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了個一大早。
    早就下令免朝三天，可我固定的生物鍾讓我在這個雞剛打鳴的時刻醒來了，而在我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覺到林暮雪的身子微微一顫，竟然也醒了。
    我不禁有些疑問，難道我睜開眼睛這個動作發出了很大動靜？還是我的廢後一直沒有睡？要麼一切隻是湊巧？說實話，我這麼一個很愛睡懶覺的人此時能睜開眼睛，完全是因為每天要上朝，林暮雪早就不用早起了——眾妃的請安早就被我免了，她醒這麼早幹什麼？
    咳，不是我自誇，我的思維活躍性確實很好，如果任由我這麼想下去，或許我就不用報前世的仇，可以直接等到暖陽老死了。當然，我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所以我及時停止了自己的聯想。
    看到林暮雪那雙黯淡的眸子突然顫了顫便張開，我的心裏有那麼一咪咪的地方被蠱惑了，所以我湊上去親了我的廢後一口，然後微笑：“早安，林暮雪。”
    其實比起叫她廢後或者皇後，我更喜歡叫她林暮雪，因為後來皇後被一個很討厭的人占據了，我先姑且當做我忘了那個人的名字了吧。
    “皇上……罪婦是廢後，宿在盤龍殿……於禮不和。”
    說實話，如果我知道林暮雪喘了三次氣、出了一身汗、艱難的擠出來的一句話不是什麼表白而是這麼不中聽的一句話，我一定會阻止她說出口的，但是現實情況是，她說出來了，而我的耳朵一向很好使，我也聽到了。
    我猜我剛才一定挑眉了，因為我的右眉毛有些酸疼，或許現在也沒有放下來也說不定，在我思考清楚我該用什麼表情說話的時候，話已經鑽出了嘴唇：“哦，這你不用擔心，冷宮裏有一個人死了，所以從某種角度講你是個死人，你就當你是一個躺在龍床上的鬼魂吧，不是說‘一死萬事休’嗎？他們不會介意的。”
    話音一落，我就懊惱了，我什麼時候說過這麼顛三倒四的話？我在林暮雪麵前真是有些不正常啊……
    林暮雪又用那種奇奇怪怪的目光看著我，我還記著我不想提到名字的那個人是怎麼形容這種目光的：是刺蝟拔掉了自己身上的刺後去接近另一隻刺蝟的辛酸和無奈，帶著濃濃的遺憾。
    我就迷惑了，我怎麼不知道林暮雪是隻刺蝟？其實聰明絕頂的我，又怎麼會不明白暖陽的話？隻是，我隻想理解表層含義，相信我，絕對不是我想不到。
    於是我挑著林暮雪冷汗涔涔的臉蛋兒，問：“你的刺呢？”
    林暮雪的瞳孔突然一縮，隨後是身子的猛然一顫，她的眼睛睜大了一瞬，隨後便失去了光彩，眼皮漸漸覆蓋了那漂亮的黑眼珠，我一探她的呼吸，她好像是暈過去了。
    正咂咂嘴想說些什麼，卻被那個不知好歹的林童拎到了一邊，他一邊挽袖子一邊念叨：“我是不是忘記跟你說不要刺激她的情緒了？真是的，你當她是瀕死的重病號嗎！離得那麼近？！什麼有刺沒刺的，當她玫瑰花啊？”
    林童的話讓我極為憂傷的歎了一口氣，果然，我的深度不是所有人都能懂的。
    我轉頭去看小安子，他也用那種莫名其妙加畏懼的表情看看我，再看看林童。我也隻能歎氣了，人太高深了就會少了很多樂趣，比如我。
    林童幫林暮雪換了藥檢查了傷口，然後在林暮雪身邊鋪了一塊厚厚的布，下麵墊著吸水棉，接著費勁而小心的把林暮雪翻了個身，讓她趴在那塊布上，
    我清晰的看到我的廢後皺著眉頭，似乎很不舒服。我也不自覺的跟著皺一下眉頭，因為我又看到了那慘不忍睹的臀部。
    林童麵不改色的對著那一灘……咳……爛肉，灑上了藥膏，用紗布細細包了，接著給林暮雪蓋好被子，隻是蓋到腰部以上，臀部以下是用輕而薄的絲綢蓋著的。
    先不討論我有多麼慶幸我還沒有吃早飯這個問題了，我忍不住開口：“小童子……(頓了一頓是因為我這個昵稱起的太好聽了於是被某人瞪了)你確定隻讓皇後蓋這麼多？她的身體要是再傷風了，你確定不會去見安平？”
    小安子閉閉眼睛，我的萬歲，你有必要這個時候把安平公主提出來嗎？你到底傷不傷心啊？！
    如果我聽到小安子的話，我一定會說，當然不，暖陽生的孩子，一定不是我的——雖然我知道這是自我安慰——我不會愛他們，所以不傷心，就是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林童沒好氣的瞟了我一眼，然後才停下手不耐煩的道：“昨天給族長包紮好了讓她休息，今天我卻發現傷口麵積太大有些發炎的趨勢，這可不能再讓傷口出汗被悶著了，所以隻好盡量敞開……你知道剛剛族長生生被疼暈過去了嗎？就算族長很堅強，也撐不住啊，所以隻好盡量讓她的汗揮發，不流到傷口裏就好了……不過族長出了一身汗，還冷？！你就不知道幫她換件衣服嗎？還是你的盤龍殿裏沒有活人啊！我告訴你，族長的盆骨倒是還好，我看了看似乎有愈合的的趨勢，不過腿骨似乎有點不容易長……最最重要的是，手部經脈受損，以後一身功夫就算廢了，能不能正常拿筷子吃飯都不知道……所以說你一定要好好照顧族長嘛，她的身體千萬不能移動了，平時喝點湯水就好，如果要如廁……我也處理好了，就這樣，我去煎藥！”
    被林童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堆話，很神奇的是，我竟然全部記住了！我大概總結了一下，林暮雪的命雖然保住了，不過似乎快要變成廢人了。至於好好照顧她，這我會盡量做到的。
    關於盤龍殿裏有沒有活人的問題，我也認真的思考了，最後我得出結論，有活人，但可信的隻有四個，我，小安子，墨以及林童，要墨一個健康的男人幫林暮雪換衣服，說實話，我不樂意。所以，可用的隻有小安子了。你說林童？不過是個小屁孩，有什麼的。
    再說林族是母係氏族，我不信一個林族小孩可以不顧矜持的隨便肖想他們族長——好吧，這才是我放心的關鍵。
    我指揮小安子把林暮雪的衣服扒光了——我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別指望我會脫衣服穿衣服，我是認真的——既然要換很麻煩，不穿就行了吧？反正她也不會離開我的盤龍殿，她是一個已經死了的廢後嘛……
    不過真的要給她好好補補了，看她瘦的，當初紅燭熄滅後那難以描繪的風情已經消失得一幹二淨，這讓我感到了淡淡的憂傷和惋惜。
    安置好了林暮雪，吩咐禦廚做些滋補卻又不太算大補的湯品——其實禦膳房和太醫院都一樣，隻敢用溫和的東西——我打算回來陪林暮雪用午膳，我吃飯，她喝湯。
    不知怎麼回事，我就是有種預感，林暮雪會在中午之前醒來。
    至於現在，我該去會會那個讓我從十年後掙紮回來的人，祁暖陽了。這一世，我不會輕易放過她的，就像我不會鬆開林暮雪的手一樣，卻又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