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拓男子又拿起一隻柿子啃起來。
    這次，他也就沒那麼多講究了，拿起來像是小販剛才那樣，在衣服上蹭了蹭，直接就開始啃，一邊啃一邊嘟囔：“什麼白麵饅頭羊肉湯牛肉扁食在你們看來，應該算得上人間美味了吧，哎呀，在我們那裏根本都沒人吃了，一個個嘴刁的跟二大爺似的，料理要吃棒子的，大餐要吃法國的，雪茄要抽巴西的，衣服要穿意大利的，哦，美女要欣賞日本的。我告訴你呀，在我們那裏，東邊有個不怎麼老實的鄰居叫做日本，整天做些齷齪事，比如趁你不注意偷你點兒東西啊，其實也就是些咱們常用的夜壺尿盆之類的玩意兒，他們卻藏著掖著當寶貝，要多無恥有多無恥，不過呢，日本雖然萬般不好，可有一樣還是讓人很讚賞的，那就是美女太多了，什麼蒼井空武藤蘭飯島愛鬆島楓，哎喲喂，那身材那樣貌那撩人的姿勢，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哎呀，說了你也不懂。”
    落拓男子一嘴的新名詞說得那小販一愣一愣的，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接話，隻好不停地點頭附和道：“懂得懂得……聽公子你出口不凡，想必出身也不凡，應該是個微服私訪的帝都王孫吧。”
    落拓男子歎了口氣，像是很無奈，又像是有點兒惋惜，道：“唉，本公子本來想低調一些的，沒想到居然真讓你給看出來了，看來本公子是太高調了，所以，你最好讓你的舌頭為你的腦袋負責，給我保守秘密，要不然的話……”
    接下來他並沒有說下去，隻是做了個砍的手勢。
    那小販趕緊道：“公子放心，公子放心，我一定保守秘密。”
    落拓男子道：“看你這麼誠心，再多告訴你些也無妨。”
    小販道：“公子請講。”
    落拓男子道：“剛開始的時候呢，導演確實是讓我演一位當朝皇帝的私生子，也是你們所謂的遺落在民間的明珠之類，結果，我一不小心就跟對戲的女演員產生了感情，產生了感情呢，就得出去吃飯約會洗桑曬陽光浴，結果被狗仔給拍個正著，導演寒心經紀人痛心就棒打鴛鴦免了我王孫的職讓我演王孫的奴仆，身份的差別太大，弄得我心情很不好，在演戲的時候就經常分心偷偷刷微博抱怨罵娘叫奶奶，結果被導演給發現了，免了我正麵出鏡的機會讓我做幕後給女主當替身——你別笑，別看我現在身材發福了不好看，那時候我可受了，簡直可以用那個……”
    小販道：“柔若無骨。”
    落拓男子打了個響指，道：“對，柔若無骨，從背影看過去，我那柔若無骨的小身材呀，確實像極了女人呀。替身就替身吧，結果我也不好好替，專門給女主臉上抹黑，穿神衣服露著半個屁股在鏡頭前晃來晃去的，讓觀眾覺得是女主在賣弄風騷放蕩不羈，把她平時積攢下的人氣一下子給散光了，導演一怒之下就把我給炒了，然後，我就很失落，混混沌沌的，不知道怎麼著一睜眼，就到了你們這小小的南陵城了。”
    小販臉色突然一變：“那個，大哥，你剛才說炒了，炒了是什麼意思？”
    落拓男子摸了摸脖子裏的那道疤痕，沉沉地道：“炒了的意思呢就是，先把你整個人開膛破了肚把骨頭剔除幹淨，然後剁吧剁吧剁成小塊放到鍋裏先小炒，再加入大料藥酒蔥薑蒜瓣花椒用大油使勁爆，爆到七成熟……”
    小販都快哭了：“大哥，你別說了，怎麼這麼瘮人呢？”
    落拓男子突然一揚手，從他臉上揭下一塊人皮麵具，做了個鬼臉，幽幽地道：“那我這樣瘮不瘮呀？”
    那小販也不知道是被揭破了身份，還是心理承受能力終於達到了極限，地上的東西也不要了，拔腿就跑：“哎呀，媽呀，救命，有鬼呀！”
    一溜煙兒，跑得沒影兒了。
    落拓男子把手放到耳邊傾聽，故意打岔道：“喂，你說什麼，哦，你說這些東西你不要了，讓我隨便處理？好的，我一定不負眾望給你處理掉。快來挑快來揀跳樓大減價了，柿子蘋果賠本買賣啊，一個銀毫兩斤兩個銀毫三斤三個銀毫四斤四個銀毫五斤五個銀毫六斤啦……”
    於是，紛紛湊過來過來很多想占便宜的家庭主婦用五個銀毫買六斤水果提回家了，並且見人就跟人說那邊有個賣水果的好便宜呀。
    可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落拓男子一邊收錢一邊將那揭下來的人皮麵具塞進懷裏，喃喃地道：“路劍鳴，哼，居然還跟我玩易容術。小二，拿酒來……”
    就是在這個時候，落拓男子看到了那個小姑娘，像貓般。
    特別是那雙眼睛，琥珀色的眼睛。
    落拓男子現在的攤子就擺在十字老店的旁邊，所以，不用太大聲朝裏麵一喊，劉老實就能聽見。
    劉老實吩咐小二拿了壇酒出來，並且給他帶來一盤牛肉和一盤饅頭。
    他看了看攤子，又看了看落拓男子，一臉疑惑地道：“唉，怎麼換人了？”
    落拓男子道：“原來那位是我叔叔的表弟的外甥的姨夫的三大爺的孫子，他家裏的母豬生下來一頭驢子跟隔壁那匹馬生下來的小牛打架結果打出了一棵人參果被人用大白菜換了二斤蒜瓣……哎呀，你別算了，你要是再算下去你們老板要扣你薪水了。”
    那店小二一臉疑惑地放下酒肉饅頭回去了。
    落拓男子就開始坐下來，一邊喝酒吃饅頭夾牛肉，一邊接替逃掉的路劍鳴在那裏賣剩下的水果蔬菜，看著來來往往的家庭主婦自鳴得意地占著小便宜。
    而那個髒乎乎的小女孩則惡狠狠地盯著他的肉和饅頭。
    落拓男子剛開始也沒注意，慢慢地注意到了，也就不好意思一個人獨享了。
    他掉掉屁股，讓出半個地方，拍了拍：“小姑娘，你過來坐吧。”
    小姑娘也不客氣，走過來，在他拍的地方坐下，仍然惡狠狠地盯著他的饅頭和肉。
    小姑娘雖然是個小乞丐，可是，挺有修養，雖然餓，但沒說讓吃，也不吃，就那麼盯著看，光恐怕肉和饅頭突然長腿跑了。
    落拓男子笑了笑，將用過的筷子在身上擦了擦，給她：“吃吧。”
    小姑娘接過筷子，狼吞虎咽，一口饅頭一口肉，吃得不亦樂乎。
    吃了一半，放下筷子，看著落拓男子，直吞口水。
    落拓男子道：“吃飽了？“
    小姑娘搖了搖頭。
    落拓男子：“那你怎麼不吃了，不合胃口？”
    小姑娘搖了搖頭。
    落拓男子道：“噎住了？”
    小姑娘搖了搖頭。
    落拓男子道：“你是怕自己吃完了，餓著我？”
    小姑娘點了點頭。
    落拓男子笑了笑，摸了摸她那亂糟糟的頭發，樂了，道：“哎呀，你這個小冬瓜蛋子，還挺知道疼人。沒事，你吃吧，我不餓。”
    他衝著她搖了搖酒壇，道：“你吃吧，你吃肉，我喝這個，要是不夠的話，我再給小二要。”
    小姑娘這才拿起筷子繼續吃。
    落拓男子一邊喝酒一邊吆喝：“買啦買啦，賣啦賣啦，柿子蘋果賠本大減價了，一個銀毫兩斤兩個銀毫三斤三個銀毫四斤四個銀毫五斤五個銀毫六斤啦……我說小姑娘你怎麼不說話呀，你不說話那我就叫你小貓子了，我看你呀，就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小貓，跟我一樣，我是有家歸不了，我是被朋友忽悠過來的，那你呢，是怎麼過來的？你倒是說句話呀，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同意我叫你小貓子了。哎呀，小貓子呀，你是不是也看了那本見鬼的《江湖見聞錄》腦袋一熱就出來跑江湖了，就你這小模樣別說碰上像我這樣的老江湖，就是碰上一個大貓也把你叼走了……你怎麼不說話，哦，我明白了，你不是不說，而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麼？看你高鼻梁藍眼睛的，是從西方來的嗎？”
    那小姑娘居然開口了，道：“我能聽懂。”
    落拓男子道：“哦，原來你能聽懂，能聽懂好呀，能聽懂就能陪我說話了，我說你倒是說句話呀……”
    這給說話，又過來一個買水果的中年婦女，那小姑娘居然開口了，還喊上了：“買啦買啦，賣啦賣啦，柿子蘋果賠本大減價了，一個銀毫兩斤兩個銀毫三斤三個銀毫四斤四個銀毫五斤五個銀毫六斤啦……”
    落拓男子笑了，剛喝下的酒噴了一地，用手指頭戳了戳她，道：“你呀你，真是個鬼機靈。”
    他笑，小姑娘也跟著笑。
    笑完了，饅頭和肉也吃完了，落拓男子把剩下的蔬菜水果也處理完了。
    他把得來的錢抓了一撮放到懷裏，然後，把剩下的如數推到那小姑娘麵前，道：“呶，這些給你當路費，趕緊回家吧。要不然你家大人會擔心的。小小年紀，闖什麼江湖，你是個女孩子，長大是要嫁人的。”
    小姑娘搖搖頭，不要。
    落拓男子道：“吆嘿，還挺清高。不要罷了。”
    落拓男子整了整衣服，將酒壇裏剩下的酒裝進竹筒裏備用，轉身就走。
    他聽到身後有動靜，一看，是那小姑娘跟上來了。
    落拓男子道：“饅頭沒了，肉也沒了，你還跟著我幹嘛，哦，原來是訛上我了，不對呀，要是訛我剛才給你錢怎麼不要呀。”
    他提著竹筐繼續往前走。
    小姑娘在後麵繼續跟。
    他突然停下來，故意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道：“你不要再跟著我了，再跟我就把你吃掉。”
    小姑娘居然把胳膊一伸，道：“吃吧。”
    落拓男子徹底沒脾氣了。
    落拓男子幾乎要哭了，道：“喂，小貓子，小尾巴，小姑奶奶，小太後老佛爺，你到底想幹嗎？”
    小姑娘不說話，朝著他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
    落拓男子提起竹筐拔腿就跑。
    小姑娘就在後麵追。
    剛跑到十字路口，剛剛被他攆走的江豐、洪輝四個人像是被什麼給追著似的飛快地跑了回來，道：“哎呀，終於找到你了，快點兒跟我來。”
    然後扭頭一看，咦，後麵還跟著小尾巴。
    “這是誰？”
    落拓男子道：“我也不知道是誰，看她可憐給她吃了一頓飯，結果就給訛上非要跟著我了。要是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這樣跟著我，我還可以考慮是不是看上我的英俊外表要跟我共建美好家庭呢，可這麼個小不點，不知凶吉禍福。”
    他兀自搖頭歎氣。
    洪輝道：“江湖中很多這樣的小乞丐，發不得善心的，隻要你善心大發，肯定要訛上你。別說不是個十八歲的大姑娘，要真是個十八歲的大姑娘我勸你還是小心為好，誰知道是不是美人計呢。”
    落拓男子摸了摸脖子裏那道疤痕，道：“哈，三十六計之中我最喜歡美人計了，讓美人計來的更猛烈些吧，真是豈有此理……喂，看你們火急火燎地像是被踩到了屁股，到底什麼事呀？”
    江豐道：“我們發現了情況。”
    落拓男子道：“什麼情況呀。”
    寧守信道：“你來了就知道了。”
    說著，拽著他就走。
    走著走著，洪輝突然道：“後麵那個尾巴怎麼辦，要不我替你割掉？”
    說著，做了個砍的手勢。
    落拓男子在他腦袋上狠狠地敲了一下：“砍，砍你個大頭鬼，別管她了，等會她跟不上也就不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