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9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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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江南古城,細雨綿綿,如煙似簾,沁濕了石階和青瓦,催綠了岸柳,撫慰著花蕾,將醉人的點點春色象潑墨水彩似的向大地蔓延,清清的河麵漣漪綿綿,濕潤的空氣裏到處散發著淡淡的青澀。。。。。。
    城南一所建築古老環境幽靜的中學裏,隨著一陣清脆的電鈴聲,徐雯手捧教材和同學們一起走出教室。。。。。。
    “徐老師,這有您的信。”徐雯接過信看了下地址,對送信的門房大爺道了聲謝,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徐雯妹子,近來一切可好?一晃幾個月沒給你寫信了,著急了吧?笑冬好著呢,你就放心吧!現在除了喝奶還給他喂些紅薯和棒子麵粥,長得可結實了,我想再奶他幾個月,等他下地會走路再說。部隊農場離家就七八十裏地,陳場長關照得可勤著呢!知道你想孩子,前些日子我們家那口子抱著笑冬到縣上給孩子拍了周歲照,這不剛拿到相片就給你寄去了!笑冬多像你啊。。。。。。不多說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秀芹。”
    徐雯端詳著照片,照片上的笑冬根本不笑,胖乎乎的臉蛋,瞪著雙大眼不知道和誰在生氣。。。。。。要不是秀芹信上說這是自己兒子的照片,徐雯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一年前離開她時那個幹瘦鄒巴的笑冬,徐雯仔細地看著、目不轉睛地看著。。。。。走到窗邊,把相片捧在胸口,注視著窗外的菲菲雨絲,她在想。。。。。沂蒙山是什麼樣子?笑冬現在生活的家是什麼樣子?秀芹說的能養漢子的沂河水又是什麼樣子。。。。。。?抬手又看看照片,徐雯笑了:“這哪象我呀,分明就是一個活脫的小寧達光。。。。。。”
    徐雯打著傘,沿著柏油馬路邊一排粗壯的梧桐樹,拐了一個彎,走過石拱小橋就到了自己家的院門。
    這是一座庭院寬敞,青藤茂密、圍牆森嚴的歐式風格的三層小樓,徐雯摁了下門鈴,開門的是徐雯的姐姐徐霏:“下班啦?”徐霏招呼進門的妹妹。
    “嗯,爸爸今天怎麼樣?”進了院門徐雯邊收起雨傘邊問姐姐。
    “還是那樣,沒有明顯的好轉,下午大夫來給爸爸打了針,咳嗽是暫時輕一點。”徐霏滿臉愁雲回答妹妹。。。。。。。。
    這個家最近一年發生了一連串令戶主徐茂德不愉快想不通的窩心事,致使他久病不複,這個家便籠罩著一股低沉頹靡之氣。。。。。。
    晚飯的餐桌上,一如以往的無聲,徐雯想調節下家庭氣氛,也為了讓爸爸媽媽高興,放下筷子對徐茂德說:“爸爸,我今天收到笑冬的周年照了,長得胖乎乎的,可好玩了!”
    徐雯的話一出,全家人眼睛放光看著徐雯,那意思就是,那你還不快拿出來!
    徐母最急切:“阿雯啊,你還不快拿出來給你爸爸看看,他可是天天都跟我說他想外孫子,快快快!快拿出來。。。。。”
    因為自己的話惹得全家這樣的反應,徐雯很高興,站起身,伸手在自己雙排扣春裝的口袋裏抽出秀芹的信,打開信封口。。。。。。
    “哎呀,看你慢條斯理的樣子,你存心呀!”徐母一把奪過徐雯正往裏掏照片的信封,一邊取照片一邊急忙繞著餐桌往老伴徐茂德身邊走。。。。。。
    徐茂德手舉著笑冬的照片,側了側身體讓照片就著燈光最亮的位置,由遠到近,由近到遠反複端詳:“嗬嗬。。。。。。小赤佬長得像寧將軍,方方正正,亮亮堂堂。。。。。。”
    徐父眼神不離照片,伸出手對徐雯翹了下大拇指,算是由衷地誇讚女婿和外孫的容貌。
    徐雯竊笑著,自豪感在心裏油然而生。。。。。。
    “喲!小赤佬這麼凶做啥啦?嚇人啊!不是笑冬嗎?為啥不笑啦。。。。。。”湊在父親頭邊看照片的徐霏笑著調侃。
    徐母的頭也湊著看照片,可是徐父一會遠一會近的移動照片使她看不清楚,聽了徐霏的玩笑話,徐母亟不可待地在老伴手裏搶過照片。看著看著,徐母就心疼起外孫了:“小寶貝一出生就吃苦頭,現在又拿他一個人甩在窮山溝裏,你們真是心硬的來!我想想就不舍得,當初叫你早點回來生,你就是不聽,不然現在我和你爸爸帶帶外孫多開心呀!你這兩天就去把寶貝接回來好不好?你一定要聽媽的,聽說山溝溝裏都餓死不少人了。。。。。。”
    母親的話讓徐雯覺得有些可笑,但把兒子接回來的想法在看見相片那刻起就強烈的占據著她的心,然而家裏現在這個情況,父親久病需要自己和姐姐照顧,還有一連串讓全家人疑惑困頓的事會有怎樣的發展和結局誰都無法預知,這樣的家庭環境對孩子的成長有利嗎?還有最關鍵的是寧達光會同意嗎?還是再等等吧。。。。。。
    “現在的形勢看來啊,寧將軍的想法可能是對的,男孩子從小不吃點苦頭,在今後的社會上是不會吃得開的,誰也不知道我們這個家今後會是什麼樣子。。。。。”徐父發出感慨,像是針對徐母的話,又好像是由於自己的敏銳而預感到什麼。
    徐茂德習慣稱自己的小女婿為寧將軍,口吻語氣無不顯露對寧達光的讚許和尊重,最初他是不太讚成女兒嫁給寧達光這個半生征戰雖戰功顯赫同時也殺人如麻的軍人的,在他看來,山溝溝裏出生的土豹子軍人,無非就是胸無點墨,愚昧勇敢罷了,和他印象裏的國民黨將軍的形象大相徑庭。可是在徐雯和寧達光結婚前,寧達光刻意上徐府拜望他這個嶽父並與之一席長談之後,高大方正的寧達光器宇軒昂,溫文爾雅、舉止得體,飽讀詩書、教養厚重,雖內斂自謙卻透著堅韌自信的奪人之氣。令徐茂德驚訝不已!隨對家人評價寧達光是人中俊才,將軍風骨!徐雯也同時轉達寧達光對嶽父的評價,開明紳士,儒雅商賈!徐茂德聽後自喜大笑,認為和這個將軍女婿相互對彼此的“八字評價”是英雄相惜,默契投緣。
    “寧達光不會看得上我們家的,你看他來我家時那副冷漠清高的樣子,寧願把出生才幾天的兒子發配到窮溝溝裏也不交給我們養,我看他就是一個獨斷專橫的軍閥!”在徐母手裏搶過照片的徐霏看著照片上的笑冬,陰陽怪氣地埋怨妹夫:“那個眼珠子瞪起來能嚇死人,阿雯,他對你瞪過眼沒有?噯!你們看看,笑冬的眼睛和他老子一模一樣哎,長大了肯定也不得了!”徐霏邊說邊指著照片上笑冬的眼睛。
    徐霏的話顯然是在埋怨責怪寧達光,一是因為照片上笑冬的樣子實在是滑稽可愛,她確實打心裏喜歡。二是因為她自己沒有孩子,但是她渴望自己象母親一樣寵愛孩子。三是因為自己解放前和國民黨淞滬警備區一個軍需官的一段錯誤婚姻已經開始成了這個家的禍端,她內心煩躁、孤獨、恐懼,要是笑冬這個共產黨將軍的兒子在這個家裏,多少能讓她踏實些、膽壯些。。。。。。
    “霏霏,好好管管牢你的那張嘴,不要‘軍閥’‘嚇死人’的亂說話,你還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嗎?我真擔心會牽連到全家,咳咳咳。。。。。咳咳咳。。。。。。。甚至將來會連累了笑冬!”徐茂德焦慮地對徐霏責怪道,劇烈的咳嗽又開始反複。。。。。。。
    徐霏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看著天花板,晚飯時由於自己的一句玩笑話,招來父親那一頓數落讓她傷心委屈,也為自己的那玩笑話,使家裏難得有笑聲的飯桌即刻不歡而散感到內疚,再想到自己在單位的處境,想到居委會那些大媽對自己的態度,想到自己婚姻的不幸,想到自己三十五歲仍孤身一人。。。。。。她越想越傷心,越想越煩躁。。。。。。突然她劇烈搖晃腦袋,瘋狂地手舞足蹈象是要把腦子裏一切所想全部趕走。。。。。當她一陣發泄後翻然坐起,腦子裏想趕走的東西一樣都沒有趕走,無助的失望使她猛的耷拉下腦袋“嗚嗚。。。。。。”地哭泣。。。。。。。
    徐雯輕輕推開姐姐的閨門,抱著坐在床沿悶頭哭泣的徐霏。。。。。。作為一個女人,作為徐霏的妹妹也作為這個家的一員,徐雯太能理解此刻的姐姐,四九年,那個和她結婚才一個月的軍需官不辭而別,帶著自己浙江老家的原配跑去了台灣,徐霏才知道自己受騙做了別人的小老婆被無情拋棄。在全家人的關愛下她打掉肚子裏的孩子進入新中國,在政府的教育幫助下,由一個養尊處優的資本家大小姐轉變成對社會有用的職業婦女。可是近來徐霏工作的市立圖書館領導天天要求徐霏寫什麼交代材料,交代自己是不是國民黨潛伏在大陸的特務?為什麼明明知道解放軍就要解放全中國還要和國民黨軍官結婚?和台灣有沒有什麼聯係?怎麼聯係?。。。。。。居委會也上門勒令徐霏天天必須到居委會報到交代問題,大有不交待出什麼問題就永不罷休的勢頭。這一切使徐霏幾近崩潰,也把這個家帶進了惶恐和不安。麵對這樣處境的姐姐,徐雯無言以慰,因為她更本沒有絲毫能力幫助姐姐,任何的語言安慰對此時的徐霏都是虛偽的、無助的。。。。。。
    “阿雯,你不要責怪姐姐,我是真的喜歡笑冬的,我也羨慕你對婚姻的選擇,我是真的想把笑冬抱回來認他做我的幹兒子,有了兒子我精神上就有依靠了,你不覺得這個家要是有了笑冬就不會這麼死氣沉沉了嗎?這個家裏要麵對的事情連爸爸都無能為力!你知道爸爸最近為什麼精神不振,整天唉聲歎氣嗎?”徐霏邊哭邊對徐雯說。
    見徐雯不解的神情,徐霏繼續說:“你知道爸爸是支持共產黨擁護新政府的的,這也是全家在解放前沒有去香港沒有去美國的原因,抗美援朝,爸爸捐了好多錢和物資,公私合營爸爸也是帶頭擁護的,還有兩三年股息到期,我們家就隻剩下這棟房子了,爸爸也沒有怨言,他說反正兩個女兒都有工作,可以自食其力贍養父母。可是現在又要他把這棟樓借給政府再由政府租給十幾戶人家進來住,爸爸想不通但是又不敢反對,再加上我的事,爸爸就發病了。還有,居委會到我們家來對爸爸的那個態度簡直就是把我們全家當特務的。。。。。。”
    徐雯腦子很亂,她問姐姐,自己每天都住在家裏,為什麼自己不知道這些事?徐霏就說:“那還不是爸爸怕給寧達光找麻煩也怕被寧達光看不起,特地叮囑我們能瞞你就盡量瞞你,阿雯,都到這地步了,你就把笑冬抱回來吧,寧達光是共產黨的將軍,他兒子在我們家,多少總能給我們家撐撐麵子的。。。。。。”
    徐霏的話使徐雯動搖了,他決定寫封信和達光商量商量,就對徐霏說:“姐,我會和達光說的,你自己要想開些,保重身體!相信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是啊,人們在痛苦、無奈、絕望的現實麵前總是習慣寄希望與明天和將來,因為明天的太陽升起的時候肯定和今天是不一樣的,這種希望或許就是人類本性上那種對生活的熱情和向往吧,然而當時的中國,一樣的太陽下不可能有不一樣角落,共產黨的將軍也未必象徐霏所能想象的那樣“有麵子”。。。。。。。
    “寧達光,你太頑固了,太不開竅了,作為軍隊的高級幹部,政治上太幼稚,兩年前我就告誡過你,要認清政治形勢,要謹行慎言,有不同觀點可以保留但必須和軍委和林部長的‘四個第一’保持高度一致!可是你非要在會議上堅持己見,堅持錯誤的修正主義軍事觀點,片麵強調軍事業務,你這是拿自己的政治前途、生家性命當兒戲啊!。。。。。。還有,劉朝東的問題你全部承擔下來幹嘛?你還覺得自己不夠麻煩嗎?這次撤銷你參謀長職務,保留副軍長職務,但是不再分管軍事的處理,已經是軍區對你最大的愛護了,你好自為之吧。。。。。。。”這段話,是這次軍區會議結束後,將軍的一位老領導對將軍說的,正是這次會議,對將軍作出撤銷參謀長職務,保留副軍長職務,但不分管軍事工作的處理決定。
    此刻,將軍坐在雨夜趕回部隊的吉普車裏,緊閉雙目,憂心忡忡,這次會議的氣氛和會後老首長的話以及之前徐雯的來信,讓將軍感到後背絲絲涼意,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多年的革命經驗使他敏銳地預感到,一場政治風暴正在悄悄醞釀中並隨時要拉開序幕。。。。。。。
    被革了職的將軍在仔細反省自己所堅持的軍事觀點後,繼而又捫心自問,審度自己對黨的事業是否依然忠誠?對革命理想的追求是否依然堅定?為了追求真理,為了自己所崇尚的信仰,戰爭年代的腥風血雨都不足畏懼,那麼眼下的個人得失又算得了什麼,為實現崇高的革命理想,多少戰友失去了生命,我寧達光難道要退卻嗎?不!絕對不能!曆史已經證明,要實現革命者偉大的理想,需要一代人甚至幾代人付出鮮血和生命!那麼我寧達光個人的榮辱和生命又何足惜。。。。。。。在將軍得出自己的言行和思想無愧於黨的事業,無愧於人民的利益並隨時準備為此堅持到底的結論和決心後,將軍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想到了自己的兒子,想到徐雯來信和自己說的情況,將軍覺得,作為男人,作為丈夫,作為女婿,在親人困惑迷茫、遭受痛苦不幸的時候,他必須出現在他們麵前!
    徐家院子裏的葡萄藤下,徐茂德坐在藤椅裏,膝蓋上蓋著毛毯,清晨的陽光是柔和而耀眼的,透過葡萄葉的空隙,一縷縷灑在青磚過道上,徐霏手裏端著茶水杯,看著徐茂德把藥吞進嘴裏,就趕緊把水遞給他。徐茂德服完藥又喝了口水,仰頭漱口,剛要低頭吐掉嘴裏的漱口水,門鈴響了。。。。。
    大清早的就聽見門鈴響,徐霏不由一驚,現在的徐家冷清慣了,除了居委會和區裏的幹部,一般沒有清晨上門的,然而徐霏最害怕的就是區裏和居委會這些代表政府的人上門,都快怕成神經質了。
    徐霏帶著一種不祥的恐懼感,聲音幾近顫抖地朝院門喊:“誰,誰啊?”“請問是徐老先生家嗎?”門外傳來標準的北方口音,口氣溫和,還稱呼徐老先生。徐霏遲疑地看著父親,徐茂德指了指院門示意徐霏去開門。徐霏輕輕拍拍自己的胸口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慢慢將門打開。。。。。。
    一身黃布軍裝,一張端正和善並衝自己笑的娃娃臉首先映入眼簾:“請問是徐老先生家嗎?”小張笑嘻嘻地問道。
    “你是?”徐霏不解地問小張。
    “是霏霏姐吧?我是寧達光!”高大魁梧,身姿挺拔,一身淺灰中山裝的將軍在小張身後出現。
    徐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徐雯沒說過寧達光要回來呀!好多年了怎麼就毫無征兆突然大清早回來呢?她怔怔地看看將軍,寧達光在她的印象裏就是個一身戎裝,整天虎著個臉,毫無情趣且不諳世故,讓人尤其是讓女人不敢親近的“軍閥”!。可眼前這位穿著一身挺括得體的中山裝,斯文儒雅,麵帶和藹微笑,還親切地稱自己霏霏姐的中年男人說自己是寧達光。七八年前自己見過寧達光的呀,怎麼也對不上號。。。。。。?
    “噢,噢,那請,請進。。。。。。”徐雯遲鈍地將門完全打開,一邊讓將軍和小張進院一邊轉頭對院子裏喊:“爸。。。。。。有客人,好像是寧達光!”
    已走進院子的將軍聽到徐霏的話,轉頭對徐霏笑了笑,便徑直沿著青磚過道往裏走。。。。。。
    徐茂德示意徐霏去開門時就等著要知道門外禮貌地稱自己為徐老先生的北方口音到底是誰,聽見“寧達光”三個字,徐茂德立刻來了精神,可徐霏的“好像是”又讓他聽不明白。幹脆“嗖”的起身快步前迎,剛出兩步,將軍已跨步到了眼前並伸出雙手:“你好啊,嶽丈大人!”
    徐茂德下意識地伸出右手讓將軍握著,眼神卻疑惑地上下打量著將軍。。。。。。待他肯定眼前就是寧達光時,左手隨即也上前和將軍的雙手緊緊相握:“寧將軍,真的是你啊!哈哈哈。。。。。。”
    “聽說嶽父近來陳疾複發,可有大礙?”將軍關切地問嶽父。
    “哦,偶染小疾,不要緊!不礙事!嗬嗬。。。。。。霏霏,快叫你媽,告訴她寧將軍來了,女婿來了。。。。。快快!快進客廳坐。。。。。。那位小同誌,來來,進去坐。。。。。。”
    將軍女婿的突然造訪,令徐茂德高興得不知所措。
    一早就出門上班的徐雯在學校並不知道丈夫已經在她家裏,直到電話裏同時出現姐姐和小張的聲音,她才相信這是真的。先是激動、喜悅,繼而是費解、猜測。。。。。她立刻請假往家趕。。。。。。拐進巷子,踏上小石橋,看見自己家院門前不寬的馬路旁停了一輛黑色轎車和一輛吉普車,車旁還站著兩個當兵的,還有鄰居和行人在圍觀議論。。。。。這是怎麼回事?電話裏不是說就達光和小張兩人嗎?達光不可能擺這架勢。
    徐雯來不及多想,焦急的往家走。。。。。。
    “徐老師,你家來大客人了。。。。。。”
    “什麼大人物呀?連做轎車的領導和部隊的大官都給他敬禮”
    “哎呀,徐老板真厲害,和這麼大的領導都有交往。。。。。。”
    聽著人們的議論,徐雯緊張地問站在車邊的戰士是怎麼回事,戰士不知道她是誰,直接不耐煩地對徐雯說:“瞎打聽什麼呀?和你有什麼關係?”
    徐雯這才知道自己此舉純屬自討沒趣,都到家了,直接進去不就都清楚了嗎?
    平時由於冷清而顯得寬敞的院落,此時因過道和花壇邊都站著人而顯得有些擁擠,她聽見寧達光的聲音:“此次私遊探親,沒想到討擾了各位領導,令達光惶恐不安,各位政務繁忙,就恕不久留了!”
    徐雯循聲尋找,寧達光和父親麵對著院門站在屋前的石階下送客,看見丈夫一身便裝,徐雯不免心生好笑;我不在身邊,你還真會打扮自己。。。。。。。
    “哪裏話!老首長,你探親也該順便探望探望老部下老戰友嘛,要不是劉師長來電話,我們還不知道,那豈不是要怠慢了老首長?”
    “將軍在這裏,有什麼需要請盡管吩咐,我們這就告辭了,改日再聚!”過道裏的官員和軍人分別向將軍寒暄告別。
    小張上前打開院門,將軍和父親一一跟領導握別,待兩位出了院門,便和院裏其他看似陪同領導前來的官員逐個點頭握手。。。。。。。隨著門外汽車的發動聲響起,院子裏也隨之安靜下來。
    徐雯見客人都已離開,自己站在院東角沒有任何人看見自己理睬自己,徐雯生氣了,也繃不住了,她大喝一聲:“寧達光!”
    正要和嶽父轉身回屋的將軍聽見徐雯的聲音,停下了了腳步,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徐雯跑到將軍麵前,一反平日的斯文和矜持,對將軍胸前“狠狠”的一拳並“恨恨”的說道:“來家也不告訴我!”話音剛落,未等將軍反應,便不顧站在一旁也沒來得及反應的父親,伸出雙手操進將軍的腰裏將丈夫緊緊箍住,把頭深深埋在丈夫的胸前,徐雯哭了!不僅是出於對丈夫久別的思念,也不僅是出於丈夫突然到家而不提前告訴她的驚喜,而是出於一個女人,一個妻子對男子漢,對丈夫精神上的依賴,也是出於對丈夫此刻挺身在徐家表明自己是徐家親人的感激和愛戴。。。。。。當高大威武,胸懷寬廣,剛直寡言,不知畏懼的丈夫竟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麵前,怎麼能不讓徐雯如夢魘實現般的激奮!千言萬語此刻竟化成了這一汪纏綿多情的淚漣。。。。。。
    徐雯這不顧一切的突然之舉讓將軍有些不知所措,他笑容有些尷尬地看了看身邊的嶽父,用手輕輕拍拍徐雯的肩膀,意思是告訴徐雯,父親在身邊呢,你能不能克製些矜持些?
    可是徐雯全然不顧,不僅沒有鬆開,反而把將軍抱得更緊並使勁搖晃,哭聲由原先的抽泣也變得嚎啕。。。。。。眼前的一切讓徐茂德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發酸,背過頭去,他覺得這個場麵自己的存在顯得多餘,再不回避就太不知趣了。。。。。
    將軍抱著緊貼著自己的妻子,麵頰在徐雯的發間溫柔的磨撫,許久許久。。。。。
    今晚徐家的飯桌上,燈光似乎都比平時亮了很多,徐茂德神清氣爽,全家人心情愉快、麵帶笑容。
    小張坐在徐雯身邊,徐母和長女徐霏坐在對麵,另外兩端對坐著的自然是將軍和徐茂德,將軍對徐雯說:“雯雯,把酒倒上!”
    每個人的麵前都放著小碗和酒杯,小張和徐雯都不明白將軍是要徐雯給自己把酒倒上還是給大家都把酒倒上,因為他們都知道,將軍從來就是滴酒不沾的,也曾聽劉朝東說過,戰爭年代,將軍酒量很大,可是小張和徐雯誰都沒見過。見小張和徐雯遲疑不解,將軍笑著又說:“給大家都倒上!”
    小張立即抓起桌上的酒壇從徐茂德開始逐個給在座的酒杯裏上酒,在座的隻有徐茂德略有酒量且由於哮喘也已好久不沾了,其他人根本就不喝酒,但是誰也沒有推辭,或許是應了“無酒不成席”的俗話,亦或許是想知道從來不喝酒的將軍要給大家都倒上酒的用意。
    待小張坐定,將軍謙和地對嶽父嶽母說道:“今天借這佳肴美酒,首先要祝願嶽父嶽母大人心寬體詳!鬆齡鶴壽!都說一個女婿半個兒,我雖不能在二老的膝前行孝,但自和徐雯結婚那天起就把二老視同父母,孝敬侍奉父母是小女之義務也是我寧達光之職責!我的家鄉有句俗話說,家有良田千頃,不如榻前有一孝子!嗬嗬。。。。。。話說遠了,來來,我們大家舉杯,祝二老健康長壽!”
    將軍的話讓徐茂德夫婦心頭激動,讓徐雯心裏自豪溫暖。
    大家都端起酒杯,徐霏隻當是開飯前將軍的祝詞,也開心的舉起酒杯,這杯酒,將軍和嶽父都是一飲而盡,徐茂德示意徐雯繼續倒酒,同時招呼將軍和小張吃菜。。。。。。
    第二杯酒,將軍端起酒杯朝徐霏說道:“這杯酒我敬霏霏!”徐霏意想不到將軍要敬自己,還親熱地稱自己“霏霏”,慌忙起身擺手:“不行不行。。。。受不得。。。。。。受不得。。。。。。”
    將軍笑著說:“霏霏你坐下,我雖比你年長,但是你的輩大,妻子的姐姐,孩子的大姨,你受得!”見徐霏坐下了,將軍繼續說:“我首先也要祝願霏霏,祝願你早日得到屬於自己的愛情!”將軍的祝願讓徐霏羞愧的低下頭。徐雯擔心了,不知道將軍為何要在飯桌上提這令人不快的話題。
    將軍全然不顧在座的眼神和擔心,他收起笑容,嚴肅地對徐霏說:“霏霏,你把頭抬起來,你是堂堂正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你和所有與你同齡的人一樣,都是在青春之際經曆了戰爭的災難後,帶著新生的希望走進新中國的,誰也無權剝奪你追求幸福生活追求美好愛情的權力!毫無依據就強加罪名,不是共產黨的作風,也不是人民專政的手段!霏霏,你要相信政府相信組織,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為了達到自己肮髒齷齪的目的,利用權力不擇手段,終究不會有好下場的!來,霏霏,幹一杯!”
    將軍的慷慨陳詞讓所有人心頭振奮,也讓徐霏心潮澎湃,但是將軍說的“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是指誰?難道是有人故意陷害自己?想到一個人,她心裏猛的驚了一下,可是將軍又怎麼會知道的呢?她告誡自己現在不要多想,將軍正端著酒杯等她呢,晚上再慢慢琢磨。她端起酒杯和將軍碰了一下,和將軍一樣一口見底。
    從來不喝酒的徐霏猛一杯酒下肚,居然不像她想象的那樣難喝,她連忙起身,給將軍斟酒,也給自己加滿。
    將軍第三次端起酒杯,沒等將軍說話,所有人都停下筷子看著將軍,都在盼望將軍的第三杯酒還有什麼讓全家人心裏敞亮的事要說。
    “這第三杯酒,我和雯雯替我們那遠在沂蒙山的兒子謝謝外公外婆!謝謝姨媽!謝謝你們無時不刻惦記他關心他!我想對二老和霏霏說的是,我和雯雯商量了,還是等笑冬到了上學年紀再回來,我的用意很簡單,就是想讓孩子在艱苦環境裏生活鍛煉幾年,磨練磨練意誌,對孩子經後的人生有好處!說句不敬的話,二老不要生氣,要是現在把笑冬接來,我可以想象二老和大姨會把笑冬寵愛成什麼樣子,我不相信從小就泡在順寵堆裏的孩子將來會有什麼出息、能成為有責任、重情義、敢擔當的男子漢!”
    將軍麵帶笑容,眼睛看著嶽父嶽母和徐霏:“二老和霏霏能接受我的意見嗎?”
    徐茂德首先表態;“好好好!我完全同意女婿的意見,說的好啊,有責任!重情義!敢擔當!我也想我的外孫將來能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轉而又看看徐霏,看看老伴,放低音量,尷尬地打著哈哈:“嗬嗬。。。。就是讓我的外孫小小年紀就受苦嘍。。。。。。”
    嶽父的神情變化讓將軍笑出聲來,他對徐霏說:“你要我們笑冬做幹兒子,我沒意見,有你這個幹媽是笑冬的福分。。。。。。要不我先替我兒子敬幹媽一杯酒?”
    將軍的話,讓全家笑聲一片,徐茂德今天太高興了,藥也忘了吃了,也不咳嗽了,酒也照喝了,他大聲對全家人說道:“今天是我徐茂德吃得最舒心的一頓飯!大家吃菜,多吃菜。。。。。。”
    晚飯後,徐霏和徐雯還有小張收拾了餐桌,將軍陪嶽父嶽母在客廳喝了會兒茶,徐雯就拉著將軍出去散步,看看古城的夜色。小張自然要跟著去,他現在不僅是將軍的勤務兵,還擔負著警衛員職責。
    徐霏見父母都還在客廳坐著,自己也好像有些意猶未盡,也想再和父母說說話,就在母親身邊坐下。
    徐茂德由衷地發出感慨:“哎呀!我這個小女婿呀,真是。。。。。。”
    話沒接著說,徐茂德就先閉上眼搖了搖頭,把女兒和夫人弄得一臉著急:“茂德啊,你搖什麼頭呀,你快說呀!”夫人催道。
    徐茂德睜開眼說道:“大氣派,大智慧,大風度啊!”
    “哎呦!爸爸,你買什麼關子啊,你快說說!”聽父親評說寧達光,徐霏象聽精彩評書一樣顯得特別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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