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隻見英雄樓二樓的窗外一閃。
    窗戶便破了一個大洞。
    隻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穿花蝴蝶一般輕輕地落了進來。
    站在窗前，猶如站在皇帝的禦座上，睥睨眾生。
    這人年紀在二十五六上下的年紀，劍眉朗目，一身的傲氣，腰間懸著一把長劍。
    像江湖中所有驕傲的劍客一樣，他也是一身的白衣，顯得他這個人既冷酷又驕傲，甚至還帶著些野氣。
    特別是一雙眼睛，黑得就像是冰凍的煤塊。
    他進來之後，先是冷傲地將英雄樓裏的眾人掃了一遍，隨即，傲若無人地走向最上首那張一直空著的位子上，坐下來。
    他坐下來的樣子也是一副旁若無人的傲氣。
    左邊的那條腿耷拉下來踩著地麵，右腳則踩在凳麵上，握著劍柄，撐在凳子上，繼續打量眾人。
    眾人已經憤怒。
    因為大家都知道那張桌子是誰的。
    那是為慕如淨葉準備的位子。
    不管英雄樓再擠，不管人再多，那張位子一直都是空著的。
    那張位子已經成為一種象征，慕如淨葉的麵子。
    而這個人居然傲慢地坐在了慕如淨葉的“臉”上，這已經不止是侮辱了慕如淨葉，簡直就是侮辱眾人。
    太氣人了！
    太無禮了！
    這個傲慢的家夥究竟是誰？
    人群隨即喧嘩起來，已經有人認出了這個人是誰，忍不住驚叫了一聲：“姬四絕！他是姬四絕！”
    今天在英雄樓挑戰慕如淨葉的人。
    眾所周知的是，姬四絕有四絕：才絕，劍絕，色絕，情絕，文無雙全，相貌堂堂，殺人之劍，出手無情。
    是當今江湖中新近崛起的最快的一個用劍高手。
    他出身晉中武林世家，短短數月，已經擊敗晉中所有高手，自覺已經無敵於天下。
    可是，他很想印證一下，自己的劍法究竟達到了哪種境界。
    他想到了仇萬千。
    斷魂槍仇萬千，是武林盟主，槍法超群，如果擊敗了仇萬千，那麼，就說明他已經天下無敵。
    隻可惜的是，當他前去槍與花山莊向仇萬千挑戰的時候，隻因為外麵向仇萬千挑戰的人太多等候排隊已經排到了三年之後，後來又因為槍與花山莊鬧了很多糾紛，所以一直未能如願。在一個雪夜，他因為怒火攻心，終於病倒。
    那些在槍與花山莊外排隊等著向仇萬千挑戰的人怕他這個病人傳染給別人，就趁著一個天高風黑殺人夜將他偷偷扔到了槍與花山莊後的臭水溝裏任其自生自滅。如果不是仇萬千為了避開等候在前門的那些無聊江湖人而偷偷從後麵溜出來發現已經病入膏肓的他的話，恐怕這個世界上早就沒了姬四絕這個人了。
    之後，仇萬千就將姬四絕帶回了莊子裏，延請名醫調養。
    姬四絕這才恢複正常。
    雖然向仇萬千挑戰的心一直未曾忘記，但他卻又因為長時間的接觸對仇萬千這個人的人格魅力折服，所以，那段時間裏，他與仇萬千之間也是介於亦師亦友亦敵的狀態，為了表示自己並不是白吃白住的食客，他也經常出去執行一些力所能及的任務，如跟著王國禎參與清除南越奸細的行動。
    仇萬千因為被懷疑是南越奸細而被捕之後，姬四絕也曾經好幾次企圖營救，怎奈勢單力薄，況且慕如淨葉曾經向他打過包票，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他已經有了更好的安排。
    後來，仇萬千雖然被向不負的手令給釋放出來，但後來的事實卻又不是他心裏想的那樣，甚至可以說偏離了他心中堅持的方向。
    他不服。
    特別是在關於武林盟主的位置上。
    雖然他認為慕如淨葉是仇萬千的結義兄弟，是下任武林盟主的最好人選，而在幾個月前的武林盟主大會上，慕如淨葉也確實是力壓群雄，但慕如淨葉並沒有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而是說虛位以待，留給最合適的人。
    究竟什麼樣的人才是最合適的，慕如淨葉並沒有說明，但姬四絕卻認為，自己就是最合適的。
    所以，才有了這次的英雄樓之戰。
    慕如淨葉接到他的挑戰書之後，並沒有回複他有沒有接受挑戰。
    但十五天之後的今天，他依然還是來了英雄樓。
    看來，不管慕如淨葉今天應不應戰，他都決定在這裏等下去，一直等到慕如淨葉前來。
    況且，這英雄樓本就是他慕如淨葉的。
    今天不來，總有一天回來的……
    姬四絕一現身，果然英氣逼人。
    大家遠遠地看著他，沒有一個敢發出聲音的。
    傲慢的姬四絕看了看擠得滿滿的整個英雄樓，臉上顯現出一副很煩厭的神色，沉沉地道：“真是討厭。我和慕如淨葉之間的決鬥，本來隻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偏偏有這麼多吃飽飯沒事做的無聊之人來了，哼！”
    他這話果然夠狠，夠無情！
    整個英雄樓裏的英雄們竟然給他看成了是一幫吃飽飯沒事做的無聊之人，哎呀，還夠狂妄的呀。
    雖然大家覺得姬四絕狂妄，可誰也不敢說什麼！
    江豐卻在跟修羅小聲嘀咕：“這人真夠狂妄的。”
    修羅卻道：“每個人的路不一樣，也許有人覺得他這樣挑戰慕如淨葉是狂妄無聊，可我卻知道並非如此。”
    江豐看著他：“你知道？”
    修羅拈著手裏的茶杯，若有所思地道：“一個人的劍法到了一定的境界，實在很想知道究竟到了哪種境界。就像一個人賺了錢，就很想出去衡量自己究竟有多少錢，這些錢究竟能買多少東西？”
    江豐道：“你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修羅道：“因為我也是用劍的。”
    江豐將他渾身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剛才還在納悶呢，你沒有劍，門口那倆看大門的家夥是怎麼讓你進來的，你這麼一說，我才赫然明白你也是個劍客，可是，我怎麼沒有看到你的劍？”
    修羅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我的劍在這裏？”
    江豐道：“吹牛，有誰把劍插在自己胸口上的，這不是找死嗎？”
    修羅道：“我的劍在我的心裏。”
    江豐道：“你這更扯了，把劍插心上死得更快。”
    修羅懶得理他了，一指外麵，道：“看，慕如淨葉真的來了。果然是大俠，跟書上寫的一樣。”
    他將放在桌子上的那本《江湖見聞錄》翻了翻。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江豐果然看到了傳說中的大俠、曾經的蘭台公子，如今的武林判官——慕如淨葉。
    相比較姬四絕的傲慢和冷酷，慕如淨葉就顯得親切和善得多了。
    首先，他的和善首先表現在他的臉上。
    他的臉上一直帶著笑容。
    他在見到你的時候，做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笑。
    他在笑的時候，先是從眉尖兒開始的，眉尖兒舒展，慢慢地蔓延到眼瞼，眼瞼微挑，慢慢地眯成一條線。帶動眼角的肌肉，像是天鵝在水波中遊動帶起波紋般，延伸，延伸……一直延伸到嘴角。
    純淨的笑容便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地溢散開來。
    笑，輕輕地笑，微微地笑，盡量讓自己笑得親切，笑得和善。
    純淨得就像是被水洗過。
    看到這麼美妙的笑容，別說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了，就算是像江豐這樣的毛頭小夥子都要為之傾倒了。
    英雄樓裏一下子就喧嘩起來。
    大家趴在窗戶上，不停地朝著還在街上的慕如淨葉揮手，爭先恐後的，神情就像是陽仔看到某畢的時候的激動樣兒，生怕他一不小心跑掉了。
    “快看，慕如淨葉，慕如大俠來了！”
    “是他嗎是他嗎？哎呀，真是他。”
    “快看，快看，他在衝我笑啊。”
    “他還在衝我招手呢。”
    “哇！太幸福了。”
    眾人將窗口擠了個水泄不通，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江豐個子中等，夾在這麼多瘋狂的人中間，根本無濟於事，很快就被淹沒在狂熱的人群中。
    看不見慕如淨葉的人，江豐在那裏急得一頭大汗。
    轉身一看修羅卻仍然坐在那裏：“喂，慕如淨葉來了，你還坐著幹嘛？”
    修羅道：“既然來了，遲早會上來的，上來不就能看到他了嗎？急什麼？”
    江豐道：“哎呀，你這人真不可理喻，不理你了。”
    說到這裏，他突然有了主意，一抬手將夥計剛剛提來的那壺“雨前”提了起來，揭掉壺蓋，朝著擁擠的人迎空澆了出去。
    “哇，打雷下雨快收衣服了。”
    “哇哇哇……”
    眾人被燙得吱哇亂叫，立刻四散開去。
    江豐立刻插了進去。
    他甚至還裝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指了指屋頂，大聲：“哎呀哎呀，怎麼晴天白日的下起雨來了，一邊出太陽一邊下雨，看吧，把雨給燒熱了。哦，不是下雨，是屋頂漏水啊。你說這麼有名的英雄樓怎麼就漏雨呢。看來我得向老板反映一下，要不然下大了把大家給淋著了可就有人罵娘了。嗨，慕如淨葉大俠，看這裏看這裏看這裏……”
    他使勁揮手，朝著樓下的慕如淨葉不停地呼喊著。
    慕如淨葉仿佛聽到了他的呼聲，緩緩抬起頭來，向他笑了笑，揮了揮手，幸福得江豐差點兒沒一頭從樓上掉下去。
    他太高興了。
    偶像居然向他笑了，還向他揮手了。
    哎呀，這下就是死了也值了。
    他真想跑過去，一把抱住偶像跪下去吻他的腳，向他訴說自己的仰慕之情。
    隻可惜他晚了一步，因為其他的仰慕者已經將他團團圍住，跟他握手，跟他致意，跟他擁抱，向他所要簽名。
    慕如淨葉雖然是大俠，可是，卻一點兒也不擺大俠的架子，很隨和，很親切。
    他很有耐心地和那些圍上去的仰慕者握手，擁抱，簽名。
    街上的人往前湧，樓下的人往下湧。
    無論出還是要進的人都被站在門口維持秩序的家丁給擋住。
    可是，大家仍然不死心，站在那裏久久徘徊不去，呼喊著偶像的名字：慕如淨葉，慕如淨葉……
    江豐一臉的沒事，使勁撇著嘴，道：“哎呀，我說你們這些人真是沒有一點兒修養，即使要崇拜，也要遵守一個崇拜者最基本的粉絲規則吧，這麼大呼小叫的，真是沒有一點兒禮貌。哇，慕如大俠你來了……”
    慕如淨葉走上英雄樓的二樓，眾人立刻圍上去跟他寒暄。
    慕如淨葉微微笑著，不停地跟眾人點頭致意。
    江豐再次被隔離在人群外。
    他拚命從人縫裏往前擠，卻還是被硬生生地擠出了人群。
    修羅看他擠得辛苦，突然一仰右手，一道無形的氣直逼擁擠的人群而去。
    眾人就像是被冰給擊了一下，立刻讓開一條道。
    江豐立刻順著這條道走進去，衝著慕如淨葉一抱拳道：“慕如大俠武功蓋世，居然如此隨和親切，真是難得難得，我等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慕如淨葉衝著他點了點頭，目光卻不由望向仍然坐在那裏的修羅。
    他似乎感到了修羅剛剛揮手使出的那道逼退後人的寒氣。
    修羅向他舉了舉蓋碗，抿了一口茶水。
    慕如淨葉衝著他點頭笑了笑，但隨即又被熱情四溢的眾人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