最後惹得那些領導一個個麵目猙獰,氣急敗壞的時候,她心裏害怕了,不是怕自己得罪了領導,打老蔣那會兒共產黨的領導她見得太大也太多,眼下這些領導的做派在她眼裏根本就算個屁,而是在他們的醜惡嘴臉和貪婪眼神裏,她預感到事態的嚴重,她預感到老天爺又一次把寧達光的生死榮辱和自己緊緊栓在了一起。。。。。。。。
為了她心裏的達光哥,為了笑冬臨別時讓她心碎的那一聲“娘”!秀芹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夜晚,秀芹家的堂屋坐著二柱姥爺和村長,還有秀芹和梁嬸,蹲在凳上的二柱姥爺問秀芹:“他嬸,你想好了?”
秀芹目光盯著桌上的汽燈,神情淡定,口氣堅定地說:“姥爺,我想好了,我要是不答應他們,他們可能就不會開公審大會,很可能迫不及待就會對寧達光下手,我答應他們,他們就會在公審大會上逼寧達光“認罪”,起碼叫寧達光看見我秀芹和鄉親們與他決裂而精神崩潰,要救寧達光,我隻能這麼做。。。。。。
縣中學的操場上人頭攢動,電線杆子上的大喇叭裏反複播放著狂熱年代的代表歌曲《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那令無數無知的群眾激昂興奮的旋律。特意搭建的主席台上赫然掛著“打倒資產階級的忠實走狗,反革命分子寧達光群眾批鬥大會”的橫幅。。。。。
校委辦的辦公室裏,那個曾在部隊挨過小張一巴掌、現任縣革委會主任的梁同誌站在窗前,看到自己的得意之作馬上就要開演,他按耐不住地轉身對坐在沙發上的市革委會領導說:“蔣主任,今天一定能把寧達光拿下,他不是硬骨頭、死不改悔嗎?今天就讓他看看群眾的力量,看看他的家鄉人民是怎樣痛訴他的醜惡嘴臉的!”梁主任眼珠放光、誇誇奇談。
沙發裏的蔣主任打著官腔問:“你說的那個被他家壓迫了幾十年的童養媳肯定能來嗎?”
“來來來!一定來!經過多方細致耐心的工作,秀芹同誌真是深明大義!不僅她來,還動員了全鄉的支前老民工一起來,足足幾十號人啊,我派了兩台卡車才把他們接來,有了他們,今天的大會氣氛和力度肯定是不一樣的,我看他寧達光還能抵抗多久。。。。。。”梁主任滿懷信心,誌在必得地說道。
蔣主任走到窗前看了看,對梁主任大加讚賞:“好啊!拿下寧達光,就等於是在全市乃至全省全軍區放了一個原子彈,再頑固的敵人我們也能叫他們低頭認罪!你把今天的材料好好整理整理,過兩天去省裏介紹經驗,梁主任啊,你很有才幹很有前途啊!”
蔣主任的話讓梁主任受寵若驚,他舔著臉、堆著笑巴結到:“謝謝蔣主任誇獎!謝謝蔣主任提攜,我將永遠跟著蔣主任幹革命!”一邊說,一邊不由自主地摸著多年前被小張打過的臉頰。。。。。。
大會按預定時間開始,秀芹和梁主任、蔣主任以及幾個領導坐在主席台上,梁嬸笑冬以及二柱姥爺和同來的老鄉站在主席台下最前排。在梁主任示意身後的工作人員關閉大喇叭後,梁主任對著麥克風激昂宣布:“打倒資產階級的忠實走狗、反革命分子寧達光群眾批鬥大會現在開始!”
主席台右前角的土凳上,三個口號手隨即高呼革命口號,喊一句,台下的群眾跟一句,聲勢可謂壯觀。。。。。
明明是跳梁小醜的梁主任,此時自覺是正義的代表,口號聲剛停,他就大聲宣布:“把反革命分子寧達光押上來。。。。。。。”
將軍被兩個民兵反綁著雙手押到主席台前,梁主任對著將軍吼道:“寧達光,由於你頑固不化,堅決與人民為敵,拒不交代自己的滔天罪行,今天把你交給人民群眾,讓你這個反革命大軍閥,資產階級的忠實走狗在正義的人民群眾麵前顫抖吧!”
寧達光眉頭緊蹙,坦蕩堅定的目光掃視著主席台,當他的目光和秀芹悲憤哀憐的目光相遇時,將軍緊咬牙關、悲哀痛苦地閉了下眼睛。。。。。。
如果不是那堅毅的目光,秀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寧達光,臉色黝黑,過耳的亂發已全部發白,深秋的季節尚穿著單布舊軍裝且汗漬斑斑。。。。。。。
秀芹的心顫抖著,她覺得自己的心就要顫碎了,她強忍著悲痛攥緊雙拳咬著牙。。。。。
善於察言觀色的梁主任仔細看著將軍和秀芹的每一個細節表情,隻是他不理解那些表情的含義,他得意地對將軍說:“寧達光,沒想到吧,沒想到被你家壓迫幾十年的童養媳敢出來揭發你吧,這就是群眾的力量,群眾專政的力量!你再看看台下,你的父老鄉親都趕來批鬥你這個頑固的反革命分子,我看你不交代罪行怎麼能過得了人民群眾這道關。”
梁主任示意押解的民兵把將軍轉過去麵向台下的群眾。見寧達光仍然抬著頭,梁主任聲嘶力竭的大叫:“寧達光,低下你的狗頭,在人民群眾麵前你還敢抬頭。”
身後的民兵便勒住將軍後背的麻繩,用手強壓下將軍的肩膀,被迫彎下腰的將軍依然昂起頭看著台下那些默不作聲的父老,他看見了梁嬸,梁嬸緊緊抓住身前一個孩子的雙肩,孩子盯住自己的目光使將軍內心猶如點擊般的強烈顫抖。。。。。。
看著孩子疑惑膽怯的眼神,將軍瞪起的雙眼迎著孩子的眼神,他死死地、牢牢地盯望著。。。。。。孩子也死死地、緊緊地盯著將軍的雙眼。。。。。。漸漸的,將軍感覺孩子的眼神裏沒有了膽怯。。。。。。將軍露出了不易覺察的微笑,繼而是“嗬嗬”地笑出了聲。。。。。。最後是“哈哈哈”的豪放大笑。。。。。。
“寧達光,你太囂張了!你你居然還敢笑。。。。。。”梁主任氣急敗壞地狂吼道。然後振臂高呼:“打倒反革命分子寧達光!打倒殘害百姓的軍閥寧達光!打倒死不改悔的寧達光!。。。。。。”
台下的群眾像經過排練似的整齊地跟著高呼。。。。。。兩三百人同時呼喊口號的聲音鋪天蓋地,民兵的武裝帶像雨點落在將軍的後背。。。。。。,他們把將軍的雙肩壓得更低,將軍拚命昂著頭,為了不脫離孩子的眼神,將軍的眼睛幾乎要撐爆。。。。。。任由一浪高過一浪的口號聲,任由身後武裝帶的抽打,將軍和孩子的眼神始終沒有脫離,額頭掛著不時滑落的汗珠。。。。。。
此刻的笑冬忍不住了,他怒目圓睜,他要掙脫梁嬸的雙手卻被梁嬸及時的攔腰抱住。再看父親,父親的眼神裏充滿著無限的寬慰,將軍用不易覺察的微笑和眼神示意孩子不要動。。。。。。。
口號聲結束,梁主任及時搬出秀芹,對著麥克風大喊:“下麵有長期受到寧達光及其父母欺壓迫害的群眾代表秀芹同誌當場揭發他們的滔天罪行。。。。。。。。。”梁主任獻著媚笑將麥克風遞給秀芹。
此時的秀芹,沒有悲痛,隻有滿腔的怒火在她心裏燃燒、在她眼裏噴發,她接過麥克風站起身,走到寧達光身邊:“父老鄉親們!年老的大伯大嬸你們可能都聽說過,年輕的回去問問家裏的老人也會知道,他!”秀芹指著將軍:“寧達光的父親就是咱們沂蒙山第一個為了抗擊日寇戰死的軍人,死後連整屍都沒有留下!他的母親,用送子參軍打鬼子來祭奠自己的丈夫!把所有家財都捐獻給了共產黨八路軍打鬼子!我這有當時根據地政府的收條作證!”秀芹握著收條在空中搖晃。。。。。
此時的主席台上,所有的領導都覺得秀芹的揭發味道不對,他們不由地看著梁主任,梁主任額頭冒除了汗珠,他對領導象狗一樣擺著雙手,急忙起身彎腰對秀芹說:“秀芹同誌,說正題。。。。。。說正題。。。。。。”
“他!”秀芹又一次指著將軍,盡情撕開嗓門喊道:“寧達光,為了打鬼子,從來沒想活著回家見他的老母,打完鬼子打老蔣,打完老將打美帝,為了新中國,為了百姓能過上好日子,沒有一天在老娘身前盡孝,老娘過世,他正在朝鮮打美國鬼子,連老娘最後的一麵都沒見上。。。。。。,我秀芹不是他家的童養媳,我是他老娘的義女,是他!”秀芹再一次指著將軍:“是他和他的老娘,帶著我和全鄉的老少娘們參加支前,幫助大軍打敗了張靈甫打敗了蔣介石,這樣的老娘和大哥,會是反革命嗎?有這樣的老娘和大哥,我秀芹感到自豪光榮,能做他們的親人我秀芹死而無怨。。。。。。”
秀芹近乎哭泣的呐喊使全場啞然,主席台上的領導坐不住了,一個個怒視著梁主任,梁主任慌張地要搶秀芹的話筒,不料卻被腳下的電線絆了個“狗吃屎”,台下哄然大笑。。。。。。
秀芹緊抓住話筒:“鄉親們!我們沂蒙山的百姓是忠實善良的,但絕不是可以愚弄和欺騙的。。。。。。”秀芹急促地繞開前來搶話筒的民兵加快節奏說完了最後的話便被幾個民兵強行按住。。。。。。
就在梁主任被絆倒之時,將軍發出酣暢的大笑,爬起身的梁主任見將軍也跟著台下的群眾嘲笑他,他覺得自己實在無法壓住將軍的氣焰,便喪心病狂地、發瘋似地命令民兵:“把他按下,叫他給我跪下!給我打。。。。。。”
衝上來兩個背槍的民兵,一個幫助強按將軍跪下,一個掄起槍托照著拚死不跪的將軍的膝蓋砸去。。。。。。將軍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槍托砸得眼前一黑。。。。。。
連日非人的殘酷折磨已經耗盡了精力,就在將軍受了那一槍托之時,梁嬸捂著嘴驚叫起來,脫手間,笑冬像頭發瘋的獅子掙脫梁嬸的一隻手,爬上主席台,就在將軍形將往前倒下的一刹那,笑冬衝上前去抱住了將軍。。。。。。
將軍整個上身癱軟地壓在笑冬尚稚嫩的肩頭。。。。。。
見將軍沒有倒下,梁主任繼續指使民兵,豬嚎般的叫道:“給我打!”
持槍的民兵剛要掄搶砸向笑冬,爬上來的梁嬸趴在地上用自己的身體緊緊護著笑冬,掄起的槍托實實地砸在了梁嬸的肩上。。。。。。
被按住雙肩無法動彈的秀芹驚呼道:“不許打孩子!。。。。。。”
台下的老民工老支前齊聲大喊:“不許打孩子!不許打孩子!。。。。。”引得所有在場的群眾都振臂高呼:“不許打人,不許打孩子。。。。。”此起彼伏的叫喊聲比高呼口號時的聲音還要響亮。
主席台上的領導開始憤然退場,蔣主任對著落水狗樣狼狽的梁主任瞪眼道:“這就是你搞的群眾運動?我看你簡直就是個飯桶,小醜!”說完就背著手快步離開。
民兵被群眾的呼喊震住了,他們躊躇不前,不知進退。。。。。。由於絕望而失去理智的梁主任奪過民兵手裏的槍正要往將軍身上砸,二柱姥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梁主任,快跑吧,一會鬧起來你小命難保!”梁主任扶了扶眼鏡看著二柱姥爺一雙深邃的眼睛裏閃露著凶光,抓住自己的手像鐵鉗一樣要把他的骨頭夾碎。他驚恐了,他怕死了。。。。。。把槍丟給民兵,倉皇向教學樓跑去。。。。。。。
滿頭汗珠的將軍努力睜開雙眼,喘著粗氣對撐著自己的笑冬問:“兒子!你怕嗎?”
被壓得憋紅了小臉的笑冬咬著牙,瞪著眼大聲說道:“爸,我不怕!我撐著你!”
一場鬧劇就這樣收場了,二柱姥爺推來早準備好的平板推車,在兩個部隊戰士的幫助下,和笑冬秀芹一起把將軍抬上車,在場的民兵企圖上前阻止,部隊的戰士對他們說:“現在要給他治傷,有什麼事叫你們領導和我們部隊首長聯係吧!保護他的安全是我們首長交待的任務!”說完後就在群眾的簇擁下快速離開會場。。。。。。。
走出學校大門,農場陳場長找來的卡車立即把將軍抬上車並拉上雨布,載著秀芹笑冬和受傷梁嬸快速駛離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