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序  第三章 過往成災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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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告訴你們罷!我已知你們便是鸞鳥了。小畜生,可是讓我們好找!"那頭領目露凶光,帶著一種得意的笑容。
    "我也直說,我們和鸞鳥一點關係也沒有,還請莫要隨意搭調。"鑾兒冷冷笑著,麵容如千年寒冰。
    那漢子也冷笑著,仍舊保持坐的姿勢,身邊有好些人影快速閃動,將他們包圍。
    "我們發現你們兩隻已經好幾日了,你們的原形我早看著。不是鸞鳥?真真笑話!"
    鑾鳴二人無不臉色大變,原來…他們便是等在這兒的?
    "我們有備而來,今日勢必捉著你們!"
    鳴兒和鑾兒雖並未真正同誰戰鬥過,但畢竟是野禽,多少天生有些本領。二人背對背靠著,神情警惕。
    人暗我明,好個劣勢。
    靜滯了一會兒,便有火箭零星襲來,直指他們二人中間,卻並不傷其要害。
    火箭零星射著,二人頻頻躲避。
    這麼避了十幾支,二人便猛然醒悟——這些箭意在分散他們。可待他們醒悟過來,兩人中間已有了一段距離,鳴兒欲向鑾兒靠去,卻被火箭一支支阻著,怎的就是靠不近自己心心念念念著的人。鑾兒也和鳴兒一樣,亦是靠不過來,想用法術,卻發現根本施展不出來。
    鑾兒被火箭退向一邊,眼見著離鳴兒越來越遠,心中焦急,便咬牙欲衝至他身旁,卻在此時,身邊景色大變。草不好像全變得萬丈高,原本的青草此時好似丘林,原本瘦弱的草莖現在卻變得雙手環抱都抱不住。
    這這這…這是什麼破法術,還帶這麼玩的?
    鑾兒正疑惑著,突然發現草"林"中快速爬來一巨物。
    此物黑的發亮,頭顱碩大無比,雙目生於頭部兩側,猶如突出的兩個疙瘩,有長腿六條,粗壯如柱。嘴部生著兩隻大螯,螯上長著鋸齒,鋸齒亦是生的油光瓦亮,腦門上一對觸須亂晃。此物生的真真……一個字,醜;兩個字,奇醜。等等……鑾兒從驚愕中醒來;
    這……莫不是……螞蟻?
    天哪,這這這,難道不是草變大了,是他變小了?
    鑾兒在風中淩亂了……
    他死瞪著巨蟻,好像和它有仇一樣,盯著它快速移動的觸角,他做了一個極其明智的選擇——逃!撒丫子就跑,邊跑邊叫,聲音淒厲,比死了爹娘還慘。
    然後他就聽見上方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是鳴兒。
    鑾兒仰頭,很大聲的回應著他,告訴他他在這告訴他他沒事,卻發現鳴兒根本聽不見他說話。
    鑾兒一下醒悟過來。
    那聲音還在繼續,一遍一遍,從焦急變的幾欲癲狂。鑾兒腦中一片空白,他也焦急的想回應他,他心中不詳的預感愈發強烈。他耳邊隻有鳴兒一遍遍呼喊他名字的聲音,那聲音現在已然沙啞。
    不,鳴兒,你別叫了,我在呀,我好好的,我還安然無恙。
    求你了,別叫了,別叫了,莫要再叫了。我不會有事的,我答應了你等南坡花開一起去看的,我答應過你不會食言的啊。
    鑾兒聽著,隻是想哭,心中哽著什麼,喉頭漲的難受。他憑盡了全身的力氣大喊,卻也隻是徒然。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時間好像過的很慢,也不知過了多久,鳴兒的聲音弱了下來,最後無聲。
    一片寂靜。
    然後便有人走動的聲音,有一名漢子猖狂的笑聲,好像震動了整座女床山。
    鑾兒此時覺得全身無力,他知道鳴兒出事了,他覺得全身上下好像沒有一處是自己的了。他整個身子癱在那,雙目空洞茫然。
    若是你……我該怎麼辦?若是離了你……我又該怎麼辦?
    然後身邊的草"林"逐漸變小,或者說他在變大。
    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他保持跪坐在地上的姿勢,有人向他走來,手裏拿著什麼。
    不不不,你怎麼會離開我呢?
    沒親眼見著,他絕不相信鳴兒離開了他。
    鑾兒緩緩站了起來,雙膝有些發軟。他走向鳴兒的位置,他身邊站立著一名漢子,手上拿著極粗的繩子。隻見鳴兒躺在地上,衣衫上沾滿泥土和枯草,淩亂的長發鋪在地上臉頰一如既往的雪白,星眸緊閉。他就那麼躺著,像隻髒兮兮的小貓。
    真狼狽。
    向鑾兒走來那人明顯愣住了,由著他向鳴兒走去。鑾兒走的極慢,他的雙腿不住的顫抖。
    沒有人上前攔他。
    鑾兒走至鳴兒身旁,跪坐下來。拿著繩子的男子沒有動,有些慌亂不知所措。
    鑾兒伸出右手將他頰上的發絲撫至耳後,動作小心翼翼,像對著自家的瓷娃娃。
    他緊緊的盯著他的麵容,眼神溫柔的好像能流出清泉,便如月光,便如清風。
    他不出聲,也沒人出聲。山頂隻剩下細碎的風聲。
    鳴兒的睫毛輕顫,就像撲朔著的蝶的翅。好像感覺到了鑾兒就在他身邊,鳴兒慢慢睜開了眼,他看見了鑾兒,看見了他嘴角的笑容。
    鳴兒也微笑,吃力地抬起一隻手。鑾兒眼尖,捧住了他的手,輕放在自己的麵頰上。
    鳴兒的嘴角更翹了一點,眼彎成了好看的月牙。
    不是做夢,你還在呢……多好。
    多好,我睜開眼,就見著你了。
    鑾兒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輕聲道:
    "在呢,我們都在。"
    我們都在。
    都在。
    鳴兒突然咳了起來,很劇烈的咳,咳了好一會兒,最後竟生生咳出血來。鑾兒忙給他拍背,托起他的上半身,讓他躺在自己的腿上,麵色發白好像猜到了什麼。良久,他小聲說:“地上,太涼了吧。”
    鳴兒不語,隻是笑,笑的很難看,像哭。
    然後他動了動被鑾兒捧著的那隻手,示意鑾兒俯身。
    鑾兒俯下身,長發有幾絲滑到前麵來。鳴兒用另一隻手撐地,讓自己起來一點點。
    然後,唇和唇便碰在了一起。
    鑾兒的唇有點涼,軟軟的。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親吻。
    他們誰也不願離開,這個吻持續了很久,然後,是鳴兒先退開了。
    他緊緊盯著鑾兒的雙眸,目光溫柔。
    他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
    “我愛你。”
    我愛你,此生如此。
    不等鑾兒說話,他便用在鑾兒麵頰上的那隻手,聚起了靈光,施了個法術。
    白亮的光芒那麼耀眼。
    鑾兒看見鳴兒的嘴角有血溢出,妖豔的紅色,蜿蜒而下。
    鑾兒驚的說不出話來,臉色刹白如紙,也無心感覺鳴兒施的是什麼。
    這兒被那群人施了法,禁止他們用法術,而鳴兒看似不經意的一下,卻強行衝破他們的禁錮,施了法。
    鳴兒又笑,說了三個字,卻隻是看得到嘴型,聽不見聲音。
    “忘了我。”
    忘了我,讓我成為你生命中最美的夢境。
    隻是夢境。
    鑾兒感覺全身都在痛,痛至心底,好像有一萬根針紮在心上,又好像有誰使勁擰著自己的心髒。他隻是不停的說著:“不要,不要,不要……”好像這麼做了,就能挽回一切。他終是克製不住自己,滾燙的淚水打濕了衣襟,還有一些落在了鳴兒的臉上。
    鳴兒仍是笑,“不哭……來生,我們在一起。”
    鑾兒一直搖頭,拚命的搖頭,淚水飛濺。
    鳴兒看著他,眼神迷戀不舍。
    但最終,鳴兒開始變化了,金光從指間、腳尖蔓延開來,逐漸蔓延至全身。鳴兒慢慢化為光粒,在陽光下耀眼閃爍了一會兒,便消失。
    那種光粒,是全世界最美的東西。
    作為神鳥,最大的好處就是,就算死亡也如此美麗,如此幹淨,幹淨得好像從來都不曾存在一樣。
    鑾兒雙眼通紅,一下撲到那暫時還有原形的身上,死死抱住,一點也不肯鬆手,淚越落越多。
    金光終是消失了,隻剩下空中還有些光粒閃爍著,鑾兒手還做著抱住的動作,可懷中已然無物,他倒在草地上,雙目死寂。
    喏,下個月花開了,這次是你失約了呢。
    今年的花一定比往年的更好看,因為你上個月還拉我去給花鬆了土。
    你說等花開了,要給我做十個花環,十個不同的,讓我天天換著戴。
    傻瓜,花會壞的啊。
    鑾兒輕笑起來。
    直到最後……他都忘了告訴他,他愛他。
    鑾兒很安靜。痛苦至此,連哭泣的權力都沒有了嗎?
    邊上那幫人隻是站著,都沒有動。
    鳴兒的法術開始生效了,他的腦子變得昏昏沉沉的,然後便昏了過去。
    笨蛋,沒了你……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十年後。
    他不斷告訴自己,是有那麼一隻鸞的。
    一定有。
    他雖記不起他的長相,他的聲音,可他知道有那麼一隻鸞鳥。
    他的愛人。
    他堅信,他還在,就在他的身邊。
    他會溫柔的叫他“鑾兒”,他會欺負他,討好他,與他笑鬧。
    可是,他在哪?他叫什麼?
    他記不清了。
    就像一場夢,最美的夢。
    再後來,有人說,晉蘮賓王家有一隻鸞鳥,三年不鳴,其夫人說,聽聞鸞鳥見影則鳴。蘮賓王便玄一鏡照鸞,鸞見影立鳴,鳴聲淒厲,至半夜,奮起一命,氣絕而死。
    我愛你……來生,我們在一起。
    後世遂泛稱此鏡為“鸞鏡”,詩家用時,“鸞鏡”亦有觸動悲懷之境的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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