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小安子一般狀態下沒有墨那麼聰明，不過看到他請回來的人，我還是很滿意的，這個人顯然是個生麵孔，別說我不認得他，他認不認得我都不一定——咳，住在盤龍殿的，不一定是皇帝嘛！我一向樂觀。
    這就有一個優點，不熟悉的人，動手的時候不用顧慮，比較下的去手。所以說，我還是很佩服暖陽的，你說我們那麼熟了，她下手的時候卻爽快的不得了，不能理解啊！
    “臣叩見萬歲……族長？”
    小醫官不愧是“小”醫官，還真是一驚一乍的啊！年紀小好是好，我這個老人家可撐不住，心髒啊！唉！
    也不顧林暮雪渾身的血跡，把她放在我的龍床上——為了她我也算是徹底犧牲了我的龍床了，我正在歎氣，卻發現小醫官不得我的吩咐已經衝過去診治林暮雪了，那個神情專注地，一會兒下針一會兒喂藥，讓我覺得我自己特別多餘。
    於是這種“近似完全不存在”的感覺徹底激怒了我，我還是笑了笑，因為我脾氣很好嘛……然後，我重重的幹咳了兩聲。
    唔，小醫官脾氣還挺大，瞪了我一眼，才怒衝衝的回話——據我猜測他會回話完全是怕變成他們族長的樣子，這也算是威懾了吧？——沒好氣的問：“萬歲爺有何吩咐？”
    我抖了抖袖子，又看了看天花板，覺得小醫官快發瘋了，才慢吞吞地道：“沒事，就想問問你有救嗎？救不會來我就考慮去給你和她準備後事……”
    小醫官聽了我的話本來一愣，然而聽到後半句突然暴跳如雷：“我C，你還敢威脅我，你不想讓人死幹嘛把人折騰成這樣？我XX@#*&%@**%￥%￥#……告訴你，別煩我，找幾個人給我打下手，給她清洗一下換身衣服，然後把屋子裏弄暖和點，她死了不怪我，是你擾的！”
    小醫官怒氣衝衝的吼完，突然縮縮脖子，似乎有點後悔自己太衝動，看看床上林暮雪的慘狀，又縮縮脖子。
    要知道我一向大人不計小人過，我搖搖頭，準備落實小醫官的話，可我想來想去，似乎隻有暗衛保險一點，於是我又召喚了墨，突然出現的人顯然是將小醫官嚇了一跳。
    墨找了兩個暗影給小醫官打下手，我自己也親自動手幫著擰布巾。
    忙活了幾乎一整天，小醫官才癱在地上回答：“命是保住了，手部的經脈勉強接上了，不過以後能不能站起來還要看恢複情況，而且她……流產後似乎發了好幾天燒，清醒過來會不會……咳，變成愚笨之人也不好說，總之千萬不能受寒不能移動了，我明天再來看看，今天晚上尤為關鍵……”
    我扭頭看著那個籠罩在龍被裏的消瘦身影，手臂和腿都上了夾板，是為了防止她亂動。其實我曾經想提議要不要把她綁起來的，不過回想了一下她瘦到脫了形的身子，又想想那輕飄飄的體重，我很善良的把話咽了回去。
    我笑眯眯地看著小醫官，問：“你叫什麼？”
    小醫官不屑的冷哼一聲，似乎不想回答我的問題，然而他看到我十分“和善”的笑容，還是張嘴吐出兩個字：“林童。”
    “哦，那林童，你說皇後以後還能不能懷孩子？”
    我很自然的問出了我最想知道的問題，因為我不放心別的女人給我生孩子，可是無後的話又很麻煩，其實我這麼聰明睿智的人也常常有頭痛的時候啊！
    林童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然後又變得鐵青：“你這個夫君不怎麼樣，沒看到你妻子盆骨已經變形了？別說她損了身子不一定能懷上，就算懷上了，平日裏也一定難受的很，生孩子的時候可能會活活疼死……雖然你廢了她，也不要這麼折磨她啊！”
    我睜大眼睛，其實有點不能理解，女人生孩子有多疼我這輩子是不知道了，估計下輩子不換性別還是不能知道，但我還是很淡定的問：“那你覺得，她會希望朕找誰生孩子？不生孩子能行嗎？你還是小孩子啊，唉！”
    我搖頭歎息，轉身向外室走，林暮雪還昏睡著，我還不知道去哪裏睡呢！唉，苦惱啊苦惱，不過我還是丟下一句：“林童不用走了，在皇後好之前，你可以住在盤龍殿，不用跟朕客氣！”
    我大方的揮揮手，示意林童不必介意，半晌，我才聽到林童的怒吼：“那我住在哪裏啊？！這還有床嗎？”
    這我就不管了，我舒舒服服的靠在自己的軟榻上，聽小安子彙報今日暖陽的“慰問”行動：“萬歲爺，剛才陽妃來看您了，奴才盡力攔著來著，可是陽妃娘娘一定要親自來照顧您，奴才不得已隻好搬出了禦醫的話，說是萬歲宜靜養，說是看到娘娘定會想起小公主，怕是會不好，娘娘這才將信將疑的走了。”
    我拿了一塊桂花糕放在嘴裏，突然覺得這種糕太甜了——其實是暖陽愛吃甜的，一想到這個名字，我的心又是一疼。不過，疼這種東西，多了就習慣了。
    我聽完小安子的話，輕輕嗯了一聲，隨後漫不經心地說：“把盤龍殿外的侍衛借故退了，換些信得過的人，嗯，我看林族人就不錯，給他們做些可靠的身份……還有，你幫我看看侍衛副統領顧信之此人可信不，多考驗考驗他，如果和暖陽有關係，就把他弄到統領的位置上，然後一點點架空他……如果沒有，就讓他繼續做副統領，把統領架空了，你明白嗎？”
    小安子糊裏糊塗的領了命走了。
    當然，我是不可能讓一個外臣——林童，住在我的寢宮裏麵的，即便暖陽不知道，我也不舒服，我畢竟是個有潔癖的人啊！把通室的軟榻讓給了林童，我自己進了內室挨著林暮雪躺下。
    還別說，林暮雪的臉在昏暗的燈火下有些恐怖效果，特別是那道猙獰的疤，不過我覺得應該是有辦法除下去的。可是就算不除，看久了也有種別樣的美，一種帶著剛強和英氣的美。
    為了不碰到林暮雪的傷口，我委屈自己隻占了床的一個邊緣，我為自己的容忍感到了震驚。我就趴在那裏看著林暮雪的容顏，最後我是怎麼睡著的，我已經不記得了。
    我其實是不想睡著的，怕一睡之後會回到十年後的那個冰冷的宮殿，但我一向不虐待自己，所以困的受不了的時候，我就睡了，大不了就當做了一個還比較美的夢。
    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還是躺了一個身體冰冷、呼吸微弱的人，我總算放心了一些。
    我突然有種錯覺，我的皇後應該是清醒的，於是我抬頭去看，果然，對上一雙帶著淡淡憂傷的眼睛，她看到我的時候，眼睛裏似乎閃過了一絲驚異和不舍。
    我輕輕撫上她的臉，那張並不美的臉上慢慢的全是冷汗，觸手冰的厲害，伸手劃過那道狹長的疤，然後我看到我的皇後似乎想要開口，我用另一隻手按住了她的唇，阻止她說出話。
    “皇後，不要說話，你現在不適合說話，適合睡覺。”
    林暮雪閉了下眼睛，來掩飾自己眼中的不解，後來她隻是繼續睜著那雙懷有說不出的哀愁的眼睛，看著我。
    我的心裏輕輕一動，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我將她圈在懷裏，盡量避開她不能動的手、臀、腿，然後在她耳邊輕語：“睡覺吧，我的皇後。”
    林暮雪聽了我的話，眼皮微微落了落，最後終於完全合上。
    懷裏的身子一直繃得很緊，衣服也漸漸變得濕漉漉的，想必是傷口很疼，可是林暮雪一句話都沒有說，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甚至連一滴淚都沒有流。她靜靜地躺在那裏，就好像她睡著了，
    可是我就是知道，林暮雪沒有睡著，不但沒有睡著，似乎還忍受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當然，我也能猜到，畢竟誰受了那些傷都是疼的生不如死吧？
    突然湧上了一股恐懼，覺得這個人會選擇更加舒適的死亡，這種恐懼讓我難以呼吸。
    已經二十五歲的我像個樹袋熊一樣緊緊的掛在林暮雪身上，輕輕在她耳邊呼吸，感到她的耳朵不再那麼冰冷，我才滿意的笑笑，加了一句：“陪朕走下去，朕的廢後。”
    我覺得林暮雪這樣的人應該是不願意逃避現實的。
    果然，聽到這句話，林暮雪的身子明顯又僵硬了一分，然後漸漸放軟，她緊閉的眼睛鬆了一些，呼吸也漸漸均勻起來。
    俗話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我這麼擅長屏蔽不良信息的人都無法保證在屁股疼的快要哭的情況下睡著，林暮雪既然做到了，果然，我的功力還是不夠深，有待練習。
    不過記得林暮雪好像與我同歲，甚至生日的月份還小，這還真是……
    我輕歎一口氣，擁著懷裏的人漸漸入睡。
    暖陽的身子和她的名字一樣暖和，我本來是極喜歡的，可是現在，我隻喜歡如雪的冰冷。或者說，因為我厭惡那種溫暖，特別是自己對溫暖的依戀，才選擇了冰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